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本无缘》朝露影未晞

7、第七章

　　顾清霏与环儿急匆匆绕过湖畔，回到丽嫔所在的坐席，环儿接过果盘连忙送上桌。
　　丽嫔皱了皱眉，不悦道：“怎去了这许久？又跑去哪里野了不成？”
　　环儿并膝跪倒在地，回道：“娘娘，是奴婢错了，实在是后院无人，奴婢人生地不熟的，这才误了时间。”
　　“是呀，这宫女说的对，今日楚贵人办宴会，需要不少人手，现在又不是膳时，后头哪里还会留人？丽嫔姐姐又何必动怒呢？”丽嫔尚未回话，只听得一个嗓音柔婉的女声不紧不慢地响起。
　　顾清霏抬头瞥了过去，见是位明眸善睐、身穿翠袄白裙的丰韵少妇，原来是林美人，前世告发自己与姜桓初私情的人。顾清霏如今尚不知这林美人到底是如何得知她与姜桓初一事的，何况自己前世与她也是无冤无仇……
　　丽嫔沉了沉眼眸，望向林美人，似笑非笑道：“妹妹这话说得可真是折煞我了，本宫不过说道这丫头几句，几时动怒了？照你的说法，倒是本宫思虑不周才使得环儿去得久了？”
　　林美人唇角带笑，起身虚虚一礼，回道：“是妾说错了，万望姐姐莫要放在心上。妾并非那个意思，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丽嫔稍稍摆了摆手，转过头向着地上的环儿道：“罢了，你起来吧，地上凉。下次可得仔细些。”
　　环儿跪在地上久了，膝盖近麻，闻言心中惊喜，但也克制着自己缓缓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灰尘，又向着丽嫔一礼：“奴婢晓得了，日后定不会再犯了。”
　　丽嫔满意地一笑，便抬手拣起盒中洗净的果子送入口中，慢条斯理地咀嚼着。
　　席上众人依旧谈笑风生，你来我往。顾清霏也垂着头当作普通宫女立在一旁，时不时帮着席上宫妃搭把手递些东西。
　　夕阳渐沉，晚霞绚烂映照天际，衬得每个人的脸上都泛起红晕。席间动静渐小，只余女子的低声私语，众人不由转头向外头望去。
　　只见迎面的是前头几位神情端庄的宫装美人，腰间皆垂着品级腰牌，步伐整齐身姿款款，手上举着黄伞、乌扇等物。后头两位慈眉善目的白脸太监一左一右随侍，中间便是齐帝姜恪，身穿绛紫常服，龙威燕颔，英姿华贵，额角隐隐几道皱纹，眉目间依稀可辨当年风采。伴在君王身侧的是盛装打扮的楚贵人，她眼角眉梢皆隐隐露出着春风得意，看向皇帝时又是一副温柔小意的模样。
　　皇帝身后是蜿蜒的仪仗队伍，一个个皆凝神肃立。席上宫妃们都已经离开座位，面朝着皇帝盈盈拜倒，立着的宫女太监也都纷纷跪立在地。
　　姜恪扫视众人一圈，抬手示意免礼，沉声说道：“都起来吧，今日小宴乃是为了后宫赏菊怡情，不必拘束。”
　　“遵命。”众人此起彼伏道，陆陆续续站了起来，回到席上。
　　宫女在前开道，姜恪随之坐于高台主位，皇后告了病，楚贵人便得了上意坐在下首，今日的宴会重头戏才算开始。
　　庭中歌舞升平，舞女绸衫纷飞，舞姿娉婷。席面上的开胃菜肴与一些凉菜也已经送了上去，嫔妃之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一派融融之象。
　　这时只听见远处传来一阵爽朗笑声，俊逸挺拔的玄衣男子向着台上高呼：“父皇，儿臣与皇兄来迟了。都是儿臣的不是，在东宫硬拉着皇兄一道赏菊，想提前一睹为快，这才误了时辰，还请父皇责罚。”
　　姜桓初身边立着个年纪稍长些的男子，面目柔和，温文尔雅，身穿蓝衫，头戴玉冠，腰间挂着块剔透纯净的羊脂玉佩，唇角噙着一抹笑意。这便是太子姜桓远了。
　　两人快步走到高台下，一齐向着皇帝弯身一礼，拱了拱手。
　　姜恪低头看向自己的两个儿子，眉目间带着慈爱，满不在乎道：“无妨，你们兄弟之间总有说不完的话，总归没忘了来。不过桓初你方才说的在东宫提前一睹为快是何意？太子宫里有何种稀世菊种，能比得上楚贵人这菊宴上的？”
