《一世安然》三伏第一天

89、人间花，芬芳祭仙骨

　　“巧了，我刚刚好要唤你回来呢。”

　　“巧了，我刚刚好就回来了。”

　　昭华笑了起来，目光扫过丹纾的两只手，“咦”了一声，好奇道：“这些是什么？”

　　丹纾将手上提的一堆东西送到昭华面前。

　　昭华立刻接了过来，沉甸甸的，细细看过，有糕饼，果品，一小坛酒，竟然还有一支花。

　　“这... ”昭华有些看不懂，“这些是哪来的？你买的么？”

　　丹纾摇了摇头，“别人给的。”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我没钱。”

　　昭华愈发疑惑了，怎么他头一次来到人间，只是出去逛了一圈，别人就给了他这么多东西？自己在人间走过了多少遭，怎么从没见有人送东西给自己？

　　昭华不禁轻轻咬了咬嘴唇，该不会是他会错了意...直接拿走的吧。

　　鉴于先前的经验，昭华这次对于自己要说的话格外谨慎。

　　他将丹纾让到洞口一处平坦的石台上坐下，斟酌了一番，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丹纾，你是如何同人家说的？为什么他们都愿意白给你东西？”

　　丹纾老实道：“我在一处集市闲逛着，看到卖东西的就停下来看。见周围的人多了起来，我就准备离开。可卖东西的人叫住我，问我打算买什么？我就说没有钱，不打算买什么。结果他就把东西塞给我，只说让我再留一刻。”

　　“......”昭华似乎有点明白了。

　　“后来去了另一处，我还没开口，他们就把东西塞给我。”

　　昭华哦了一声，心下了然。却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觉得...自己也...没那么差吧？

　　“所以说，他们到底为什么要给我东西？”见昭华像是听懂了，丹纾的目光直视过来，真诚地问道：“这是人间的什么规矩么？”

　　昭华摸着下巴，琢磨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直言相告，“丹纾，他们是因为你相貌出众，所以才想送你东西。另外，你站在那，就会吸引更多的人过来买东西，所以... ”

　　见他像是有些不可置信，昭华又问道：“没猜错的话，当时围在你身边的，都是些年轻女子吧？”

　　丹纾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昭华笑了笑，忍着心中微微泛起的酸涩，直言道：“这下你明白了吧？”

　　丹纾挑了挑眉，思忖道：“这么说，昭华你屡次下界，岂不是能白白得到更多的东西？”

　　“嗯？？”昭华愣住。

　　“两三千次...”丹纾似是在心里盘算着，然后恍然道：“难怪你如此喜欢来人间公干。”

　　“......”

　　昭华已经分不出，他这算是在夸赞还是嘲笑。只觉得有一种，自己挖了一个坑，自己跳进去，再填了土将自己埋起来的感觉，闷在坑里发不出声来。

　　他急忙扯开话题：“呵呵，让我瞧瞧你都得了些什么好东西...”

　　丹纾却忽然问道：“那只鸟飞回去了？”

　　昭华正提起一只漂亮的匣子，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这说的是灵羽，便嗯了一声。

　　丹纾像是轻轻哼了一声，淡淡道：“做都做了，哪来的那样许多理由。”

　　昭华掀开盖子，见匣子里是几块异常精美的点心，一瞬间香气扑鼻。正要称赞，忽然抬起头，疑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当时丹纾明明早就离开了。

　　“我偷听了。”丹纾神色不变，异常坦诚。

　　“......”

　　“我留下，那只鸟一定不肯开口。我离开，又担心他对你扯谎。”

　　昭华怔怔地望着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心中忽然涌动起从未有过的暖意，这让他觉得自己过去的独来独往，的确是有些可怜了。

　　“多谢。”昭华垂下眼帘，指腹摩挲着那只点心匣子。

　　“不过，人家有名有姓，还是不要这样叫他比较好吧。”如果被灵羽听见一定又会多心了。

　　丹纾却不以为意，“是他自己想得多。”

　　昭华无奈地摇了摇头，捧起匣子问道：“这点心如此精美，人家给了你，怎么不尝尝？”

　　“不是你说的，生人给的东西不能乱吃。”

　　昭华重重地按了按眉心。觉得自己爱唠叨的毛病，真的要改一改了。另外，在丹纾面前，说话须得格外慎重才是。

　　他自己捏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又将剩下的几块连同匣子递给丹纾，“现在可以了，吃吧。”

　　丹纾乖乖地拾起一块，浅尝了一口。

　　“怎么样？觉得好吃么？”昭华虽然已经飞升很久了，但多少还保留着些许人间的口味。他觉得这点心味道还不错。

　　“不好吃。”丹纾毫不犹豫道。又皱了皱眉，“很甜。”

　　可转过头见昭华又结结实实地咬了一口，当下又有些犹豫。再浅尝些许，缓缓道：“还可以。”

　　昭华忍着笑，将匣子连同剩下的点心都拿回来，放到一边的地上，目光扫过那支花，又漫不经心问道：“这花也是别人送的吧？”

　　“我是自己折的。”

　　“你折的？”昭华给吓了一跳，“你折这个做什么？”

　　丹纾将花枝拾起来，看着那上面颗颗垂坠的花蕾，解释道：“我路过一棵花树，枝头开满了花，我很喜欢。所以觉得你大概也会喜欢，就折下一枝送给你。”

