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
-
体委在队首召集集合，下节课就是体育课。
健硕的冯教练早就在操场溜达半天，正跟体委还有班主任低声交代着什么。
婓镇是个小地方，斐校也小。初中部就三个班级，一百来号人。在小升初的时候重组了个班级，故而大部分同学都是小学同班的，相互那点事知道的事一清二楚，而偏偏，最近出了位来头大又有范儿的新同学。
刚到青春躁动期的小女孩们一脸窃喜，扭扭捏捏扯着校服袖子，斜着肩膀前后私语着，隔一会儿就往后飘来一个飞眼。
而半大的毛头小子正是好面子的时候，都想成个年级里的风云人物，吸引女生们的注意。这时候碰到这种一家独大的主儿，难免私下结了仇。好几个年级里比较捣蛋爱惹事的主，这会已经在商量下课约架了。
可惜新同学来路不明，各方势力只能先蛰伏。
初一三班的季威龙这会儿也是极其不爽的。他看那个叫做江秋泽的新同学就觉得想揍人，尤其是那人还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
他们班花孙漫妮的注意力本来一直在他身上，他们都早上约好跑步好几个星期了。本来就差那么一点，他就能牵到孙漫妮的手。结果，从王琪琪那里听说，孙漫妮觉得新同学特别酷，准备追他。
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他不给姓江的点颜色看看，他龙哥就不配做班霸！
姜维抱着篮球靠在墙上，面无表情，冲季威龙扬一下眉毛道，“龙哥，篮球场见。”
季威龙一直都是班里三分球的主力军，放眼全校，就是校霸也跟他不相上下，这也是他仅用了半年就成为班霸的原因，他要在篮球场上碾压那个傻大个。让他知道谁才是这个班的老大。他季威龙可是年级里数一数二的人物，等这一届校霸毕业之后，要接管整个斐校的。
季威龙慢慢套上运动发套，把为装酷而留长的发从额前隔开，还特地倒出矿泉水抓了一个发型，他照了照镜子，嘴角露出一个不怎么善良的笑容。
然而还没等到季威龙和姜维大展拳脚，体育冯教练跟班主任说了几句话后扬长而去。目送着冯教练第N次被占课的萧瑟背影，季威龙和姜维相视一眼，有了不好的语感。
果然，没多久体委代为宣布，这节课帮学校布置大会堂，集体去花棚搬花。
大概秋天来了，怕是一地残花，领导们想出让尚未进入学业压力的新初一去做苦力的招数。
一时班级哀声连连。
女生们这回是找到借口，光明正大跟个摇摆花似的前后转，窃窃私语地时不时往云聆身侧这人身上瞟。
而江秋泽，一直侧看着远方，似乎对远处的锅炉厂很感兴趣似的。
云聆不知为什么，紧张的厉害，而且还有点想笑。
徐漫妮的计谋终于没有得逞！看来她也不是人见人爱的万人迷，没能回回都会唬得住人。
这个大个子，还是有几分智慧的。云聆嘴角一直微微上翘，悄悄躲在人群里，因为和他有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而暗暗窃喜着。
她几分快乐地想，新同学不是那种只看脸的肤浅笨蛋。
这样的话，即使知道他一直都在偷偷看她，她也可以假装不知道。
婓镇花房大概是婓镇中唯一吹嘘的地方，在结对城镇资助下，婓镇培育一些沿海的植株，黄槐决明，槟榔树，异木槿，桄榔，番木瓜，合果芋，水鬼蕉，狗尾红，苏铁，蝎尾蕉……不过花房一般学校重地，旁人进不得。
初一三班在花房边的小仓库排好了队，女孩子搬应时节的雏菊小盆栽，男孩子搬橡皮树一类的大盆景。
徐漫妮又凑到江秋泽跟前，硬生生把原本排在队尾的云聆挤到前几排。
云聆一肚子火气却也不肯回头看一眼，小小的耳朵却竖着偷听。
“江秋泽？”徐漫妮娇俏对他一笑，一脸歉意道，“刚刚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我和朋友说话，不小心撞到你身上的。你没有生气吧？”
江秋泽没出声，大概是摇了摇头。
徐漫妮夸张地拍拍自己的胸口，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我刚刚很担心撞到你了，真是抱歉啊！”
徐漫妮又变成了喜悦的小鸟，声音也大了起来，“听班主任说你是从北京来的，是真的吗？”
这回不光后排几个人竖着耳朵在偷听了，前几排好像也捕捉到有趣的事情，纷纷转身看看这位大城市的新同学。
