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送炭 ...
-
“哎哟，少奶奶这屋就是暖和，这一天得用不少炭吧？唉，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
“老奴托个大，说您两句。少奶奶不管在娘家再怎么娇惯，这只要是嫁了人，到了婆家就要守婆家的规矩。哪有人敢像您这样直接顶撞婆婆的，啧啧啧……碧玺，给我倒杯水，这瓜子有点咸了。”
“得亏咱们大太太心善，只是罚您抄抄经，若是碰着那些规矩大的，要么休书一封扫地出门，要么家庙里头一关，这辈子都甭想出来。哎哎哎，碧玺，那个能翻面了，再烤就糊了。来来来，我先替少奶奶尝尝味道。”邱婆子吐出嘴里的瓜子壳，挪了挪屁股，对着炉子上正在翻烤的地瓜挑挑拣拣。
琥珀翻了个白眼，将手里的地瓜扔给邱婆子，冷笑道：“嬷嬷慢些吃，小心噎死！”
刚烤熟的地瓜滚烫无比，邱婆子“哎哟”一声，差点没扔出去，“没规矩的小蹄子，咒谁呢！少奶奶还没说什么呢……”
一直默默抄经的谢芳华脸色越来越冷，终于忍无可忍，“啪”的一声扔了笔。
所有人立刻噤了声。
谢芳华沉默了好一会儿，重新将笔拾起来收好，一脸平静地道：“今天就到这吧，我累了。”
邱婆子干笑了几声，“那老奴就先下去了，少奶奶您歇着，等过了晌老奴再过来。”
到底是个奴才，见主人发火，哪里还敢坐着，忙不迭的告退开溜。
她这一走，屋子里顿时清净了不少，碧玺捧了杯热茶递给谢芳华，“少奶奶喝口茶。这炉子整日整夜的烘着，容易咽干上火，奴婢特地在茶叶里加了点决明子，正好去去火气。”
“你这是在笑话我沉不住气？”谢芳华没好气地嗔了她一眼，接过茶抿了一口。
“奴婢可不敢。”碧玺抿了抿嘴。
“少奶奶上没上火，奴婢不知道，反正奴婢是上了大火了。”琥珀憋了一肚子牢骚，将炭火拨得烘烘作响， “这老婆子只要一屁股坐下就不想挪窝，吃着咱们的喝着咱们的，见天变着法儿的讨赏银就算了，现在越发蹬鼻子上脸了，竟敢开口数落少奶奶，真以为自己是哪棵葱了！要不是李嬷嬷拦着，我非好好整治整治她不可。”
谢芳华绷着脸，心中也是气闷不已。原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打发一些银子就算了，没想到一来二去的，竟让邱婆子产生她是个软弱可欺的错觉，真是……哈。
她冷哼一声，懒懒地靠到椅背上，屈起手指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了片刻，转头冲琥珀道：“你想个法子，给她找点事做，不拘什么法子，只要别让她成天来我跟前晃悠就成。”
琥珀闻言双眼一亮，拍着胸脯保证，“这还不容易，少奶奶您就瞧好吧。”
谢芳华“嗯”了一声，坐直了身子，“李嬷嬷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这边话音刚落地，李嬷嬷就卷着一股子寒气进了屋。
碧玺上前给她拍了拍脖领上的雪，“这雪越下越大了，嬷嬷快上炉子前暖暖。”
李嬷嬷去了斗篷，一边搓着手往炉子跟前靠了靠，一边冲谢芳华说道：“幸亏朱大管事办事周到，昨个让人送炭的时候又多送一些吃的用的，不然咱们可就要在这山上挨饿受冻了，这不，就这一宿的功夫，下山的路已经被大雪封住了，老奴瞧着没个十天半月的想下山是不可能了。”
谢芳华闻言走到窗边，打开一条缝隙往外看了看，入目白茫茫的一片，雪花儿还在源源不断飘落，一时半刻没有要停的架势。
那个叫陆寻欢的就住在西厢，他们来的那样晚，也不知道食物和取暖之物准备的有没有？还有寺里那些僧人，这么大的雪，又下不了山，岂不是要生生受着？
想到这里，谢芳华心里有些不忍，转头问道：“嬷嬷，咱们一共有多少炭？”
“撇开原来的黑灶炭不算，昨个儿一共送上来五千斤银霜炭，咱们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停烧，也够用一个多月了。”
“哦。”谢芳华合上窗户，思忖了片刻，“让人把炭匀出来三千斤，一半给西厢那边送去，一半给寂空大师送去，让他看着安排，哦还有，把吃的用的也都送上一些。”
“这怎么行？这雪还不知道要下多久，一下子分出去这么多，回头咱们不够了怎么办？”李嬷嬷低低提醒了句。
送些东西给庙里的和尚她倒没什么意见，可送给西厢那边她心里就犯嘀咕了。那边自打住下就一点动静没有，她想尽办法也没打听出来对方是什么身份，这越是未知的事情就越不安心，他们一天不走，自己这心就没法实实在在放回肚子里。
“没事。反正咱们的东西有富余，又不在山上长住哪用得了那么多？再说，这么冷的天，他们若没有取暖之物，怕是难熬的很，嬷嬷就当是积德行善吧。”
李嬷嬷见她执意如此，只好应了下来，“少奶奶这点就是随了咱们老爷，心善。”
谢芳华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寂空大师收了东西，再三感谢，表示会替谢芳华在佛前多诵几遍经文祈福，而西厢那边也未多推辞就收了炭，只是转头就派人送来了不少山鸡，松果，还有一头大狍子，看得谢芳华咋舌不已。
