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间章】漫展杀人事件（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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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嘉文戴着手铐坐在陆然和宋羽的对面，他高大的身躯缩成一坨，不断用手背擦着自己的眼泪。
陆然觉得这应该是自己见过最爱哭的男犯人了。
被抓住的犯罪嫌疑人在坦白罪行的时候，有各种不同的表现，痛哭流涕地并不少见。但是像刘嘉文这样坐着一言不发，浑身发抖默默流着眼泪的委屈样子，陆然还是第一次见到。
等王思远把最后一份尸检报告送进来，宋羽清了清嗓子，这才正式开始对刘嘉文的问询。
“姓名。”
“刘、刘嘉文。”
“年龄。”
“24岁。”
“职业？”
刘嘉文吸了一下鼻子，脑袋往下垂得更低了。
“我问你职业是什么？”
“还、还没找到……”
宋羽摊开刘嘉文的简历，犀利的目光射向刘嘉文：“大一被学校退学以后就一直在家里是吧？”
被人说穿了自己的窘况，刘嘉文也不忙着哭了，双颊绯红，抬头有些恼怒地说：“我、我这是——我是觉得大学根本教不了我要学的，所以我才主动不要去的，并不是——”
“这些倒是无所谓，都是你个人的选择。”宋羽没有心情听一个24岁的家里蹲为自己的求学失败的经验找遮羞布，“说说今天的事情吧？你做了什么？”
刘嘉文一下愣住，紧紧咬住了下唇，呼吸起伏也更加厉害了一些。
陆然见刘嘉文没有回答，主动大声吓他：“问你话呢！你今天在漫展上都干了什么？”
刘嘉文扭捏道：“就是警官你们把我抓来的，你们应该都知道……”
逃避现实。
大部分人在面对询问和调查时候的第一反应。
并不是他们愚蠢，只是人到了这个地步，仍旧本能地带着可笑的侥幸，要去否认，去撒谎，去隐瞒。
“你是白辰筱筱兔的粉丝，对吧？”宋羽把从刘嘉文身上搜到的粉丝内部才能买到的签售VIP票拿出来，附带着还有几份打印的邮件，“或者说，狂热的粉丝？”
宋羽和陆然一封封地把那些打印出来的邮件按照时间顺序摊开来。
最早的一封，时间可以追溯到六年前，然后一直到现在，几乎每隔一两个月，刘嘉文就会发邮件到白辰筱筱兔的工作室邮箱，有的时候甚至一个月会有好几封，哪怕在白辰筱筱兔沉寂的那两三年里。
每一封信的内容，从开始的赞美，到后期狂热的迷恋，对于白辰筱筱兔沉寂那两三年的关心和恳切，一直到现在白辰筱筱兔复出之后，开始逐渐有了不满和质疑。
“你似乎对她的热情一直没有消散过。”
刘嘉文自己似乎都有些震惊于这些邮件的数量，眼睛瞪得大大的，他的情绪好像终于渐渐平复下来，整个人显得十分疲倦地往后调整了一下坐姿。
“不止这些邮件，我还寄过很多次信和礼物。我自己都记不清楚有多少了。在小兔她沉寂的那几年，我几乎把所有的生活费都换成各种礼物寄给她了。我很担心她，我担心她会不会被公司抛弃，会不会生活有困难，我、我是……我是真的爱她啊！”
说到这里，刘嘉文好像终于明白了自己做了什么事情，接受了目前的现实，嚎啕大哭起来。
宋羽和陆然不得不暂时终止，陆然主动给刘嘉文送去了纸巾，让他能够把脸上的鼻涕眼泪都清理干净。
刘嘉文哭了有一小会儿，终于才又能开口说话：“警官，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应该杀了她的！我真的做错了！我对不起我爸妈，我真的就是个大混蛋。他们好不容易把我养大，我为了一个爱豆，书也不念了，天天在家里要他们养我，现在居然还成杀人犯了！我真的，我太不是东西了！”
知道他不再有抵触和逃避的情绪，宋羽继续问下去：“你之前明明是白辰筱筱兔的粉丝，还是真的非常喜欢她的狂热粉丝，那么你怎么会今天要杀了她呢？”
“我觉得我被她背叛了。而且我从她一年前复出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总觉得现在的小兔，好像和从前的小兔不是一个人。”
