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十年生死两茫茫 ...
-
“……近一点。”
“诶？”
“我让你再靠近一点！”
沢田纲吉的视野上下晃动，慌慌张张地跑向实验箱。我半只脚踩在光圈边缘，明明还有力气迁怒他人，却滑稽而可笑地、没有勇气走到灯光下。男孩在我的命令下小心翼翼地将双手搭在深色的隔离层前，仰起头，呼出的气体在冰冷的箱体上留下一团小小的水蒸气。“这、这样可以吗，阿忍先生？”
无数细小的气泡自箱体底部向上翻涌；我没有回答，只是复杂地盯住实验箱中那具人偶的脸。
真是做梦也不曾想到——自己竟会以这种方式直面自我。
赌上我过去二十年的人生，哪怕记忆已经随着时间淡忘，但我依旧可以不假思索地断定：此刻这具漂浮在营养液中的身体的确长着一张属于我的脸。过去我曾无数次地对着镜子自我审视，因此这些细节绝非轻易便可忘掉。
那人双目紧闭，带着呼吸面罩的嘴微微张开，却不见有任何活着的迹象。
我下意识地朝着实验箱伸出手，直到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自己并非操纵着纲吉的身体，而是站在空荡荡的黑色大厅中。
“十年后的你还真是不得了啊……纲吉。”我的声音在发抖。
“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东西、哈……”
人工生命。
又或者说是——尚未完成的人工生命。在我原本的世界中，同基因编辑婴儿一样毫无疑问是有悖伦理的禁忌研究。然而，只要这具人偶……只要“我”还不曾睁开双眼，那么就算做工再精致，也只会成为一具彻头彻尾的失败品。
在十年后、不，近未来的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确信稚龙不曾把我的身体状况透露给纲吉，因为我和他有定下约定；可就凭我现在见到的这幅景象，可一点都不像是悄无声息地死去了啊。
是哪里做错了吗？
“……简直就像是科幻电影一样呢。”沢田纲吉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不过看阿忍先生的态度，十年后的我似乎是犯下了大错。”男孩的手指慢慢收紧，与此同时，黑色大厅竟又不同寻常地震动起来。
“不——即便站在我自己的角度，创造出人造人什么的……真是完全堕落了啊。他是打算建立军队吗？”
“纲吉……”
我站在地震的震中，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由于稚龙的特殊性，沢田纲吉直到今日还不曾知道我的长相。男孩只是把实验箱中沉睡的人工生命当成了普通的人造人，并不知道这具身体对于我的特殊性。
不过这样也好——在接受了这次的强烈冲击后，未来的他估计就不会再生出这般荒谬的念头了吧。
距离五分钟的时限还剩下大概十秒；我堪堪移开视线。
***
轻微的爆破声突兀响起；烟雾中的身影渐渐拔高。
穿着西装的棕发青年微微颌首，视线自然而然落到了实验箱内男子毫无生机可言的睡颜上。他先是一愣，原本僵着的脸却慢慢柔和下来。
“这还真是……”
他用一种充满怀念与哀伤的眼神安静地盯着男子的脸，带着黑色手套的右手抚上箱体，稍一用力便抹去了先前某个男孩呼吸时留下的细微痕迹。
曾经，在“种火计划”陷入僵局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沢田纲吉都无法正视他下令创造出的造物。他把与之相关的计划书也好，那个人使用过的旧物也罢，全部亲手装进箱子封存起来，连同这具永远不会睁眼醒来的躯体一同锁进了彭格列日本分部的基地深处。
原因是多方面的：不单单是研发部门的抗议，又或是十代首领本人的犹豫；当身缠绷带的复仇者不请自来、却又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离开时，沢田纲吉终于下定决心，为自己这一多年的妄想画上了终止符。他没有再进行更深一步的灵魂纯度测定，只是在某一天突然下令解散了相关的所有开发小组。
那个人的灵魂早已消散，他不会再醒来了——这是复仇者在审查过程中明确表现出的态度。彭格列的十代首领沢田纲吉只是制作出了一具人形的空壳，没有违反黑手党中关于人体实验的任何约束。
因此，他不会被逮捕——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青年绕开地上散落的纸箱，来到控制器旁。他褪下手套，右手的中指上却不见镌刻着子弹纹样的彭格列大空指环，取而代之的是一枚同样为圆形、散发着橙色光晕的宝石戒指。
他轻轻把手搭在指纹探测器上，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叩叩。
“抱歉，十代目。我进来了。”
木门向外被拉开，银发的左右手逆光出现在门口处。“这是——”他对屋内亮起的实验箱稍稍有些惊讶，但很快表情却又归为了然。
“是……十年后火箭炮？”他试探性地问。
这不是狱寺隼人第一次陪同首领前往日本分部。他深谙沢田纲吉的习惯，即便是站在了那个人的面前，青年也绝对不会打开任何灯光，而是放任自己被黑暗吞噬。分部内的警戒不会放入任何一名无关人员，而眼下只能由沢田纲吉本人操作的实验箱却反常地亮着灯，综合以上情报，左右手只能得出这一结论。
虽然记忆中那时他也在场，可在那之后发生了某些让人不快的事，导致狱寺本人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
“啊啊，的确是蓝波的火箭筒。”沢田纲吉一边回应，熄灭了屋内的灯光。“虽然他马上就被十年前的你狠狠教训了一顿。”
青年回想起狱寺隼人嘴上骂着“蠢牛”、掏出三倍炸|弹就要往蓝波嘴里塞，结果看到烟雾中的自己后却又目瞪口呆愣在原地的英姿，不禁轻笑出声。
“真是……太不像话了！”站在门口的人咬牙道。
“我倒是觉得让人怀念。”沢田纲吉朝着他的方向走近，“时间到了？那我们走吧。”
“接下来是关于新生家族密欧菲奥雷的联合会议……”尽职尽责的左右手为他关上房间的门，两人轻声交谈着，离开了这间基地的深层区域。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