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花辞》谷雨白路

331、少女情怀总是诗（2）

　　从燕月堂出来，晓瑾亦步亦趋跟在韦月眉身后。
　　“娘娘——”
　　月眉冲她笑道：“公主如有空，不妨来幽兰宫吃碗薄茶。”
　　晓瑾点头，两人回到幽兰宫，宫奴们看到韦月眉脸上的泪痕，不用问，也猜到是在燕月堂受了委屈。
　　锦儿忙唤人打来热水，与韦月眉重新匀面更衣。
　　韦月眉换了罗裳，对镜涂粉，晓瑾好奇地凑了过来。
　　“护国公主的头发也乱了，我帮你篦篦。”
　　月眉拿起沾着头油的篦子，帮她把鬓角篦了篦。捡起一枚鸽血红宝石累丝珠花插在晓瑾脑后。
　　宝石摇曳，如血如泪，霎时好看，霎时妖娆。
　　晓瑾摸着珠花，“这么贵重的东西，娘娘还是快取下来吧。”
　　月眉把手压在她的手上，“取下来做什么，这么俏的颜色，你戴着刚刚好。”又指着镜子，“多好看的桃花面啊！不，是比桃花还要好看。”
　　“姑姑已经给我许多首饰，我不能再要贵妃的东西。”
　　韦月眉抚着她的发，柔柔叹息，“可怜的孩子，生得这么好，无父无母，也没个人为你做主。你姑姑除了能给你首饰，还能给你什么？”
　　晓瑾眨巴眼睛，无辜的眼睛扑闪扑闪。
　　“贵妃娘娘，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你被人利用了，知道吗？”
　　晓瑾惊慌地问：“啊？我怎么被人利用了？我怎么一点不知道？”
　　“这能让你知道！”
　　韦月眉拉过她的手，在她掌心上写下护国两字，又把她的手握紧，“懂不懂？”
　　晓瑾摇头，她只知道“护国”是她的封号。
　　韦月眉叹道：“你就没有想过，天底下那么多的好字、好封号，为什么皇上与皇后偏偏用了这一个？夷狄使团来京，你知道吧。把你封为公主，又赐护国的封号，是要你代替咏阳去与夷狄人和亲啊！”
　　晓瑾惊得脸色煞白，像被雷劈中一样，语无伦次地道：“不会，不会的。我怎么会去和亲，不可能的！姑姑不会这么对我。”
　　“对皇后而言，是咏阳重要还是你重要？太宗在位时的敬国公因为有救驾之功，女儿也被封为护国公主。永定四年，十二岁的护国公主和亲吐蕃，走在半路就殁了。”
　　一直默然无语的锦儿跟着惋惜，“太宗子嗣颇丰，公主有十几位之多。偏偏派了十二岁的护国公主去和亲，也是可怜。”
　　“两国交锋，和亲是暂缓之计。我们与夷狄是几代的世仇，难道这能靠和亲缓和过来。最后还是要在战场上兵戎相见的。这么危险的事，怎会使真正的公主过去？公主是金枝玉叶，能给那些兄死叔就嫂的蛮子当妻子？历朝历代都不过是封一位宗亲的女儿做公主嫁过去，骗骗那些蛮子罢了。”
　　晓瑾心惊肉跳，心里已经信了五六分，心里既愤然又害怕，又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即便姑姑喜欢咏阳更甚于我，皇上——”
　　“皇上，公主是说皇上么？”韦月眉绵绵一笑，“刚刚在燕月堂，公主也看到了。皇上的心中眼中除了皇后，还有其他人么？连我都不放在眼里，公主又算什么。公主如果再不筹谋，圣旨一下，就要后悔莫及。”
　　“那……那我该怎么办，贵妃娘娘，你救救我啊！”晓瑾像抓到救命稻草，抓着韦月眉的手就要跪下。
　　韦月眉知道晓瑾已经慌了手脚，也已经完全信了她的话，扶住晓瑾的胳膊，更紧的握住她的手，笑得更甜，语气更温和地说：“我是绝对会帮你的，因为你这孩子傻的可怜，可怜中又带着可爱。仙珠也是欺人太甚，怎能把你去代替咏阳呢？放心吧，只要你按着我的法子去做，就绝不会嫁去夷狄。”

