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落》这里三姨太

6、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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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片黑暗，周瑾瑜很快就意识到，这个许久没有找到自己的梦又回来了。

　　与往常一样，有着金色尾巴的人鱼焦急的向他游过来，声音很好听，却有些颤抖。但不同的是，他终于看清了人鱼的脸，是谢岚。

　　他想喊他的名字，却没有力气开口，一番努力后，他终于说出了两个字。

　　“四月……”

　　周瑾瑜醒过来了。

　　最近实在是太累了，周瑾瑜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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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早上，威尔森并没有和往常一样一大早就来到魔药馆寻找April。

　　April总觉得威尔森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从一大早就开始心慌，手腕上的海草手环越来越紧了，可能是自己吃胖了吧，April如是想。

　　April和往常一样起床工作，吃早饭，然后给自己泡了一杯红茶，准备迎接今天的客人。可不知为什么，心口总是隐隐发痛。

　　今天的客人很多，April刚刚总走一条减肥过度的带鱼，又来了一条想要变好看的小丑鱼。

　　小丑鱼指着自己的脸对April滔滔不绝，April却没有像从前那样耐心听他说话，敷衍的“嗯嗯”几句，只是低头想事情。

　　好吧。他承认自己是想威尔森了。他和威尔森认识到现在也有六十年了，等等，六十年？

　　“还有就是我身上这些斑，真的好难看，你看看怎么能帮我去掉......”

　　“这你还是去找整容医生吧，我专业不对口的。”April站起身来把小丑鱼赶了出去，嘭的一下锁上大门。

　　“鲸鱼、鲸鱼、鲸鱼......”April一边默念一边在书架上翻找，“找到了！鲸鱼的寿命在45-60年之间......”

　　忽然，April的心脏刺痛了一下，一直戴在他手上的，威尔森送他的那个手环也随之断开，掉在了地上。就算是再迟钝，April知道了，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他失魂落魄的冲出魔药馆，连店门都没有来得及关上。

　　清早，威尔森刚刚睁开眼睛，就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到了。

　　作为一条鲸鱼，他的寿命早就已经到了极限。能够陪在April身边60年，他应该知足了。

　　他收拾好家里的一切打算出门告诉April这个消息。

　　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停住了脚步。

　　如果April难过怎么办？他会哭吗？

　　April这一生经历过太多分离了，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要一只陪在他身边。但现在自己能做到的就是不要让他为自己再难过一次。

　　威尔森平静的锁上了家门，转身向魔药馆相反的方向走去。

　　身体的重量越来越重，威尔森一边前进一边感受着海水的压力，终于找到了一处从没有人来过的角落，打算在这里安静的等待自己的死亡。

　　可他已经忘记了，April是一名巫师。

　　April一路冲到了威尔森的家，用力敲门却没有人开。April四周看了一圈，最终砸碎了窗户翻了进去。

　　房间被打扫的很整洁，April找遍了屋子都没看到威尔森，一转眼看到了床边的一簇珊瑚，立刻游过去敲了敲。

　　“在吗在吗？”

　　小珊瑚虫懒洋洋的从珊瑚里爬出来，“我还睡觉呢，什么事啊？”

　　“你知道威尔森去哪了吗？”

　　“他一大早起来就走了，应该是那个方向吧。”珊瑚虫扭动了一下身体，用头指了指方向。

　　“知道了。”

　　April找到威尔森时，他的身体已经开始下坠了。

　　他拼命地想要抱住威尔森的身体，可威尔森是一只鲸鱼，成年鲸鱼的体型十分庞大，重量也令他无法承受。

　　“四月……”威尔森声音沙哑，April这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间威尔森已经这么老了，可还是晚了。

　　“不要难过。”威尔森想触碰他发红的眼眶，却没有力气抬起手臂，“我们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对吧？”

　　April用力摇头，忽然他想到了数十年前他的一个承诺，就像沙滩上的鱼忽然遇到了涨潮，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希望。他松开了威尔森的身体，和他一起下坠，“下辈子，你想做什么？”

　　威尔森没有反应过来，但立刻也想起了曾经的对话，他以为那只是一个玩笑，“如果真的有下辈子……我想做一个人……”

　　他的时间到了。

　　下坠的速度忽然加快，快到April甚至没有来得及接住他，就已经追不上了。

　　April自己的一生都在帮助别人实现愿望，这次终于轮到他自己了。他很疑惑威尔森为什么想做人，明明人类是那么可怕的生物，但无论威尔森想做什么，他都愿意帮助威尔森。

　　如果你真的想去的话，下辈子就由我来找到你好了。

　　April最终对自己许下了想要威尔森转世为人的愿望，换取的代价是二十年的沉睡。

　　二十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转世为人的威尔森在亚欧大陆的一个国家出生，被取名为周瑾瑜。

　　他在那里上了学，有了自己的爸爸妈妈和他的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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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pril的身体被好心的格雷特先生的曾孙放回了魔药馆的床上。邻居们每天都会悉心来照料这个性格孤僻但十分善良的人鱼先生。

　　April醒来的那天，是一个阴天。

　　前来给他送食物的邻居看到他睁开眼，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呼唤其他人，“April醒来了！”