“嗯。”江秋泽似乎往前走了走，声源像是更近了些。
“真好！我很怀念在北京的生活，我小时候我爸爸出差，我们家一起去了北京，故宫真是震撼啊，只可惜里面空空的，只能趴在窗户上看。还有颐和园，颐和园真的太美啦，我沿湖昆明湖走了一圈，那个石舫真气派，可惜当时实在是太累了，都没有逛完呢。还有还有，后海那还能滑冰呢，不过我不太会滑……”
众人闻言都露出钦羡的神情，毕竟首都在他们的心里跟遥远的巴黎纽约一个档次，都是电视里的大城市，没想到徐漫妮还去过北京！
江秋泽顿了下，回道，“有机会可以再来。”
“真的吗？太好啦！现在认识你这个新朋友，那我以后到北京就不孤单了！我爸妈说今年过年要去北京呢，他们本来很担心我一个人，但是现在好了，有你在！那个我可以去找你玩吗？”
云聆听到这句话气得鼻子都皱起来了。朋友？三两句话，故意撞到别人身上就成朋友了？她可听说徐漫妮筛选姐妹团可是足足有三关呢？
“到时候的话，我可能要陪女朋友。”
……
一时鸦雀无声。江秋泽说这句话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全班都被他这句话给震惊到了。尤其是队列前面几个搬花的人都停下来，包括云聆，脸上的吃惊完全没有来得及收起来。
徐漫妮尴尬了一瞬，“呃……女朋友？”
她很快回过神来继续八卦，佯装是玩笑的口气，“呵呵……这么早就谈女朋友了，你这样会耽误学习的哦！啊不过话说你女朋友是怎么样的人啊？”
“她很好。”
见江秋泽完全没有想搭理自己的样子，徐漫妮讪讪的。
徐漫妮转开注意力去和朋友聊天，心里仍然震惊不已。在这个年纪，谈恋爱几乎是冒险的乐趣，大家都偷偷摸摸的，摆在明面上不光别扭而且一不小心就容易被父母和学校发现。
但哪成想江秋泽平淡且郑重的语气就这么说出来，一时间众人心态各异。
云聆被这对话弄蒙了。
直到刚刚，她还在一直烦恼着。从她和江秋泽第一次见面到刚刚，他的态度就是很……很不一样的……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在他们的小镇子里格格不入。
也从没体会过那样的感觉，被一个人用那样的眼神，像是喜欢的眼神，始终关注着。
云聆僵在原地，紧紧攥住花盆边。那昨天晚上他到她家来，一直猛盯着她是为什么？
他干嘛？调戏她吗？还是她想多了吗？自作多情了？
云聆不想再听下去，低着头匆匆绕过他们，抱起两盆紫菊就走。
这些人才初一，就一个个都不学好，老是想着谈恋爱，也不看看自己的学习成绩多差。徐漫妮入学排名本就属于中不溜，这回肯定要掉到百名之外。还有那个大个子，肯定也是因为学习成绩很差又天天谈恋爱才跑来这个穷疙瘩里读书。
老爸竟然还邀请这样的差生来他们家吃饭！她今天就要告诉老爸他的真面目，让他再也进不了她的家门！
云聆愤愤在大礼堂拿着湿抹布擦灰，蹲在最角落里。躲到谁都看不到的角落里，仿佛这样就能逃避一些事。
本来她就已经习惯不断地期待失望再失望了。没有朋友没关系，没有喜欢她的人也没关系。
可是云聆还是克制不住眼睛红了起来。
没什么大不了。
不过就是刚认识的新同学。
不过就是昨天她的脸很烫。
不过就是她做梦梦到了他。
不过就是刚刚做操的时候微风太暖了，暖的他的笑容迷惑了她。
就是这样。
只有这样。
云聆垂头丧气地一直捱到放学，下课抓着书包就跑，生怕跟那个讨厌鬼赶趟一起回家。
巧的是，那个讨厌鬼，一直都没有回来。
云聆一直竖着耳朵听楼道里的动静。因为教室窗子正对着她的窗子，她躲在窗帘后面，一直紧盯着教室里面。
教室的玻璃擦得锃亮，反光太严重。云聆只能看到有几个人抱着大扫把回教室，应该是打扫卫生结束。
等等！打扫卫生！
初一三班的劳动委员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仅次于班长的权利。三班劳动委员刘宇杰有背后告人状的毛病，更糟的是，班主任老卜很信任他。每周一刘宇杰都会拿着他的劳动记录本，一个一个来上讲台检讨。
开学的时候因为有同学不留下做值日，劳动委员刘宇杰想出损招，只要是不做做值日的同学，他分配的任务不会有人带未完成，相反，为了泄愤和增加老师的惩罚力度，劳动委员会把卫生弄得更糟。
云聆一溜烟跑到门口穿鞋，踢踏着鞋就往学校跑。这时候街上只有稀稀拉拉几个学生，街边的烤串摊上还剩着最后几个特价处理的烤串。云聆咽了咽口水，继续以着五十米的速度往教学楼跑。
