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星辰》林紫绪

27、祈县27

　　一大早开始在街头巡查的时候，米三就发现陆星今天很高兴，笑得嘴一直咧开着。观察了一会儿，他见陆星一直在笑，不由问道，“六爷，今儿你好像格外高兴啊。”

　　陆星嘿嘿一笑，“是，爷今儿高兴。”

　　“有什么喜事？”米三立刻感兴趣地凑了过去。

　　陆星一把把米三的脑袋推开，说道，“这是爷的事。”

　　米三大惊，“咦！爷有好事，竟然不告诉我们，爷你这不行啊，你不是一向都说‘有好儿大家分’的嘛。”

　　陆星不理会米三，笑道，“这个‘好儿’可分不了。”

　　米三还想追问，被何忠拉了一把，说道，“别问了，六爷愿意说，自然会说。”

　　米三心存疑惑，总觉得是陆星暗中得了好处不肯告诉共事的弟兄们，闷闷不乐起来，咕嘟着嘴走在后面。

　　最近，为了暗中探查可能窜进祈县的强盗，当值的捕快们都是穿便装，扮做路人。这三人结伴走过了两条商铺的街道，没有发现什么。

　　他们决定去茶摊喝口水，然后再往集中着几家大当铺的两条街上看看。

　　在茶摊上刚坐下来，陆星就看到街对面走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啊，是他！

　　单看背影，陆星觉得林子心的身形很好看，身量高挑，肩膀不宽不窄，细腰身大长腿，那背影往那儿一站，就算是穿着非常朴素的麻布短衣，远远瞧着都觉得很顺眼，愿意多瞧两眼。

　　米三注意到了陆星的眼神，他顺着方向看过去，也看到了林子心，立刻捅了捅陆星，“六爷，快看。”

　　陆星应道，“嗯，看到了。”

　　陆星瞧着，林子心仿佛是路过，接着，就见他被一帮玩耍的小孩子们给拦住了。孩子们拉住他，说着闹着，林子心很有耐性，在孩子们中间蹲下来，被那群孩子团团围住。

　　看了路对面一会，米三感叹道，“木子这人，脾气真好，要换我，我可没耐性跟那帮烦死人的小鬼头们这么掰扯。”

　　何忠看到，笑了，说道，“木子这人，好像很讨孩子们喜欢。”

　　陆星下意识地问道，“有吗？”

　　“有。”何忠说道，“按理说，他脸上有疤，破了相，孩子看了会怕。可你们看，这城里的孩子们，没有被他脸上的疤吓到，孩子们不在意他的长相，还愿意亲近他。”

　　陆星想起来之前看到林子心给小孩粗面饼子的事，不由说道，“大概是有什么吃的给那帮小鬼头们吧。”

　　何忠摇头，“不是这样。木子长相虽然不佳，人却很亲切，让人愿意接近。不像有的人，长得人模人样的，可身上会有让人感觉到不舒服的东西，不愿意来往。”

　　米三这时道，“也是，有的人啊，不论长相，他就是讨人喜欢。”

　　何忠告诉陆星，“六爷之前吩咐，让咱们暗中探查这人，捕快、衙役们都有跟过他。我们大家都曾瞧见木子是如何接人待物的。”

　　何忠和米三，各自向陆星讲述起了亲眼所见的林子心的种种：待人亲切随和，说话不紧不慢，斯文有礼。这人不爱热闹，哪里有热闹他反而躲着走。自从来到祈县，大半时间都呆在他那小院子里，没事不出门。在街上时，如果看到有人需要帮助，一定会出手相帮。

　　何忠说道，“我瞧着木子品行甚好，想来他家该是门风清正的人家。我想着，这样的孩子，潦倒落魄了，就算再穷困，倒也不至于就受了强盗马匪们的蛊惑，入了贼行。”

　　米三大咧咧地说道，“那这一开始咱们也不知道嘛。他突然出现在县城街头，谁知道私下里是个干什么的呢。”

　　陆星听着，心里在想：他喜欢安静啊，那会不会嫌我吵嫌我话多？

　　听着同伴们说话，陆星的眼睛望着街对面。那一边，林子心跟孩子们说着什么，然后，一群孩子涌向旁边的小贩，纷纷从摊子上拿水果，又见林子心掏出铜钱递给小贩。

　　陆星暗想：嘿，这帮毛孩子。

　　正看着，突然，一个身影落在陆星的眼里，他皱了一下眉，眯了眯眼睛。

　　米三眼见陆星仍然盯着街对面，眼睛不眨地看着，他忍不住笑，伸手捅了陆星一下，提醒道，“喂，六爷，人都走了，你还看个什么劲呐。六爷你也真是……”

　　陆星这时轻咳一声，压低了声音向着同僚们说道，“瞧着点，街对面，那个穿黑布衣裳、腰扎麻绳的壮汉，爷看他有点不对。”

　　“怎么了？”另两个捕快瞬间紧张起来。

　　陆星这时微微侧过脸，斜眼瞄着，做势拿起茶杯来喝茶，同时说道，“散开点，跟上去，咱们瞧瞧这人的来路。爷觉得这人啊，脸儿熟。”

