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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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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内二人你来我往之间,京卫指挥司的兵丁已将跨院团团围住。
先有凝和殿老太监李林通风报信,后有东宫察觉有异,太子殿下坐镇命宫中各处不准走动,详加盘查清点人数,终于查明坤泰殿少了五人,东宫万氏与入宫的戚三小姐去向不明。
未免惊扰各宫贵人,太子妃奉老太后口谕,调京卫指挥使司兵丁把守路口,命内侍进门各处详加查验,从厚载门到东宫沿途翻了个底朝天,发现偏居一隅的凇月楼似有异动。
京卫指挥使司的斥侯持窥管听筒一番侦测,回禀:“大人,楼门大开,里面有打斗之声,中庭躺着五具尸身,四男一女。另有箭簇与铁针若干。”
许沉神色一懍:“女子何人?”
“看鞋履与衣裙,五人皆是宫人。”
神情稍缓,许沉报与太子:“殿下,臣命人全身佩戴护具冲进去。”除却正门,凇月楼通体并无第二个入口,窗棂处内里砌砖封死,楼顶设一天井透光,井口大小只容得下几岁孩童的身形。
太子心事重重:“楼内情况不明,若贸然行动,只恐歹人拿三小姐性命相威胁。再者,楼内供有凇月公主与驸马的骨灰,亦不能有失。”
公主与驸马死时彼此相拥,任凭外力不能分开,先帝下令火葬,骨灰一分为二,一半供在凇月楼内,一半葬在京北玉骨山。
公主乃先帝长姐,与太后情如姐妹,年年清明中秋,太后都要亲临凇月楼祭拜,五十年间从未间断。
“袁槐是宫里老人,挑此地动手就是知晓皇祖母心底伤痛,无论如何,要保住凇月楼。”
君臣对谈之间,斥侯再报,凭借听筒震动判断,楼内余下一男一女对峙,分处楼上楼下,忽而高声忽而低语,言辞交锋激烈。
所以,三小姐并未落在袁槐手里,中庭躺着的五人又是怎么死的?内讧,亦或是…瑶音有心挑拨?又或者根本是她自己出手。
“殿下,臣有一计!”
楼内情形已是危在旦夕,火油味道越发重了,可环顾四方,遍寻不到火油的踪迹。
三小姐急中生智,撕下衣裙内衬白布,咬破手指写下血字,再将岁寒三友金簪用布帛重重缠绕,她出不去,这金簪却可通风报信。
余下那一点点内力,够了。
楼内忽没了动静,老太监不敢轻举妄动,这丫头小小年纪,心思行事之阴狠却不在他之下,大事未完之前定不能着了她的诡计。
“老阉奴,你背后主使,我猜出来了。”
“今日你必须死。”
“我死?”瑶音咯咯笑了,回声响动好不瘆人,“太子殿下未到,杀我又有何用。太子殿下今时今日之威望,群臣拜服,端王诡计再多,终究敌不过天下归心。”
时至今日,她全想通了。今上的幺儿端王才是幕后之人。祁王与福王二虎相争,他便火上浇油。祁王入主东宫,他又怂恿福王旧部借她入宫之机加害太子,袁槐等人一死,他更是高枕无忧。进可攻退可守,这位端王才是用计的高手。
“将来之事,老夫管不了。今日之后,老夫就去阴曹伺候孝辰皇后。”
“我呸,”瑶音作粗鄙状,扶着廊柱缓缓起身,恶狠狠瞪着二楼:“孝辰皇后才是最阴险恶毒之人,这世上没有比她更不要脸的女人。”
“信口雌黄!”老太监气得二目圆睁。
嘴角落着血滴,瑶音暗自激发真气:“她嫉妒贵妃有祁王,自己却无子;她明明属意于端王,却怕端王年幼不足以服众,反而提携资质平庸的福王。若是真心为福王,为何不记在中宫名下,为何不晋福王生母的位份?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孝辰皇后设下的毒计,她就是要三个皇子兄弟相残。”
“我杀了你!”袁槐双眼猩红,提刀便要下楼,方踏出一步,却又收回脚步,阴笑道:“你想诓我下楼,我偏不!”
