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风》洛城浅滩

11、旱金莲

　　眼前的危机暂时解除，后续的问题却接踵而至。

　　杨柳不知道该如何向高锦腾支付每月的租金。按照之前的标准，每月二十号支付的话，一般是半年一付，押金三个月。

　　然而那天签定合同时那位丁律师明确告诉她，以后都不需要再支付任何费用——这意味着给她免租？

　　世上哪有不用付钱免费用的商铺，除了自己是业主之外？

　　没过两天，杨柳熬不过自己内心的焦灼给小张打了电话，要高锦腾的微信。

　　“老板这几天出差不在家。你别随便打给他，他很忙，重要的会议很多。还有，别说是我给你的啊…”小张还是那个滑稽的腔调。

　　杨柳觉得好笑：“你觉得他不会想到是你？”

　　“……”

　　“你们家里请新的园丁了吗？”杨柳试探着问。她想好了，如果高锦腾真不收房租的话，她就按照市场行情每月把钱存好，到时候一起付给他。另外，有时间的时候去他家帮忙打理一下花草，顺便再看看那块地。

　　其实上次看完之后，一切已经了然于胸。到底是热爱种植的人，加上几次熬夜的苦读与思索，杨柳心里已经有了具体的规划与设想。

　　“怎么可能呢。老板的脾气你可不知道。”小张说，“上次开掉老朱以后他很生气，说再也不请人来了，宁愿自己打理。”

　　“是吗。”杨柳心里犯嘀咕，盘算了一下，“小张，我能偷偷过去一趟吗？”

　　“偷偷过去？”小张昏头昏脑没听懂，“什么意思？”

　　杨柳听这口吻就知道，最近发生的事他一无所知。也难怪，小张只是个司机，而且那天高锦腾是自己开车来店里的。

　　杨柳有点尴尬，但还是开了口：“我想趁你老板不在的时候帮他去打理花园，但是……”

　　“你是说不想让周姐看到对吗？”小张恍然大悟，“既然你要来，就明确答应老板不就行了，他还一直在等你回复呢。”

　　“你就说行不行吧。”杨柳不耐烦了。

　　小张电话里犹豫了一会儿说：“周姐喜欢睡午觉。老板不在家她闲得很，平时么就喜欢人在的时候表现……”

　　“小张，到底几点合适？”杨柳叹了口气，“明天我就来，你帮我看着点，让我给花园做个规划，一点点弄起来。别让她发现我在。”

　　“好，老板回来后要是看到你来过，他会很开心的。”小张的语气兴奋起来。

　　“为什么？”杨柳心里一紧，反问道。

　　“你不知道，我们老板这个人看上去不苟言笑，其实心肠很好。家里那么大的地方，所有的花草他都很爱惜。我从来没见过一个大老板这么细心的。加上他这么欣赏你，你要是肯来帮忙的话就太好了。我跟你说，别管周姐了，你就放手做吧，一切有我。”

　　………

　　挂了电话杨柳仔细地思前想后，觉得可以试试。一来能慢慢偿还所欠的人情，二来，高家的花园自己也很喜欢。过去看看那些绣球，修剪枝叶，瞧瞧有没有病虫害，再除掉些杂草，把犄角旮旯清理干净。这些琐碎的活计看上去没什么，可实际操作起来不但需要技术和耐心，更得具备他人没有的眼光。

　　高锦腾那样的人，要求不会低。

　　这么做的话至少能让自己心安些，也能让他开心。

　　想好了这一切杨柳心定了许多。心血保住了，之后就全力以赴好好做事，好好生活。

　　房产证从中介那儿拿了回来。杨柳重新将它放回文件袋，准备给老妈打个电话，回家吃饭。

　　刚准备打电话，却看到一条消息。

　　“美女，救命！”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

　　杨柳啼笑皆非地回过去——“干嘛？”

　　“请你无论如何今晚跟我吃个饭。我爸妈回来了，姨妈吹牛说我交了女朋友，这下完了……”

　　杨柳觉得周风不当演员有点可惜。

　　“我跟你说过了，这种方法不可取。”杨柳回道“对不起帮不了你。”

　　“别这样，你只要出现一下就行。拜托拜托！”周风软磨硬拖不依不饶，“爸妈只是回来度假，顺便看看我，他们一走我就安全了。”

　　杨柳停了下来，沉默，没回。看样子她在纠结。

　　“我只想好好工作，暂时不恋爱不结婚，这样有什么问题吗说起来都是你的错，谁让我姨妈喜欢你，非要撮合我和你来着？就凭这一点你就不能见死不救……”周风微信继续发过来，越说越起劲，看得杨柳快受不了了。

　　“那咱们说好，就这一回。要是你爸妈问起来，你只能说正在试着交往，其他不能乱说，同意吗？同意我就考虑帮你。”杨柳无可奈何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周风立马不失时机地回过来：“一言为定。明天下班时我来接你。谢啦。”

