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不见》赵之茶

2、岁岁（2）

　　江岁慌忙退开一步，面前的人很高，168的她也要仰着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这是个长相过于凌厉的男生，眉眼锋利深邃，那双形似桃花的眼睛像墨玉一般黑亮，盯着江岁时睫毛落下的阴影如同蝴蝶翅膀，这本是薄情寡义的长相，而他的唇却是饱满的菱形，唇角微微向上抿起，表露出一些玩世不恭的假象。

　　最抓眼的，是他挺直鼻尖正中的那颗痣。

　　痕迹浅淡，轻描淡写，却有着浓墨重彩的记忆点。

　　“陈楠，这是给我的么？”

　　这低哑的一声成功唤醒江岁，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盯着人家盯了多久，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是……也不是！”江岁感觉到自己大脑转动得有些艰难。

　　但面前的人只是捏着那张薄纸，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

　　江岁感觉到脸颊上缓慢涌起了热流，她垂下睫毛，尽量不与他对视，“材料确实是你的，但我不是……不是陈楠。”

　　对面的人没说话，像是在等待她的下文。

　　江岁静了片刻，忽然察觉头顶一片阴凉，抬头，一只修长单薄的手罩在自己眼前。

　　他在为自己挡太阳？

　　“继续。”

　　“继续……？”继续什么？

　　男生淡淡笑了下：“你不是陈楠，然后呢？”

　　江岁漆黑的眼珠轻轻转动。

　　他似乎反应出什么，一只手依旧保持着替她挡住眼前烈日的动作，另一只手单手展开了那张纸，清亮一声抖落在她眼前：

　　【转系申请回执

　　申请人：宋辞
　　原班级：机械院给排水1702
　　现班级：金融院经济与金融1701】

　　再一旁，是一张白底的证件照，照片上的男生没有表情，比眼前的真人平白多了点凌厉的冷淡。

　　“宋辞？”
　　他轻轻答：“嗯。”

　　江岁点点头，自我介绍：“我叫江岁，江河的江，岁岁平安的岁。”

　　男生突兀笑了下，”宋词的宋，楚辞的辞。”

　　宋词。
　　楚辞。
　　要不是看过白纸黑字，鬼能听懂他这个自我介绍。

　　忽然，宋辞收回手，大片的阳光瞬间重新包围住江岁，抽离得太迅速，她一时没适应过来，下意识眯起眼，自己伸手挡了下。

　　这么点时间宋辞已经直起了身子，那双修长漂亮的手慢条斯理把A4纸对折再对折，动作漂亮又流畅。

　　江岁静静地看着，对方没有被围观的不好意思，她也没有觉得自己的旁观有什么不妥。

　　直到最后，宋辞长而垂顺的睫毛轻轻一抬，眼尾翘起骄矜的弧度，手中的纸已经被叠得方正。

　　他抬眼，给了江岁一个顽劣的笑，“同学，我送你出去？”

　　“谢谢，不需要。”江岁退后一步，公事公办地板着脸，“核对好信息后麻烦给陈楠发送一份电子档的回执单，她的联系方式在班群里，有备注。”

　　“好。”

　　江岁点头，“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再见。”

　　没有再给对方回应的时间，江岁转身就走。

　　刚出男生宿舍的大门，口袋里的手机“嗡”一震动。

　　江岁划开屏幕，微信跳出一则好友申请。

　　附加备注只有两个字：宋辞。

　　*江岁点了同意，点进聊天界面，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她等了一会儿，却始终没见消息发来，最后，彻底归于平静。

　　江岁皱了皱眉，把手机合上，径直回到宿舍。

　　其后的日子，平静一如死水。

　　那日起，江岁没有追问一句分手的原因，何时也再没有找过她，甚至两人根本没有再见过面。
　　原来即便是同一个学校，只要删除了联系方式，也可以如同陌生人一样永不相见。

　　江岁顺顺利利地当选了文体部部长，每天例会、值班、开会、上课、睡觉，日子如流水一般平静充实。
　　直到心理委员孙婉找到了江岁。

　　她因为那个叫宋辞的男生崩溃了。

　　晚风里，江岁被拉到操场边的观众席上，孙婉抽抽搭搭地又开了一罐啤酒递给她，江岁摆摆手示意自己不喝。

　　“你不喝我喝！”

　　孙婉声泪俱下，“岁岁，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过分，开学半个月了，他逃了八节课，黄导让我和他谈一谈，看看他是不是不适应新班级，结果我连找他三天他连一个字都没回我！没办法，我跑到他们宿舍门口去找他，告诉他我只是为了完成辅导员的任务，可他呢，就让我一个女生在大太阳底下站了半小时，他去食堂吃饭的路上我才抓到他！我——”

　　孙婉打了个酒嗝，继续愤愤不平，“我追上去和他说明白，他居然看我一眼就走了，还有上次我去找他说别逃课……”

　　在孙婉的描述里，宋辞拒绝交流，冷酷无情，简直是天底下第一麻烦的坏学生。

　　她听着听着就开始走神，恍恍惚惚想起第一次见到宋辞的场景，男生瘦高的个子，触碰自己额头时指尖是凉的，在骄阳下的笑是痞气的，玩味的调子是坏的……

　　总之，孙婉口中的宋辞和自己那天见到的人很不一样。

　　但是……
　　“你为什么来找我呢？”江岁拍着孙婉的背给她顺气，“我也不知道怎么对付这种人呀。”

　　“不！”孙婉像是抓住救星，“你可以！只有你可以！”

　　月夜下手机的荧光黯淡，江岁看着一张张划过的聊天截图，咽了咽口水：“所以，你是说这半个月来，我负责的表格是宋辞唯一准时上缴的东西？”

　　“是。”

　　回答江岁的却不是孙婉，而是一道清亮男声。

　　“我只交了你让我交的东西。”

　　江岁一怔，一扭头就看见有个高瘦的身影步调闲适地朝自己走来，月光被他踩在身后，他的脸掩藏在夜色里朦胧不清，而脚底赤红色的跑道上，能清楚地看见男生的影子是怎么样缓慢接近自己的。

　　终于，那团阴影停在江岁的脚尖。

　　她抬头，宋辞站在自己身前，缓慢地半弯下腰。

　　他漂亮的眉骨、挺直的鼻梁逐渐从模糊的月光下变得清晰，直到近到她的眼睛里只能装得下他，才堪堪停住。

　　江岁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如同火苗，微弱，却不受控制。

　　“宋辞……”
　　“嗯。”

　　“为、为什么？”

　　宋辞很轻地笑了下：“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