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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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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儿只着中衣跪在地上,唰白的脸惊魂不定。她骇然的望着面无表情的颜红翡,再看向其身侧面色沉冷的男人,心下无比惶恐。
“爷!”
她惶惧的唤他。一对起了水雾的眸子,直直的望住尤裕修满是乞怜。她是真的怕了,怕到身子在抖,声音发颤。
尤裕修默声不语,刚刚得了个儿子的他脸上不见丁点喜色,一丝笑意也无。
鸳儿的心沉到谷底,身子抖得更厉害。她看明白了,爷是铁了心,他是不准备保她了!
可是不看僧面还有佛面,她才替他生下长子,她是他儿子的娘亲啊!难道他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心念间,鸳儿惊恐万分。她不要死!她明明可以母凭子贵,有大好的荣华富贵等着她去享用,她才不要死!
“少夫人,少夫人,你饶了我吧!饶我这一回!”
鸳儿转向颜红翡,对着她拼命磕头:“鸳儿知错了!鸳儿真知错了!都是我一时鬼迷心窍起了贪念,铸下大错害了石榴姑娘!但是少夫人你信鸳儿,鸳儿没想要石榴死!”
她“砰砰”的磕头,碰红了额头磕破了皮有血丝渗出来,衬得她泪涟涟的一张脸尤是柔弱可怜,叫人瞧着端得是不忍。怕不是任谁看了都要心生出些怜惜。
只是这个“谁”里不会有红翡。
她淡淡的看着鸳儿,想的是那日其无故寻衅,做戏栽赃,恶人先告状那会,也如今日这般哭得可怜。
再到后头尤裕修将其护在身后时,其对她做的那副小人得志,讥刺又得意的表情。
心术不正,本心坏的人如何能知错!鸳儿她不是知错,她只是居于下风,想要自保而已。
倘换作今日居于下风者是她,鸳儿必不会手软,怕不是要生生踩死她除之而后快!
“……鸳儿是真没想到石榴她会这么想不开!鸳儿对不起石榴,鸳儿有罪!只求少夫人,看在鸳儿刚刚生产孩子还小的份上,留鸳儿一条命!鸳儿以后定当日日吃斋念佛,为石榴姑娘祈福赎自身罪孽!”
“你是没杀石榴没给她喂金子”红翡看住她,脸上并无激动的神情。她只是说得很缓慢:“你只是逼得她不得不自己去死。”
她不能不放慢语速,说得低缓一些。她得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管心中有多疼,她亦不会疼给他们看!
尤裕修望着她,张了张嘴终欲言又止。能说什么呢?他确实无法叫石榴死而复生!
他垂眼看兀自磕头求饶的鸳儿,说一点不难受那是自欺欺人,毕竟是同床共枕多日的枕边人。
只是她自个拎不清犯蠢作恶,自掘坟墓,他保不了她!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檀儿有多看重石榴!
“鸳儿有罪!鸳儿有罪!少夫人你人美心善菩萨心肠,你饶我这一回!求求少夫人且饶我这一回!就当可怜可怜鸳儿,可怜可怜鸳儿的孩儿!少夫人求求你,求求你行行好,鸳儿给你磕头,给你磕头!”
鸳儿身如筛糠,哭着不停求饶,头磕得更重,面上血泪横流形容凄惨。此刻,她只字也不再与尤裕修哀求。
因她已经很清楚,求也无用!
而她的命捏在颜氏手里。虽说君无戏言,可只要她求得颜氏心软,肯放她一马,皇上那里也不会再追究。到底是臣子家务事,关起门来自行解决便是。皇上一国之君,政务繁忙哪里会惦记这等鸡毛小事!
所以她只有求颜氏,她必须求!她想活!凡事都得有命在,有命,才有翻盘的可能!
而只要揭过这一页,只要颜氏不予追究,她便能死里逃生化险为夷。只要过了这一关,过了这一关就好!
“你可怜,你孩儿可怜。那我的石榴儿她又可怜不可怜?”
红翡淡眼睇着仍在不住磕头的鸳儿,淡声道:“你不必再磕头,也不要再求我!我不是菩萨,没有菩萨心肠!”
她突的一笑,眼底却殊无笑意一片冷然:“何况,便是菩萨怕也饶不得你!你当知菩萨不仅普度众生,她也容不得恶人!”
她说着上前,走近几步微是弯身睨住还在磕头的女人,一字一顿的接道:
“鸳姨娘实在是你欺人太甚!我饶不得你!”
“少夫人饶命!少夫人饶命……”鸳儿惶然,除了求饶也只能求饶。
红翡直起身来,面上表情不变全无动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忍让三分;人再犯我,该还几分,我还几分!一分也不能少!石榴是吞金而死,你便也吞了金吧!”
鸳儿终于不再求,终于意识到她不但求不了她的爷,她也求不了眼前的颜氏!
这贱人,是必要她为那贱婢偿命!