说时迟那时快,瑶音持荆钗掷向二楼,袁槐反手扣下机关,一阵箭雨袭来,三小姐移影换位绕梁柱奔向正门,中途却被冷箭刺中左腿,倒地那一瞬,拼劲全力将金簪甩出正门。
翻滚几圈,瑶音匍匐在地,这一次,真的无计可施了。
金光闪现,许沉晃动身形凌空取物。竟是昨夜送与瑶音的金簪,展开布条,两个斗大的血字“火”与“端”。虽潦草,确是三姑娘的字迹无疑。
太子见状,心中一惊。
许沉点点头:“果然背后另有其人。”
太子不动声色,转而道:“太夫人的心爱之物落在三小姐手上,看来,孤这媒人当得不差。”
“三媒六聘俱全,她是许家的媳妇,臣要救她。”
“大丈夫一诺千金,孤也欣慰。只是寒川方才提议太过凶险…”
“臣怕,来不及了。”许沉虽镇定,眉眼之间的焦急却是遮掩不住。人若能逃出生天,又怎会用簪子通风报信!那“火”字分明是指火油,袁槐不惜将凇月楼付之一炬。
太子击打妻弟胸口:“既如此,去罢。你与三小姐平安归来,孤为你二人主婚。”言下之意,凇月楼的安危,舍弃了。
许沉拱手:“臣与戚氏谢殿下。”
此时,凇月楼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瑶音拔出箭头,伤口已呈青紫。她躲在柱后,死咬牙关缓缓拔出长剑,用剑尖一点一点剃掉腐肉。这样的事,多年前做过一次,如今再来,依旧是痛不欲生。可即便是山穷水尽,她也不想死。十六天后便是大婚,她要活到那日,凤冠霞帔作堂堂正正的武靖侯夫人。
袁槐探身俯看,楼下死寂一片,也不知那妖女是死是活。
冷不防传来破空之声,一支箭羽打门外疾驰而来,箭上挂有异物,片刻,这楼内已是烟雾重重目不能视。
袁槐虽按下机关,却迟了半步,一个黑影瞬间跃入凇月楼,赶在暗器袭来之前隐蔽身形,来的正是许沉许寒川。
瑶音见状心生一计,将紫玉笛放在唇边,奏出一声凄厉,那是古曲《十面埋伏》。
袁槐并无内力,许沉却能循声辨位,三晃两晃人已飘至近前。
万没想到,二人再见却是这番境地。
瑶音本想喊声“大人”,张了张口终又合上,忙在他手心比划。
“火油,端王,二楼口”。
许沉取出帕子为她掩住口鼻,吹响自带的短笛,楼顶天井处即刻有人遮住井口,趁着由明到暗那一瞬间,许沉抬手扳动弩机,三支短箭连发射向二楼,片刻,哀嚎之声传出,老太监惨叫着跌下楼梯。
许沉随即抱起瑶音冲了出来,埋伏在门前的兵丁全副甲胄在身涌进凇月楼,众人分工明确,有人提着水桶防止走水,有人鼓动口小腹大的皮囊以排风透气。不多时,楼内已恢复如常,身重两箭的袁槐于地上打滚,声声咒骂太子不得善终。
经历陈化雨拔剑刺进老太监的小腿,袁槐剧痛昏倒,再没了响动。
见许沉平安归来,太子长舒一口气,忙吩咐内侍与太子妃报信。
许大人怀中的瑶音半身鲜血,腿上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有宫人取来斗篷覆在她身上,京卫指挥使司的兵丁齐齐垂首以示敬意。
行至近前,瑶音已是强弩之末,“殿下,戚氏尽忠了。”
“快传太医!”太子疾呼。
许沉红了眼眶:“没事的。”
瑶音颤巍巍伸出血手,抬至半空又落了下来,似有千言万语只反复念着:“大人…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