　　昭华讷讷地接过丹纾递过来的花枝，有几分感动，更多的却是无措。

　　他还从未收过如此特别的礼物，准确的说，他还从未收到过任何礼物。没想到这千百年来的第一个礼物，竟是一抹淡色，一缕幽香。

　　这是一枝棠花，在人间是再平凡不过，可天庭却没有。枝条上花朵盛放，水漾的颜色由几点翠绿托衬着，正是最好的时候。即便离开了枝干，依然不顾一切地绽放着。

　　昭华凑近了凝脂般的花瓣，轻嗅着那一丝芬芳。香气怡然，不多不少，不浓不淡，刚刚好叫人沉醉。

　　“喜欢么？”

　　昭华这才回过神来，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脸颊，点头道：“很喜欢。多谢。”

　　说着将花枝收进袖中，眉目间带着笑意，“我打算将这花枝种在我的院中。”

　　丹纾眼睛一亮，随后又暗了下去，懊悔道：“早知道应该折两枝。”

　　昭华笑说道：“等这花长大了，去我府里看还不是一样？”

　　丹纾的目光立刻又亮了起来。

　　“时候不早了，我们准备回去吧。”昭华站起身。他还惦记着灵羽，想必他已经返回了天庭，不好叫他独自一个人等着。

　　视线扫过地上的点心和果品，还有那一小坛酒，昭华身形顿了顿。

　　“丹纾，这些东西白白扔了也是可惜，不如我们用它来祭奠一下此处的亡灵可好？”

　　“祭奠？用这些东西？”丹纾不大明白。

　　昭华便耐心地解释道：“在人间呢，如果想要祭奠故人，通常会敬上几炷香，另外再奉上些点心果品，洒下酒水，供地下的亡灵享用。算是替活着的人寄托哀思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点心和果品摆好，又从袖中摸出三支香，吹了口气，香头便红彤彤地冒出了青烟。

　　把香插在地上，昭华拾起小酒坛，说道：“此处的亡灵已被超度，我们奉上的吃食他们怕是也收不到。权且当作我们的一点心意吧，希望他们可以顺利投胎转世。”

　　忽然他转头看向丹纾，有些抱歉地说道：“擅自就把你也拉了进来，也没问过你是否介意。如果你不喜欢的话...”

　　“没关系。”丹纾打断了他的话，“这是好事。”

　　此时的夕阳早已带着全部的光亮沉入了山谷，黑夜即将降临。

　　丹纾拈起一颗石子，扔进洞口。伏魔洞顿时被火光照亮。

　　火光下，丹纾似笑非笑着说道：“昭华，既然你的一番心意，那些亡灵都收不到，还是别浪费了，不如都送给我吧？”

　　昭华捧着酒坛愣在原地，不知道他这奇怪的言语是什么意思。

　　丹纾歪过头看着他，目光依旧坦诚，却夹着些许茫然：“不瞒你说，这地方...大概很久以前我来过，十有八九，从前...我就是死在了这里。”

　　“啪”的一声，昭华手中的酒坛落在地上，摔得粉碎，酒水四溅。

　　“你...你，你说什么？”昭华的心跳似乎停了一拍，“你开什么玩笑？”

　　“我从不玩笑。”丹纾却依旧神色如常，仿佛在说着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昭华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法，连眼珠都静止了，可心中却澎湃得有如惊涛拍岸。

　　这怎么可能？？怎么会这么巧？？

　　难怪之前他独自在山洞的一角，盯着那地面出神。

　　丹纾的确提起过重生，可当时他云淡风轻的神色，丝毫没有引起昭华的关注。

　　眼前这个人，这个活生生的，俊美得叫人无法移开眼睛，却又坦诚得可爱的人，竟然从这个世上消失过。这可能么？

　　他不是天庭第一武神么？怎么会死在这样一个荒僻的山洞里？这可能么？

　　昭华不敢去想，也想象不出来。那曾是怎样的一个景象。

　　这时，他猛地响起丹纾曾对灵羽说过的话，“妖魔对待仙官的血肉有多么疯狂，我多少也清楚一点...”

　　所以，是因为这个原因吗？那种疯狂，就曾经发生在他的身上吗？

　　想到这些，昭华的心像是被人硬生生撕开一个口子，莫名而又格外清晰的疼痛，几乎让他站不稳脚跟。

　　“怎么了？别是被我吓到了？”丹纾修长的手指在昭华失神的眼前晃了晃，“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若非来到这里，我根本就忘得干干净净了。要是扫了你的兴致，就当...”

　　“没有！”昭华一下子提高了声音，阻止了他后面的话。

　　在胸口处按了按，昭华来到那几件简单的祭品跟前，凝望着袅袅升起的香烟，双膝缓缓落地。

　　“你这是做什么？？”丹纾着实被吓了一跳，急忙赶过来要将他拉起。

　　“别动。安静些。”昭华轻声说着，推开了丹纾的手，膝下纹丝不动。

　　他虔诚地合掌于胸前，垂下眼帘，默默地念诵着。

　　许久，直到香烟燃尽，他才站起身，带着一如从前的温和笑容来到丹纾的身边。

　　“我的心意呢，过去的丹纾已经收下了，虽然有些寒酸...可他还是收下了。”

　　丹纾怔怔地望着他的笑脸，第一次感觉到无措。一向坦诚的目光第一次想要躲开，却又无法挪动分毫。

　　昭华继续说道：“我还求了他一件事，虽然不是很乐意，不过他最后还是答应了。”

　　“什，什么事？”

　　“这么说可能有点自不量力，或许你根本不需要...”昭华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可我还是求了他，让我从今以后陪着你，护着你，把一切好的东西都给你。”

　　“这些，他都答应了。”

　　所以，你也不要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