　　陆星的记忆力很好，几乎可以说是过目不忘，县里收到的各种悬赏通缉文书，他让人给念一遍，就能记下。现在他说“脸儿熟”，很可能是正在被缉拿的在逃人犯。

　　捕快们一起共事已有一段时间，彼此有默契。陆星命令一出，这三个做寻常路人打扮的捕快，各自站起来，仿佛互不认识一样，散进了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缓缓接近被盯住的目标。

　　陆星抄着手，大摇大摆地走着，心里暗想：嘿，今儿好，逮着个大老鼠！

　　傍晚时分，陆星回到衙门里，过了一会，何忠和米三也都回来了。

　　见陆星在后堂让文书帮着他翻查派发下来的公文，别的捕快和几个暂时闲着无事的衙役们纷纷凑了过去。

　　“爷，可是发现了什么？”有捕快问道。

　　“爷，发财可得带上我们啊。”有衙役说道。

　　陆星挥手示意让众人别打扰他，笑道，“忘不了你们，有好事儿哪能拉得下你们。”

　　衙役们听了先笑了起来，纷纷说道，“那可先谢谢爷了。”

　　“六爷，可想着点儿我们呐。”

　　祈县衙门里这些差役、文书小厮们，只有陆星一人是个“单蹦儿”，其他人都有家有口，自然挣钱过日子也是紧要的事情。

　　捕快这一行，除了衙门里的月俸之外，抓捕人犯的赏金是很重要的收入来源，特别是身上挂有悬赏的人犯。

　　祈县虽然是一县，却是个不小的商埠，是天晟通达南北的三条大官道其一的必经之地。所谓“池浅王八多”，各地流窜来此地的被通缉的人犯，时不时就有。

　　自从十五岁那年被县令任命做捕头开始，之后的三年里，陆星带着其他捕快们，还包括衙役和守城军，一起抓过大大小小不少人犯。陆星有勇、有谋更有行动力，一开始的时候还有人觉得他年纪太小不能服众，时间一长，他自然而然成为了众人的领袖。

　　最近，祈县城内比较太平，街面上偶有争执相斗，不算什么大事，衙役们有县衙里每日应份的差使，捕快们比较闲，大家都想再找点“外快”，因此一见陆星翻看公文，都兴奋起来。

　　陆星一边听文书念，一边盯着桌面上摊开的悬赏榜文，看着看着，他伸手从纸堆里取出一张来，拿在眼前细看，然后又出声叫道，“忠叔，你来看。”

　　何忠闻声走近，问道，“什么？”

　　陆星把手里的一份悬赏榜文让何忠看，并提醒道，“你看着，是不是咱们之前在街头遇见那人。”

　　何忠拿着带有画像的悬赏令看了一阵，犹豫不决，“嗯……哎……这画的……”

　　陆星很肯定，“该是他。身形、高矮都像。”

　　小米略识得几个字，榜文上的内容虽然认不全，但认得出赏金数额，他欣喜地叫道，“六爷，六爷，这人值五两银子哪！”

　　陆星一笑，“不止，他还有同伙。”

　　小米开心起来，“哦吼。”

　　放下榜文，陆星说道，“这是一伙上个月在外地犯下劫案的强盗。他们既然撞进了祈县，就别让他们走了。”

　　何忠揣起榜文说道，“知道了。六爷，我这就去通知守城司的人。”

　　陆星拉住这时已经拿掉头上帽子的小米，说道，“走，咱俩换身衣服，再到街上去看看。”

　　陆星他们探得了那人的落脚处，却暂时没有发现他有同伙，陆星觉得奇怪，但他并不着急。回衙门的路上，陆星顺道去告知了本县的千户，让他命夜晚打更的人多留意，又沿路去了几家大商号和车马店，告诉掌柜的们“夜里起风，关好窗户”。

　　这是捕快们与本地人之间约定的一句暗语，得到消息的店铺掌柜们马上开始让店里的伙计们小心着意，加强戒备，并开始一间传一间地向左邻右舍的店铺通知下去。

　　用了两天时间，陆星带着捕快们，还有其他衙门同僚的协助，暗中查访。

　　一大清早起来，林子心出门去买杂物，在走到县城里一处繁华大道时，他远远看到陆星的身影出现在街上的人群里。

　　生怕被那人看到，林子心连忙隐身在身旁店铺的墙角处。原本想掉转身退回去，再从别的地方绕过去，但那样就要多走好大一段路。犹豫了一下，林子心决定躲在原地，等陆星走过去了他再出来。

　　林子心一点儿也不想跟陆星在祈县的街头相遇，他不知道面对他时该不该打呼和能说些什么，更怕那个姓陆的到时候胡说八道扯三扯四，让林子心又尴尬又不安。还是尽量能避则避的好。

　　这条大街是县城里的车马正道，非常宽阔，路两旁是一间接一间的大小店铺，有的店铺在门口搭了凉棚，把货品摆在店门外展示，还有许多商贩直接在路边摆开摊子叫卖。街上商队、行人往来不绝，骑马的、坐轿的、拉车的和挑担的，熙熙攘攘，非常热闹。

　　藏在墙后，林子心悄悄向外探看，只见陆星今天穿着布衣短衫，头发束在头顶，卷起裤腿，脚上是双草鞋，嘴里叨了根草棍，脸上笑嘻嘻的，扎着手，大摇大摆一步三晃地走着。林子心暗想：这哪里是本县的捕头？分明就是个地痞流氓小混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