　　April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20年的时间都在沉睡中度过，他需要一些时间来回忆发生了什么。很快他就回想起了关于威尔森的一切，艰难的坐起身来，靠在床头，脑海里都是这个为他单调的生命带来阳光的小鲸鱼。

　　尽管陆地上的阳光并不能穿透层层海水到达海底，但威尔森最喜欢的还是晴天，他说晴天的时候，四月眼睛里的光也会更亮。

　　April当时只是笑笑，不相信他这幼稚的想法。

　　他想去陆地上寻找威尔森，可每当他从海面上探出头来都会受到来自人类的攻击或抓捕，挣扎的浑身伤痕累累之后再逃回海底。

　　无奈之中，他想起了威尔森曾经讲给自己的那个故事。

　　“小美人鱼找到了邪恶的女巫乌苏拉，用自己美妙的歌声换取了一瓶可以把鱼尾变成人的双腿的药水……”

　　不知道历经了多少个日夜，药水终于被研制了出来，April迫不及待的喝下了药水，然后再次陷入昏迷。

　　在睁开眼睛时，他躺在沙滩上，眼前是一个黑发黑瞳的少年。

　　少年非常激动，和他的父母分享他的心情，嘴里说的是陌生的语言。

　　在少年一家的帮助下，April学会了说话，学会了走路，他们为少年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做谢岚。

　　他跟随着少年一家来到了遥远的东方大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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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一的早晨，谢岚如同往常一般来到实验室上班。

　　在星期一的阴云笼罩下，同事们依然很开始，互相嘲笑的上次团建时的丢人表现。周瑾瑜一杯就倒的美名也在研究院流传开来。

　　周瑾瑜也不解释，笑笑就这么过去了。

　　工作还是要照常进行，周瑾瑜拿着实验数据走出办公室打算继续记录，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他立刻用手撑在实验台上，浑身上下的力气一点点流逝，这感觉好像那个困扰他无数个夜晚的梦境。

　　谢岚立刻察觉到了不对，马上上前扶住他，可尽管动作再快，周瑾瑜还是在眼前的一片昏暗中失去了意识倒在地上。

　　“老大怎么晕过去了！”

　　“快叫救护车！”

　　实验室立刻嘈杂成一片，救护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谢岚意识恍惚，完全分不清现在与以前的记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周瑾瑜送到救护车上的。

　　不知为何，谢岚再次想起了三十年前的那个中午，他最终还是没能留住威尔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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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瑾瑜做了一个非常漫长的梦。

　　他梦到了谢岚。

　　在梦里，谢岚是一条有着金色漂亮尾巴的人鱼。

　　在梦里，谢岚也不叫谢岚，他叫April，但自己更喜欢叫他四月。

　　他梦到和四月一起喝下午茶，和四月一起参加宴会，和四月一起落跑，和四月一起过生日，场景真实的仿佛这才是现实，而自己所经历过的人生只不过是一场梦。

　　梦里的时间过得很快，六十年仿佛只是弹指一瞬间。

　　为了不让四月担心，他特意找到了一个从未有人去过的角落，打算在那里等待死亡的到来，可四月还是找到了他。

　　四月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毋庸置疑。

　　可有时他看起来又很傻。

　　比如他拼命地抱住自己身体，不想让自己下沉的时候，就傻得让人心疼。

　　“四月……”没关系，我不难受的。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他想为四月擦掉泪水，但海水的阻力不知为何变得这么大，即便在梦里他经历过无数次失去身体的控制，却没有一次比这次更加痛苦。

　　忽然他的四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神里重新有了光，四月盯着他的眼睛，问他，“下辈子你想做什么？”就像个找回自己心爱的玩具的小孩子，天真的让人想像不到他是一个活了几百年的巫师。

　　“如果真的有下辈子……我想做一个人……”

　　该死，说不出话来了。

　　他明明想说的是是人鱼啊。

　　无论再怎么努力，都没有张开嘴的力气了。

　　周瑾瑜知道是自己的时间到了。可他还是不愿放弃。

　　人鱼…人鱼…人鱼……他一遍一遍的在心里念着。

　　“人鱼！”周瑾瑜躺在病床上忽然睁开了眼睛。

　　谢岚坐在他旁边，趴在床头柜上发呆，听到声音立刻坐直了起来，“什么人鱼？周教授你醒了！”

　　周瑾瑜看到谢岚坐在自己身边，眼泪立刻留了下来。

　　刚刚醒来的双手还没有什么力气，就颤抖着想要去触摸谢岚的眼睛，想要替他擦去眼泪。

　　“周教授你都睡了三天三夜了，幸好这次只是因为过度劳累，我都要吓死了，你失眠怎么不告诉我啊……”

　　“四月，对不起。”

　　谢岚的唠叨忽然被打断，愣愣的没有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泪水逐渐从眼眶中夺出，谢岚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我说，对不起。”

　　“不是这句，你刚叫我什么？”

　　“四月。”

　　谢岚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把扑到了周瑾瑜怀里，紧抱着不肯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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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来了，四月。”

　　“我终于找到你了，威尔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