可是等回到教室的时候，教室里竟然已经焕然一新。
云聆心满意足打包了最后几个烤串，只花了三元钱买到了五串，这会儿心情好了不少。直到最后一根烤串吃完，云聆拿着垃圾停在楼梯口。
她确实不想再见到新邻居了，但她的步伐却不受的控制的越来越重，像是希望唤醒什么似的。
刚打开家门一阵饭菜香便扑鼻而来。
妈妈冲云聆招手道，“快来吃饭！今天吃鱼，你来吃鱼头，补补脑。你这脑袋不小，这里面却根本不装东西。”
云聆翻了白眼，懒洋洋坐下，抱怨道，“妈，你还说，还不是你说小时候经常把我摔倒地上。我摔傻了呗。”
妈妈笑得咯吱咯吱。
云聆并不着急动筷子，想着一会等老妈换老爸回来，她有些话还是要说。
奇怪的是，今天的小毛毛头云毅闷声不语。
“云毅，你怎么不说话？”
云毅小脸埋在米饭里，闻言抬起咕噜噜的大眼睛，可怜巴巴望着姐姐，“没事。”
见老妈在厨房收拾碗筷，云聆压低声音，“又有人欺负你了吗？”
云毅很快摇了摇头。
云聆问这话不是没有原因的。他们姐弟俩自小就因为家境贫寒没少受欺负，尤其现在搬到机关大院里，情况变得更糟了。因为这里的住户都是有头有脸的，镇子上的上等人，只有云聆家是托关系由着奶奶的缘故才住进这里。
成日里穿的破兮兮的衣服，明明都住进了全镇第一批楼房，竟然来最简单的装修都没有。一家人住在水泥的毛坯房子里。穷，在这里就是格格不入，就是错，就是受欺负。连云毅那些半大的孩子都会因为这件事没事就骂云毅是捡破烂的。
小团体的稳固是需要有共同的敌人的，而她和云毅，就是他们的敌人。
徐漫妮家里是有钱的多，但是因为没有关系可走，住的还是平房小院子。在姑娘们聊天时一直都抬不起头来。而云聆虽然在班里风评不好，却因为能住在明亮宽敞，安装抽水马桶的楼房而在人群中无形带着优越感。
为此徐漫妮已经明着暗着讥讽过云聆很多回。
而云毅每天跑到防疫站门口跟一群移民土娃娃玩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因为机关大院里的孩子都一尘不染，每天放学回来就在家里连钢琴萨克斯，这时候萨克期的课五十一节，钢琴就更可怕，一百一节，而云家全家每天生活费不过二三四块，小学半年的学费也不过八十块，故而最早的贫富差距，就这样在她年轻的生命中留在稚嫩的伤痕。
在云聆十岁以前，每天带着云毅抱头逃窜早就是常事。每新认识一个人，都是一场失望的开始，不是一上来就要霸凌，就是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叛变，最后反过来一起欺负他们姐弟俩。
像是发小，在三个月前，骗她只身赴会被群殴。
可能由着性子里的不服输，故而云聆还没有被他们打到。每回她就是被打倒头破血流也不肯认输，还有找机会还回来。生出课一种要比人强人好的气魄，他们敢欺负她，她就以牙还牙。渐渐地，云聆是个女魔头的名声就传了出来。
只是情窦初开这件事，可不管你是不是女魔头，该到时候就来了。从十一岁起，云聆就隐秘地对恋爱这件事情产生了期许，但是身边的所有人对她不是嘲讽就是漠视，她也只能好强一脸凶相迎战。尽管心里自卑的不行，也怕的不行，面上还是装出一副从不在意的样子。
所以当一个毫不知情的陌生人来到小镇的时候，她产生了那样全新的感觉。仿佛……她也能使一个受人喜爱的女孩。
但果然，一切都是错觉吧。
她觉得自己或许不是称职的姐姐，竟然没有注意到云毅一整个晚上都沉默寡言。
夜里下了一场雨，暴雨稀拉拉的倾泻而下，云聆又在晚上失眠。可能是因为以前老爸常常去山里做生意，云聆就陪着老妈一起守着小店到深夜。从那时候云聆就变成了不折不扣的夜猫子。
云聆左思右想开了灯，拿出枕头下的男生女生特刊，她最喜欢的故事个个情愁百转。人物主人公的恋爱基本上都发生在高中，也偶尔出现几个从小学就开始的青梅竹马的恋爱。
不知不觉云聆翻了大半本故事，才慢慢觉得困倦。再拿出来《小王子》里最喜欢的章节，关上灯去找那漫天繁星了。
对面墙面上反射着灯光。往那边，灯还亮着。
现在已经凌晨十二点了，江秋泽……会在做些什么呢。云聆控制不住自己对新同学的关注，但也并不是真的希望他对她有那个意思，只是当发现那个人完全对自己没有意思之后，她又觉得失落和难过。
不是真的希望他喜欢自己。
也不是不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