“不是一个人？”
刘嘉文点点头：“小兔她、她以前长得不太好看……或者说，就是胖，胖到十分不健康的那种。她六年前的时候是从翻唱区起家的，声音很好听，但是从来没有见过她的正脸。一开始其实也无所谓，但是她渐渐开始红了，接了很多原创歌的合作，却也从来没有露过脸。粉丝越来越多，和我们这种一开始就是被她声音吸引的粉丝不一样，新来的粉丝们大家越来越好奇小兔到底长得怎么样。后来，终于、终于……”
“终于什么？”
刘嘉文不安地揉搓起自己的手指：“导火索是有一次商业游戏作品的合作。本来说好请的小兔唱主题曲。小兔的主题曲也出了，很好听。但是在发布会上，游戏厂商请来的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另外一个女唱见来直播唱主题曲。作为小兔的粉丝，我们觉得小兔被利用了，大家很生气，就在台下很激烈地找主办方反应，最后终于厂商不得不把小兔请上台了。”
“那是，我们所有人第一次见到小兔……”
“我、我自己大概有240斤，我知道我不应该这么说，但是小兔，我想小兔她可能也和我差不多，甚至还会更胖一些？我不知道。我就知道当时大家本来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小兔她万众瞩目的第一次登台，大家在心里默认她就应该是个美丽的音乐仙女。但是等小兔登上舞台，大概有两三秒死一样的寂静。等小兔拿着话筒给大家打招呼，我们听到声音才敢确认了，啊，台上这个胖子真的就是小兔。我不知道台上的小兔和台下的我们到底哪方更尴尬一点。主持人打圆场，让小兔简单打完招呼以后，就开始唱歌。”
“不知道第一声嘘声是谁发出的，但是很快台下全是笑声和骂声，很多人、很多人都在用各种低劣玩笑故意大声地喝倒彩，说小兔还不如下去换刚才的人。大概也是有和我一样真心维护着，爱着小兔的粉丝，并不在乎她的长相，但是在那个场合下，更多的是来看热闹的人，最后小兔一首歌都没有唱完，就被起哄赶下了台。也就是从那以后，小兔彻底退圈了两三年。”
“我一直记得那天，我站在人群里面，台上是我喜欢的女孩子，她不是我想象中的美女，这让我感到失落和被欺骗。而我身边所有人都在笑骂着她是、是……”刘嘉文咬住了舌头好像很难把后面的话说出来，“说她是‘肥婆’、‘母猪’、‘坦克’，还有好多说不出口的话……我从小也不是瘦子，也一直因为身材而被大家嘲笑，我知道这些语言多恶毒，特别是对于一个女生来说。可是当时的我没有勇气，我没有勇气去喝止他们。我很懊悔，那一天没有好好维护小兔，我觉得小兔的退圈有我的责任，是我没有保护好这个女孩。”
“所以在她退圈的那两三年，我一直尽我所能地给她写信，告诉她还有粉丝支持她，给她寄各种礼物，担心她后面的生活，我一直很担心她。或许就是在那段时间里，我对她的喜欢，从普通的粉丝对偶像的喜欢，变成了更为深刻的一种感情。”
听完刘嘉文一大段对于过去的剖白，宋羽冷冰冰地总结了一句：“因爱生恨，因为这个而杀人倒也并不新鲜。”
陆然没想到宋羽居然一点没有被故事触动，但是她也很快反应过来，自己面对的是一个犯罪嫌疑人，面对他的故事自己要做的事冷眼旁观和分析，而不是共情。
陆然让自己强打起精神：“所以，你是因为白辰筱筱兔一年前减肥成功复出后收获了更多的粉丝，而你只成了不起眼的一个感觉到背叛，所以才激愤杀了她吗？”
刘嘉文立马否认：“不，我怎么会这么想？我喜欢她，我知道她多辛苦，我当然希望小兔能够大红大紫，但是前提得是她是真的小兔。”
“真的小兔？什么意思？”
“声音。”刘嘉文肯定地说，“现在的白辰筱筱兔虽然声音和从前的小兔很像，但是我这个老粉丝是能听出来的，两者之间是有着根本不一样的。我觉得现在的白辰筱筱兔并不是六年前我们所认识的那个白辰筱筱兔。说到底，两百多斤的体重，哪有那么容易瘦下来？我觉得肯定又是公司或者什么资本，想要借着小兔的名声，另外找了一个声音和小兔很像，但是长得漂亮的女孩来吃本应该属于小兔的红利。毕竟，仅仅因为相貌，就否定一个人，让长得好看的人去假唱，去冒充，去抢夺本属于别人的果实，是他们这行常有的事情。”
“你这想法很有意思。但是你没有证据吧？”