　　沈晓瑾离开幽兰宫时，脚步轻飘飘的，但又不像六神无主。锦儿一直看着她往雏凤宫的方向而去，无人发现后才回来。
　　此时，柳昭仪、张昭仪已经在与韦月眉饮茶了，她们并不知沈晓瑾之事。锦儿亦不提，只望着韦月眉点点头，韦月眉笑笑，拂手让她退下。
　　柳昭仪与张昭仪并非真的不睦，上次吵架动武，不过是韦月眉安排的一场戏。
　　正如仙珠自己所说，她骤然回宫，身居凤位。名不正言不顺，不服者众。柳昭仪与张昭仪就是故意要闹到她面前，让众妃看看这个皇后有德还是无德，有能力还是无能力。只要仙珠敢断一个谁对谁错的是非，她们就敢推一个能力平庸，又不公允的罪名给皇后。
　　没想到，仙珠根本不断是非曲直，来一个刀断恩怨，把一干人都震慑住。本来蠢蠢欲动，想要有所图谋的宫妃们全都重新思索起来，到底要不要与皇后为敌。
　　柳昭仪咬了口松饼，殷红的小嘴一撅一动，“娘娘，你可要管管淑妃了。”
　　韦月眉挑起眉，“她怎么呢？”
　　张昭仪道：“她以前跟闷葫芦似的，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自从皇后回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缝人就说，皇后娘娘虽是个杀伐决断的狠角色，但不滥杀。皇后当年自戗是因为深怨皇上，与众人无关。大家只要安安分分，皇后绝不会为难大家。”
　　“本来大家听了淑妃的话还犹犹豫豫，结果，这几天，皇后给大家赏了不少好东西，首饰、香料、绫罗绸缎。那些眼皮子浅的人，一见好东西，立马就把贵妃娘娘抛到脑后，都去凤鸣宫表忠心去了。”
　　韦月眉一边冷笑，一边摩挲这手镯上的红麝珠子。沈仙珠真是厉害，如果说韦月眉使的阴谋，她使的就是阳谋。先礼后兵，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她要怎么做，又要你们怎么做！
　　“皇贵妃，我们该怎么办啊？”比起只知道吃吃吃的柳昭仪。张昭仪显得有脑子得多，“听吾娘家那边悄悄送进宫的消息，本来大臣们是很反对皇后的，枢密院宰相范大人与皇上直言几次，闹得好不愉快。可如今也不知道为什么，范大人突然就不闹了。皇后要是真的生了皇子，她的凤位就切切实实，我们再想做什么都是枉费。”
　　柳昭仪在张昭仪说话间隙期又吃了一块松饼，嘟哝着嘴，“范大人的事，我娘家人也与我说了。真真是气人，咱们入宫这么多年，肚皮不争气，没有子嗣就算了。为什么她又生女儿又怀孕的？人比人气死人，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
　　韦月眉端起茶，眯着眼睛，“你以为是老天爷不公平？其实不公平的是咱们那位皇上，说来说去，都是他不想要我们怀孕罢了。”
　　——————————————
　　晓瑾自从册封为护国公主后，就从凤鸣宫挪到雏凤宫。
　　仙珠以为，咏阳与晓瑾都是女孩，能玩到一块去。这其实是她一厢情愿。她小时候与屏儿、月眉都做不了挚友，咏阳肖她，好动活泼，与经历曲折的晓瑾不是一路人。
　　回到雏凤宫的晓瑾，内心揣揣不安，掩面哭了一场。又怕被人瞧出端倪，哭过之后，忙又要奴子打水给她洗脸。
　　左呼又喊不见人来，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小宫娥，还未留头，笨手笨脚。
　　“人都到哪去了？”
　　宫娥道：“公主和潞王府世子、单公子去箭亭射箭，大家就都跟着过去看热闹去了。”
　　晓瑾问那宫娥怎么不去？
　　宫娥努嘴，道：“不是我不想去，是他们不让我去。”
　　晓瑾又问，为什么。
　　宫娥拿着铜盆出去倒水，边走边说，“谁让我入宫最晚，没有资格伺候公主。”
　　晓瑾闻之心里一阵心酸，奴仆尚且如此，何况于她，这个公主怎么可能比得上咏阳的公主。

　　就如宫奴所言，此时的箭亭热闹非凡。
　　本来有了咏阳、弥乐、单家几个兄弟就够闹，哪知道弘毅与仙珠也来了，弘毅看孩子们高兴，也挽起袖子，下场亲射几箭。
　　咏阳兴奋地拉着弘毅的手，摇晃着道：“投壶、纸鸢、射箭，父皇，你还有什么是不会的，还有什么绝活是没有显出来的？今儿一并给儿臣露了吧。”
　　弘毅笑道：“没有，真没有了。”
　　咏阳又跑过去缠仙珠，“皇阿娘，你也来试试。皇叔说你过去是神射手呢。”
　　仙珠嗔了咏阳身后的昊麟一眼，昊麟笑道：“这么看我干吗，我是实话实说。”
　　看到孩子们热情勃发，仙珠心里也是跃跃欲试。心想：受伤这么久，也养了这么久，兴许就好了呢？
　　仙珠伸出右手握住咏阳递过来的弓箭，咏阳手一松，她感到肩上一重，弓箭直接掉到地上。
　　“娘娘！”
　　“皇阿娘，你怎么呢？”
　　仙珠勉强道：“别担心，皇阿娘无事。不过是右肩受过伤，恐怕往后不能再射箭了。”
　　“不能就不能。”
　　弘毅走过来，轻轻揉着她的肩膀，仙珠挣了一下，想要甩开他。可她连弓箭都拿不起，怎么能甩掉他的手臂。
　　帝、后如此亲昵，倒逼得在场众人不好意思，一个个不是看着天就是望着地。
　　仙珠脸上挂不住一阵一阵潮热，推着弘毅道：“好了、好了。我们走吧，别在这儿碍眼。”
　　咏阳嘟嘴道：“父皇与皇阿娘也太歪缠了。”
　　弘毅的中指在咏阳额头上弹了一下，“父皇与你皇阿娘哪里是歪缠，是恩爱！”
　　众人绷不住，都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