这人是来打猎的吧？
吃过晌饭，下头的人来禀报，邱婆子如厕的时候滑了一跤，直接跌进了粪坑，等救起来的时候，浑身上沾满了雪水和粪便，人都快冻僵了。
得，甭说到跟前晃悠了，这下没个把月都别想下床。
谢芳华捧着茶呆了片刻，回头瞪了闷笑不止的琥珀一眼，这才调转目光，冲下人吩咐道：“邱妈妈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也属正常，你们好生照料着，这个月月例每人多加二两。碧玺，替我包些补品送过去，跟邱妈妈说，要她放心好好调养身子，其他的不用她操心了。”
虽然这黑手就是她让人下的，面子功夫该做还是要做的。
等人都出去后，谢芳华点了点琥珀，“臭丫头，下手也没个轻重，万一弄出了人命怎么办？”
“少奶奶放心，我下手有分寸呢。”琥珀吐了吐舌，愉快地说道：“你看这样多好，咱们回府之前，她再也不会来烦少奶奶了。”
想着接下来的日子，再不会有一双眼睛时刻盯着她的一言一行，谢芳华嘴角也止不住上扬，放下了茶碗，“走，出去赏雪去。”
西厢，陆寻欢练完功后，换了一件直缀法衣，端坐在榻上，闭目修禅。
因他打坐时，极不喜人打扰，护卫凌霄站在门口犹豫了片刻，禀报道：“爷，东边那位出门，往后山去了。”
陆寻欢眼皮动了动，似是而非地“嗯”了一声。
正当凌霄以为他没有指示，打算告退的时候，身后的门突然打开了。
一道修长的身影从他面前一闪而过，将身后的雪花带出了旋儿。
“我出去走走，你们不必跟来。”
雪花纷飞，冷雾蒙蒙，山林里处处堆满积雪，天地之间浑然一色，十分壮观。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描写的大概就是这样的景象吧。谢芳华坐在狐裘毯上，远眺亭子外头银装素裹的世界。
亭内，银壶在红泥火炉上咕嘟咕嘟地冒着烟，琥珀蹲在茶桌旁，小心翼翼地将碾好的茶粉放进杯子里，然后拎起银壶冲了一杯，递给谢芳华。
谢芳华接过茶吹了吹，等茶稍微凉了些，浅浅抿了一口，“嗯。你这沏茶的功夫见长，勉强可以入口了。”
“少奶奶惯会取笑奴婢。”琥珀俏脸一红，幽幽怨怨地嘀咕了一句，“奴婢可没偷懒，天天跟碧玺学着呢。”
“学成这样就不错了。”谢芳华莞尔一笑，将杯子往前推了推，示意琥珀添茶，“以后也不知会便宜谁家的儿郎，有这个口福了。”
她身边这两个丫头，碧玺心思缜密，谨慎稳重，琥珀聪明伶俐，胆大心细，二人说是她的左膀右臂，一点也不夸张。眼下两个丫头都已经到婚配的年纪，按规矩是要放出去的，她虽然很是舍不得，但也不得不替二人打算打算了。
琥珀提壶的动作一顿，没有接话。
“咯吱咯吱”，一阵踩压积雪的声音响起。
谢芳华循声望去，眸光一凝，眼中浮现一抹惊艳之色。
漫天大雪里，陆寻欢身穿一件普通的法衣直缀，头发用白玉云簪随意地束在脑后，额前散落着几缕发丝，随着他大步走来的动作轻轻舞动，这身装扮与前两日相比少了几分盛气凌人，多了几分优雅随意，如谪凡之仙，清冷脱俗。
谢芳华轻轻抽了口气，这样的相貌，这样的风姿，简直就是站在世人审美顶端的男人。
“陆公子？”
陆寻欢站在离亭子五步远的地方，冲谢芳华拱手行了一礼，“谢姑娘好雅兴。”
那日在藏经阁贸然出言，似是惹了她的不快，他为此懊悔不已，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乍然听闻她出来赏雪，他立即就赶了过来。
谢芳华见他衣衫单薄站在雪地里，心里莫名一软，伸手往里让了让，“外头雪大，陆公子进来一起喝杯茶吧。”
陆寻欢闻言愣了愣，抬眼看了她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多谢。”
琥珀重新给谢芳华换上一杯热茶，又取了新杯子恭恭敬敬地给陆寻欢冲上一杯，默默起身退到了亭子一侧候着。
“粗陋之茶，难登大雅之堂，陆公子凑合尝尝吧。”谢芳华笑着让了一句。
陆寻欢将手上的佛珠放在桌上，端起茶杯在鼻尖闻了闻，轻饮一口，一股暖流入喉，暖意直入心底，“好茶。茶香怡人，味醇甘爽，是君山银针？”
谢芳华的目光扫过那串奇楠佛珠，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嗯。我自己喜欢喝这茶，只是不知合不合陆公子口味。”
“我对茶水不挑，白茶亦无不可。”
陆寻欢顿了顿，接着说道：“银霜炭的事还未向姑娘道谢。多谢姑娘慷慨赠炭，他日若有需要在下帮忙的地方，尽请吩咐。”
当下人将那些银霜炭和吃用之物送到他院子里的时候，他先是愕然随即便心中透亮。
这些下人定是受了她的指示送来这些东西，因为，她一直都是一个这样心善的人。
“不过一些身外之物罢了，陆公子不必客气。”谢芳华摆摆手，将视线从佛珠上移开。
直接问？会不会太唐突？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送炭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