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待》何文希

9、八

　　一个丫鬟昏倒，竟然惊动霍府两位主子，怀疑的、猜测的耳语，悄悄在霍府蔓延开来。

　　府中暗潮涌动，屋内众人却浑然不觉。

　　大夫来过又走了，说是气血亏损，留下一帖药。

　　而今屋里只剩下四个人，两个探病的男人一站一坐，视线都朝床榻方向投来。

　　茗茗僵硬地坐在床边，背挺得直直的，努力忽视窗前的男人，将心思集中在另两个人身上。

　　“先前吩咐厨房给你补补，他们是不是没把我的话听进耳里？”温润的嗓音来自靠坐在椅子上的青年男子。

　　霍营，有着一张过于俊美的面孔，却被大夫断言活不过二十二的霍家老三。这是她第二次见到霍营，依旧惊叹于他的俊美无俦，却也感慨老天冷酷的公平，给予了美貌，却夺去他的健康。

　　“不不，奴婢……奴婢只是个下人，不用什么补药。”躺靠在床上的红岁低垂着脸，眼睫羞怯地轻颤着。

　　方才她就注意到，看到霍谋身后一同进门的霍营时，红岁苍白的小脸亮了起来，任谁都能看出小丫鬟那无法掩藏心事的眼里单纯的仰慕。

　　视线又调回俊美男子身上，霍营柔声道：“不要看轻自己，服侍我这么多年，你跟他们不一样，若是你因此有个……我怎么忍心看你受苦？”

　　闻言红岁抬起头，小鹿般的双眸直视他，认真地说：“奴婢不苦，只求三爷的身子能早日好起来。”

　　“唉，你这样……让我心有愧疚。”霍图掩唇轻咳两声，神情既落寞又无奈，恍若美玉失了光华，让人恨不得奉上最美好的东西让他重展笑颜。

　　“是奴婢没用，奴婢是乡下人，只要多吃点饭，很快就好了，一定不拖累三爷。”

　　视线随着他们一来一去的对话而转动，茗茗看了半天，莫非……眼前正在上演少爷丫鬟绝世大悲恋的古代真人版？

　　文弱俊美的少爷，纯真美丽的丫鬟，日久生情，却因大家长反对，而执手泪眼，咫尺天涯，今生无望，只求来世……

　　“换个下人算了。”果然，棒打鸳鸯的恶人出现了。

　　没等她开口，红岁惊惶得几乎是滚下床，扑通往地上一跪：“奴婢、奴婢还能干活，能服侍夫人，奴婢会好好服侍夫人，求爷不要赶我走……”

　　“恶人”冷冷地投去一瞥，高壮的身子倚着轩窗，双手环胸，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茗茗想搀起她，红岁却硬是趴伏在冰冷的地上，不断乞求着。

　　掌下瘦弱的身子抖得厉害，茗茗不由望向窗边的“恶人”，忍不住出声：“别换人……红岁很好。”

　　其实，为了红岁好，确实也应该换个人，红岁应该休息段时间，把身子养好，可小丫鬟是那样的惊惶失措，她实在不忍心说出换人的话。转念一想，跟在她身边也好，她可以私下让红岁多休息，反正很多事她本来就喜欢自己来。

　　窗边男子转过脸看着她。大概只坚持了一秒，她就丢盔卸甲，仓皇移开视线，不敢再与那双深黝黑眸对视。

　　“我……我已经习惯她了，红岁真的很好，很……听话，做事很认真，不用换人。”她结巴地解释。

　　“红岁还派的上用场，留着吧。”霍营终于也出声帮腔。

　　他一定是内心焦急却不好开口吧……茗茗投去一瞥，霍营回以温和的一笑，她解读为“感激”。

　　“你真喜欢她？”霍谋打断他们的眼波交流。

　　小丫鬟僵着身子，茗茗安慰地拍拍她，点头承认。

　　看不出情绪的黑眸盯视她半响，他忽然问：“你还喜欢什么？

　　还没有个结果怎么话题就变了？见红岁似乎松口气，大概这就意味着可以留下，她也放下心来，全心思索着这个奇怪的问题。他问这个……目的是什么？

　　大哥想找的人，其实是姐姐吧。

　　毫无预警地，霍图的话在脑海里响起，自霍图口中获知那个惊天大秘密后产生的复杂混乱的心绪再度全数回笼。

　　她喜欢平静的生活，讨厌变数，可身边有个不定时炸弹一样的妹妹，总是给她带来不一样的“惊喜”。如果不是妹妹嫁来古代，她也不会遇见霍谋，不是为了帮妹妹解决纳妾事件，她就不会再次回到古代，不会知道霍谋执着地找了她两年，更不会心绪乱得像八级台风过境一样。

