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皎兮—曲动寒川》李克用程敬思

10、第 10 章

　　楼梯口阴影处缓缓走出一个老太监，身形神情皆似鬼魅：“三小姐，别来无恙。”
　　“原来是你。”瑶音信步走到中庭，“袁公公不在坤泰殿养老，却要来杀我，究竟是何道理？”
　　来者名叫袁槐，本是孝辰皇后的近身内侍，元后薨逝，皇帝再未立过继后，坤泰殿空悬至今。
　　“一面之缘，三小姐还能记得老夫，当真是冰雪聪明。闲来无事，不如猜一猜，老夫究竟想作甚。”
　　“公公老辣，我一介女流，如何猜得到？”瑶音略掸衣裙，回身捻了三支香，拜祭凇月公主画像。“今儿横竖是个死，公公若是磊落，不妨如实相告。”
　　袁太监弓腰背手，俯看下方：“自是为福王报仇。孝辰皇后对福王视若己出，晚了半步未能记在名下，这天下该是福王的。”
　　“如此说来，当年的巫蛊大案也是公公的手笔？”瑶音再转身，半倚着供桌，打量手中紫玉笛。
　　老太监冷笑了几声。
　　瑶音抱拳拱手：“好手笔，我年纪小，着实佩服。不过贵妃娘娘拔剑自刎，公公可料到了？”
　　这楼里飘着丝丝异味，那是火油特有的油脂味。袁槐是想放火烧死她，或是烧死来救她的人？巫蛊大案是连环计，据此推测今日将她诓骗来理应还有后手。她将错就错，在凝和殿前演上一出戏，李太监分明看见她手心写下的“诈”字，东宫派人前来也会比袁槐估算的时辰要早，但袁槐并不知此事，所以…
　　老太监并未作答，只目光更阴鸷了些。
　　嘴角噙着三分笑意，瑶音便漫不经心道：“若我猜得不差，贵妃娘娘无计可施之下以自己的死换来祁王的生，而祁王更是个中好手，抱着娘娘的尸身去跪了太庙，反而落了个群臣归心，这些都不在公公算计之内。袁公公，于谋划上棋差了不止一招。”
　　“三年前，福王不信老夫到信了戚纲那厮，”袁槐怒道，“看似鲜花着锦实则烈火浇油，可恨可恨！戚纲定是个反贼！”
　　“公公当真以为那计策出自戚纲之手？”
　　老太监眯着眼，仔细审视楼下的女子。从前以为是个寻常闺阁小姐，原来粗通些功夫；从前以为头发长见识短不足为虑，原来心思格外玲珑。戚纲擅弄权，论出谋划策却差得太远，难道说…
　　“老夫愿闻其详。”
　　“不巧，正是本姑娘设下的计谋，不曾想福王犹豫一二贻误战机，加之祁王妃去跪了太庙，故而未能成功。眼下，我给公公出个更好的主意，如何？”
　　“果然是个贪生怕死的。”袁槐蔑视，“老夫却是不怕死的。”
　　“公公此言差矣，人只有不惧死的，哪有不怕死的。唯有活着才能做更多的事。若今日杀不了太子殿下，公公一死，谁来替福王报仇，难不成指望我一个姑娘吗？”
　　袁槐沉着脸，并不作声。
　　瑶音高高挑起眉梢，老太监一动一静她皆看在眼里看在心里。
　　今日的计策着实狠毒，若能借此杀了太子自是最好，再不济能坏了太子名声，最不济是她戚三小姐的清白有损，许大人蒙受奇耻大辱。
　　可是任凭计谋再精妙，也抵不过施行之中的偏差。
　　人心最不可侧，这天下根本就没有万无一失的计谋。
　　“你在诓我。”良久，袁槐冷笑，“老夫风烛残年，临死之前只想为福王报仇，凭你花言巧语，老夫也不会上当。”
　　“我来给公公算…”
　　话音未落，袁槐忽扣动机关，三五支冷箭打四面八方射向中庭，瑶音只得见招拆招，足下一点，扯下凇月公主像的画布当做大旗挥舞。三小姐身形飘忽，一阵上下翻飞，冷箭纷纷落地。
　　袁槐正要再放冷箭，瑶音已借梁柱隐蔽身形，体力不支打坐调息，一低头鲜血接连呕了出来。此时精疲力尽，连轻功都无力施展。
　　当年重伤，内力余下不到半成，她已形如废人，几年间不得不靠阴谋诡计拖延时间。
　　不对，这楼内还有股异香，她将两手细细缠满割断的锦袍，拔下一只冷箭，果不其然，那扁叶箭簇淬过毒液。
　　此处的机关还不知有多少，稍有不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瑶音抬头，环顾楼顶。凇月楼名为楼实为塔，有拢音之效，即便动静再大外人也不得而知，除非…索性诈他一番，厉声道：“袁槐，你死，你身后那人就可高枕无忧过他的逍遥日子，何必为他人做嫁衣！”
　　袁槐一时恼怒，骂道：“黄口小儿，要不是你坏了大事，福王…”
　　“是福王瞻前顾后错失良机，与我何干！”瑶音破口大骂，“也不知他信了哪家的胡说八道，非要置祁王于死地，上上之策是借力…”她恍然大悟，她为福王出的计策是借祁王之势名正言顺入主东宫，为何事到临头却大变，“给福王出主意的那人定是包藏祸心，要看祁王与福王二人自相残杀，图一个鹬蚌相争渔翁在后！”
　　“你休要挑拨离间，你想苟活，老夫偏不让你活。他说得没错，戚家各个贪生怕死，二姓奴才，留着终是祸害。”
　　远处传来串串脚步声，那是孔武有力的侍卫集结齐行踩踏砖石的动静，糟了，京卫指挥司形如禁卫军，许沉今日当值，定是来了。
　　情急之下，瑶音勉强现出半个身影：“你死了注定当个孤魂野鬼，而我有许家供奉，活该你给他人当替死鬼，原是个蠢货！”
　　袁槐闻听恼羞成怒，二次扣动机关，这一回来的不是箭雨而是铁针，一针一针皆是射向大门，谁也甭想冲出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