想明白这一点,鸳儿心头紧绷的那根弦彻底断裂。她周身发软再不能支撑,颓然的瘫倒在地心胆俱裂。
她面无人色望着颜红翡,心内亦终于感到真正的后悔。先前,她怎么会以为这贱人好欺负!
她机械的转动眼珠,看住眼睛都在颜氏身上的尤裕修。以往见他冷待颜氏,她心里偷乐为此大是开怀。不曾想,有一天,他的无情亦会这般的用在她身上。
当真是无情啊,郎心如铁!
“只是吞金之前,你还须先还石榴一条腿,还她挨的那二十三记板子!”
她听得那冷漠的声音继续说道:“石榴断腿疼足四天三夜,你得还她四天三夜。”
鸳儿骇怕的瞪大了眼,呆呆的看颜红翡。
她怎么会觉得颜氏好欺负!
尤裕修望着红翡杀伐果断的神情,亦有些怔然。眼前的她,和记忆中那娇美温柔的女子,简直判若两人。
可竟然还是这么的美!美得不可方物!叫他不舍移开视线。
这一日,在鸳儿的惨叫声中,红翡独自回了秋颐苑。
她知道,尤裕修看住她目光吃惊。但她一点也不在乎。她也没觉得自己狠。在她心里自来只有冤与不冤两种情境。
石榴,冤!
鸳姨娘,不冤!
人活一世,害人之心不可有,然却不能无气恨!正所谓天道轮回,因果循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鸳姨娘作恶在前咎由自取,终自食恶果罢了,怨不得人!
※
春日里,日头渐盛气温一日高过一日,颜红翡却不肯让石榴下葬。她要等鸳姨娘死后,亲自在石榴耳畔告知她,自己给她报了仇!
而断了腿的鸳姨娘教人看着,断不许她自寻短见。
不落葬,温度又高。尸身易腐。为讨红翡欢心,尤裕修毫不犹豫着人在自家冰窖里,一次一次取原留给夏日使用的储存的冰块。
不过一个婢子,停尸在府里迟迟不葬,尤父尤母已是气不打一处来;现在又要一连几日,为了一个下贱的婢子,挥霍冰窖里那些稀缺的冰块,两人更是肺都要气炸了!
奈何儿子护得紧!
奈何皇上圣旨说得明白,碧悦居那贱妾由得颜家那小贱人全权发落。
而那贱人偏要等碧悦居的没了,才肯让她那贱婢入土为安!
没点规矩的东西!都弄得些甚么晦气事儿!
真真家门不幸!
早说了,这姻缘之事要门当户对!商户里头出来的就是短见,上不得台面!
尤尚书和自家夫人气怒难消又愁得不行!
瞅儿子那护卫劲头,莫不成他们尤府日后的主母之位,还是得落到这商女头上!
这可怎生是好!
就这样的,配做他们尤家的主母吗?
没规没矩,胆大妄为,心还狠!
皇上也是,偏还帮衬着!
尤尚书和邹氏有气没地撒,后悔不迭。悔不该当初为了给儿子出气,迎了个祸害进门。这下怕是甩也甩不脱,真得给她做公婆了!
尤父尤母愁云不展,连日忧思。便是新得的孙儿,也不能令他们一展欢颜。
另一厢的尤裕修却是心情日好。
这几日来,檀儿虽不肯叫他搬进秋颐苑,也不肯同他一块用膳。对着他不说话,也没个笑脸。
可是他白日里去秋颐苑,她并没有赶他。相当于是默许了他的陪伴,愿让他陪着她。
这令他备受鼓舞,看到了些希望。慢慢来吧,他想,只要她肯让他呆在她跟前,他就还有机会!
大不了,再重新追求她一回!
※
鸳儿断腿的第四日夜间,由婆子们给架着喂吃了金子,若石榴一般极痛苦的死去。
弥留之际,她大睁着眼,难耐又不甘。
初初进得这尚书府,她心花怒放欢喜不已。何曾想,富贵乡竟成了她的富贵塚!
※
“石榴儿,我替你报了仇了!”
秋颐苑内,红翡眼圈微红,不舍的摸着石榴冰凉冷硬的脸,凑近她耳畔低低的说:
“你别急,等明儿我就带你走!咱们离开这儿,我替你寻个安生地儿。”
尤裕修站在帘外看着她,一瞬不瞬。
直待她起身走过来,他方出声道:“明天就给石榴收殓,葬了吧。”
他的语气柔和极了!
“烧了吧。”却听得红翡淡声言道。
“烧了?”尤裕修一愣,有点吃惊。
“嗯,烧了。骨灰给我留着。”
隔日下午,尤裕修陪着红翡上净隐寺为石榴做超度。待得傍晚,她叫他回秋颐苑替她取她落下的一把玉梳,只道她自来用惯的。
因晚间要熬夜,她素来又是个讲究的。尤裕修不疑有它,心甘情愿亲力亲为的替她跑腿。只为了博她欢心。
只是这一去,他便彻底弄丢了她!
红翡抱着装有石榴骨灰的瓷罐,不告而别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