“所以我要确定。我给小兔写过很多邮件，在早些年她会很认真地给我们这些老粉丝每个人都认真地回信。她有个习惯，说要给我们这些粉丝每个人都起个昵称。当时的粉丝不多，所以每个老粉丝的昵称她应该都记得，那是我们和她的羁绊。所以如果现在的白辰筱筱兔就是从前的小兔，那么她看到我，一定也能喊出当时为我起的昵称。我就是为了验证这一点，所以才打算在漫展这一天认证的。”
“看起来，结果让你失望了。”
“嗯。我进去的时候，报出了小兔给我起的昵称，她呆在那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一脸茫然，根本认不出我是谁。我就确定了，眼前的这个小兔是剥夺了那个可悲女孩子一切的冒牌货。我当时热血直往大脑冲，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的那个舞台之下。小兔在台上手足无措地因为相貌被人攻击，而我这一次不打算什么都不做，这一次我带了刀，我要保护我的女孩。我从包里拿出刀，然后就……”
宋羽拿出证物袋里带血的刀：“是这把吗？”
刘嘉文点点头。
“你捅了几刀你还记得吗？”
刘嘉文摇头：“不记得了。当时真的就是脑子一热，我就刺上去了，我根本不记得我捅了几刀。”
“你是先刺了上去，再捅的？”
“我也不知道，反正大约就是这样？具体多少下我也不记得了。后面的经纪人就冲上来把我推走了，我回过神来已经逃到外面被人包围住。”
刘嘉文的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他当时的动作。
似乎是拿着刀竖着捅了几刀的样子。
“好的，那情况我们都了解。”
宋羽眼神示意一下陆然收拾东西，对于刘嘉文的审问，她觉得已经足够了。
感觉到宋羽她们好像打算结束，刘嘉文又叫住她们：“警官，是我杀了人。我真的，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赔罪才好。但是，但是如果有机会这个案子报道出去，能不能请你们帮我和其他人呼吁一下，让大家都去找公司，问问他们真正的小兔下落？”
即使要身陷囹圄，也深信自己是为所爱的人伸张了正义。刘嘉文的眼神满是恳切，让人不忍心拒绝。
宋羽叹口气。
“刘先生，你知道现在还不知道被你杀死的人到底是谁吧？”
“受害人白晨，31岁，六年前在网络上用白辰筱筱兔的网名翻唱了一些歌曲出名，之后因故退圈两年半，一年前再次复出。从头到尾，就没有狸猫换太子那种荒唐的事情，她一直就是白辰筱筱兔本人。”
“不、不可能……”刘嘉文难以置信，“声、声音明显有不一样！我、我怎么会听错？你们以为我听过她的歌几千几万次了吗？她的声音和从前的……而且她怎么根本不记得和我的暗号给我起的昵称呢？”
“因为减肥了吧？在退圈的那两年半里面，为了减肥，受害人似乎吃了不少苦头。做过缩胃手术，还有一系列的催吐、服药等等手段，才终于变成现在可以自信露出真身的样子。因为减肥胸腔面积变小，声音发生改变这种事情也是很常见的。”
“那、那她为什么不记得我的昵称？”
宋羽看着刘嘉文的眼神带上了一层悲悯：“那是因为，从以前开始，帮助白辰筱筱兔维持粉丝关系的就是她的经纪人胡俊。所有回复你们的邮件都是胡俊写的，那些你认为的，只有小兔本人才知道的暗号和昵称，也全是经纪人回复你的。”
刘嘉文似乎精神彻底崩溃，他整个人都在不停地发抖：“我、我难道……我难道真的杀了，我杀了真的小兔？！！！”
他以为自己举起刀保护了自己所爱之人，但是没有想到杀死所爱之人的也正是他。
“是的，刘先生。死去的那个人，就是如假包换的白辰筱筱兔本人无疑。当然，至于是不是你杀的——”宋羽顿了顿，“还要等我们全部搜查完。”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间章】漫展杀人事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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