　　他……他到底找她做什么？

　　她知道自己的逻辑思维反应有点慢，不擅长推敲别人的意图，应付不了复杂的人际关系，才会在家里做SOHO一族。这次见面，那男人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叫她怎么问得出口？所谓谈话的艺术、委婉的技巧、旁敲侧击之类的，她统统不会啊。

　　讨厌……他为什么不直说？古古怪怪的样子……害她猜测来猜测去，良心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好像……好像真欠了他什么一样……

　　“你还喜欢什么？”霍谋很有耐心地又问了一遍。

　　她烦躁地挥开杂乱的思绪，抬眼正好对上他一直在她脸上打转的莫测目光，一个念头蓦然闪过脑海……

　　“我喜欢……不纳妾的男人。”

　　一阵静默后，低沉的笑声逐渐由小到大，肆意回荡在屋内。

　　茗茗涨红脸，羞窘欲死。

　　刚才是怎么啦？怎么会突然觉得他是在讨好她，而她可以利用他的讨好来达成目的？鬼使神差一样说出那样奇怪的话，被笑话了吧……简直像个自作多情的大傻瓜！

　　屋内人都惊异地看着难得大笑的一家之主，她却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了，压根不敢看任何一个人。

　　半晌，霍谋收起笑，“我说过，我是个商人。”他紧盯着她，意味深长地道：“我等着你的代价。”

　　不知为何，最后一句话让她觉得有点……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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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看上那女人了？”回去的路上，霍营忽然发问。

　　霍谋瞥了他一眼，老三一直是兄弟中最聪明的那一个，平时静得让人察觉不到存在，却默默地将府中的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她是个寡妇……”霍营喃喃，但很快又道：“你若真喜欢，自然不会在意。只是……大哥何时变得这么有耐心了？”

　　他下颚一紧，依旧没有回话。

　　耐心？那确实是他缺乏的东西，可又天杀的需要！

　　自幼，父亲教他的就是强取豪夺，看中什么，便不择手段获取。他本来也以为，普天之下没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只不过，他与父亲不同，父亲的欲念太过庞大，什么都想要，钱财、宝物、女人……而他，想要的东西寥寥无几，无论是商场上的厮杀，还是家族内的勾心斗角，大多时候，他都只是享受征战的过程。

　　直到那个女人出现，生平第一次，他产生了非得到不可的念头。

　　可那女人跑了，然后，在四处寻找中，两年过去了……

　　他不在乎她的来历，却痛恨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望着前方的眸光倏然暗沉下来。

　　两年下来，他的耐心早已岌岌可危。那日在书房，他们曾离得那么近，指尖交错的那一瞬间，他差点克制不住，伸手抓住她。

　　温热的，可触摸的，会说话，会生气，那双温顺常带笑意的黑瞳里有他的倒影，不再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也无处可寻……

　　心中的兽狺狺低吼，他只能用炙热的眼神吞噬着那道纤瘦背影，却在她转身的刹那，垂下眼睫。

　　还不是时候……

　　那女人好不容易再次出现，这一回，就算咬断牙，他也要一步一步，让她落入他的掌心，然后，再不放手！

　　心惊于霍谋眼中突然迸射的强烈执念，“大哥……咳咳……”霍营还想说什么，却越咳越厉害，最后只能扶着树干，咳得仿佛要把心肺都吐出来。

　　霍谋双臂环胸，看着下人拍抚霍营的背，没两下，他便不耐地上前，“一个丫鬟而已，何必走这一趟？让开。”挥退下人，他一把将老三的胳膊架到肩上，大步往前走。

　　“咳咳……呵呵……咳咳……”被半扛半拖着走，霍营又咳又笑。

　　“笑什么？那些道士到底有没有真本事？”

　　渐渐缓下呼吸，霍营声音嘶哑地道：“再看些日子……那丫鬟还有用处，别赶走……”

　　霍谋抿唇不语。

　　绕过几处回廊，很快就到了延寿阁。他将面色苍白的老三架到床上，下人匆忙进出端水端药。

　　“好好休息。”

　　正要离去，一直闭着眼的霍营忽然轻声开口：“我笑，大哥明明霸道惯了，要一个女人，依大哥的性子，强取，豪夺，早就弄到手了，没想到……”

　　霍谋眯起眼，“别多管闲事。”抛下一句警告，他霍然转身，大步离去。

　　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望着那道高大背影，脸上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