　　第二天靠近中午，杨柳开车去了海城东郊的天溪路——高家。

　　跟小张约好了一点半在大门口碰头。杨柳把车子停在附近，离大门远一点的位置。

　　周姐两点钟一般会准时睡午觉，而且一睡就是至少两小时。这是个绝佳的空挡，杨柳算算时间，如果顺利不出意外的话，等到果树最后都结果了，她也未必能发觉是谁的杰作。

　　今天气温至少三十五度。蓝天白云，大太阳。杨柳戴了遮阳帽和墨镜，穿了适合干活的简单衣裤，准备先把高锦腾窗下那些绣球整理一下。

　　下了车走近门口，小张早已按约定时间等着了，轻轻开了门探头出来看。

　　“可以进来吗？”杨柳轻声问，有点紧张，并瞄了眼不远处。

　　“进来吧。没事，她不在。”

　　杨柳摇摇头苦笑表示无奈。只是来种花，搞得跟做贼一样。

　　小张带着她从旁边的小径匆匆穿过去，正巧要经过高锦腾的窗下，杨柳不禁放慢了脚步。

　　正是盛夏好时节，天高云淡，蝉鸣阵阵，风中夹着隐隐约约的花香和青草香。

　　窗口的香樟树枝繁叶茂，深绿色的天然屏风为二楼的窗户遮挡着炎炎烈日。再往下看，无尽夏们静静地守候在那里，俨然一副悠闲惬意的模样。

　　“你去忙吧，我自己可以。放心，我不会乱跑的。”杨柳告诉小张，“一小时后这里见。”

　　小张回头看了看，压低声音说：“万一我走开了你又正好遇到她，就一口咬定是老板让你来的，记住啊。”

　　杨柳笑着应了。

　　以前来这里只是远远地观望，被这里的贵气与超然迷惑得分不清东西南北，现在四周一片静谧，树叶在风中摇曳，花枝招展的无尽夏们无声地望着她，竟然有世外桃源般的感觉。

　　杨柳走过去，一盆盆看过来，轻轻抚了抚它们。

　　有时候爱花的感觉就像爱一个人。心里惦记着，牵挂着，却也只能这样保持着无法逾越的距离。可以再爱多些吗？ ……

　　窗下是一片空地。除了无尽夏之外再无其他，隔着一条浅浅的灰色下水道，便是浅绿色的草坪。白色秋千就在那里，阳光下闪闪发亮，落寞的影子短短斜斜地。

　　杨柳不禁好奇，难道他有时候会坐在上面抽烟斗？

　　冷傲的神情，上扬的唇角，还有变换莫测的装束——时而古典，时而新潮，时而又会洋溢着浓烈的青春气息。

　　奇葩一朵，却有侠义的心肠。杨柳想起那天他挺身而出就感动不已。

　　怎么能不感动？这辈子没人对自己这么舍得过。

　　远处传来几声鸟鸣，杨柳不自觉地收回遐想，意识到自己走神了。来的时候她拎着工具箱，里面是花种，杀虫剂，肥料，手套还有一些基本的工具。

　　仔细检查过无尽夏，它们还好。但是再过一伏之后，原有的养分可能就会不足。

　　杨柳想了想，还是带上手套拿出了复合肥。每一棵花苗下，撒上几颗，让它们慢慢吸收。

　　种在花盆里的毕竟有限制，若是地生就好了。它们会越长越大，越茁壮。

　　做好这一切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杨柳看看时候还早，索性便往上次的那块地走去。

　　想想一个有夙愿的人，那种不可阻挡的热情与追求也许常人无法理解。杨柳却觉得，她很明白高锦腾想要种果树的初衷。

　　也许这块地是深刻记忆的再现，也许，是辉煌梦想的达成。虽然他今日富贵通达，可总会有不为人知的隐痛或者苦衷。

　　不管了，受了他的恩惠，便要报答这份情谊。

　　杨柳很快走到了田边。

　　前天才下过雨，昨天又是多云，今天的土壤看起来是令人舒心的深褐色。

　　她不确定高锦腾究竟喜欢什么树，但是按照客观上的合理规划与安排，也需要讲究种植的时候对于层次的追求与考量，这样一块地，如果不出差错，将会有锦绣灿烂的未来。

　　杨柳走过去，俯下身，从工具箱里拿出了一包种子。

　　无论他喜欢什么都好，边边角角也要有颜色。

　　正值农历的六月底七月初，栽种草花正当时。

　　一把小小的家庭园艺铲子就可以了。杨柳蹲着抬起头，望向遥不可及的田头，随即便开始了。

　　这是各种野花与草药花的种子。杨柳精挑细选了几样最为值得的：旱金莲，葱兰，薄荷，紫苏，还有酢浆草。

　　一颗颗种子按照有序的排列撒了下去，杨柳脑海中想象出芽后的场景，大约只需要两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