　　姜桓远摇了摇头，说道：“让父皇见笑了，不过是前几日儿臣手底下的人献的两盆瑶台玉凤，三弟听说了便特意来儿臣这里瞧瞧。儿臣前日也差人送了一株到漪澜殿为赏菊宴做准备，想必楚贵人也见过了。”
　　楚贵人闻言忙点了点头，道：“确有此事，那瑶台玉凤确实名不虚传，果如瑶池仙子下凡呢。太子如此割爱，臣妾还未向太子殿下道谢呢。”
　　姜桓初道：“皇兄可真大度，我先前向你讨要的时候怎么竟还不舍得呢？”
　　姜恪咳了一声，道：“瑶台玉凤确是珍品，你太子哥哥舍不得也是人之常情，等会漪澜殿的这株也还回东宫吧。”
　　姜桓远连忙摇头，讪讪道：“父皇，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儿臣哪有这般小气？回去儿臣一定再送三弟一株就是。”
　　姜桓初戏谑一笑，摆摆手：“别，臣弟只是同大哥开个玩笑而已，怎么好真的夺人所爱啊？而且我那里哪有东宫的匠人心灵手巧，万一把花养死了可如何是好？”
　　姜桓远舒展了眉头，心里一喜，口上客气道：“三弟你若是想看瑶台玉凤了，进了宫随时来我这儿便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正好多招待你几番。”
　　姜恪目光在二人面前交替来回几圈，笑容可掬，颔首道：“如此甚好。”
　　姜桓初也朝着两人点头称是，面上带着笑意。
　　远处站着的顾清霏不经意瞥见了高台附近这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一幕，不由心生讽意。这姜桓初可真是惯会装模作样，明明对父兄皆不孝不仁，脸上却总装出这副情谊深厚的模样。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齐朝最大的两号人物也都没能瞧出这笑面虎的狼子野心。
　　不过前世的她不也是被姜桓初这厮哄骗得晕头转向么？
　　要不是前世他俩幽会之际，姜桓初言语里若无若无透露出几分对父皇和皇兄的不耐，面上带着几缕不明的笑。
　　前世的她不明所以，如今看来，却是早已存了欲取而代之的大逆不道之意。也许与自己的私情也在他的这个计划之中。
　　顾清霏的思绪逐渐飘远，直到有人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她才回了神，偏过头发现是环儿，低声说道：“丽嫔娘娘不让你侍候了？”
　　环儿凑近道：“娘娘看我站的久了，特意恩赐我歇息一会儿，到处逛逛。清霏你也饿了吧，我们去吃点东西。”
　　顾清霏本觉得自己晌午用了不少膳，但站的久了，听环儿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腹饿。她点了点头，环儿便喜笑颜开地拉着顾清霏，朝着后头稍僻静的角落处的菜席走去。席上星星零零坐着几个人，都是各处得脸的宫女。
　　顾清霏朝着她们颔首示意，其中有个人朝着她回以一笑，颊边梨涡隐现。顾清霏抬眼望去觉得有些眼熟，直到一旁环儿也和她打了招呼才堪堪反应过来：“铃儿，你也在啊，淑妃娘娘还在宴上吗？”
　　名唤铃儿的粉衣宫女朝环儿眨了眨眼，捂嘴笑道：“娘娘还有铛儿在旁伺候，就允我先到这儿祭五脏庙来了。”
　　这铃儿约莫十四五岁年纪，生得杏眼桃腮，秋波流转，却又天真烂漫，娇憨可爱。是淑妃跟前的宫女，也是她的表侄女，父母早亡便到了淑妃跟前，受她看顾。因着这层关系在，且铃儿嘴又甜，很会哄淑妃开心，淑妃对其宠爱得如同半个亲生女儿，芷兰宫上下都当她是半个主子一样对待。
　　前世顾清霏当了贵人后，所住的清怡轩与芷兰宫靠的近，因而与淑妃也时常来往，和铃儿也是没少见面。
　　环儿闻言也笑出了声，朝着铃儿指了指顾清霏道：“这是清霏，我的救命恩人。”又朝着顾清霏指了指铃儿：“这是铃儿，淑妃娘娘跟前的人。”
　　铃儿抚了抚手掌，一双眸子亮晶晶地望着顾清霏，咧了咧嘴：“嘻嘻，原来你就是环儿说的那日救了她的好心人？我看人美心更美呢!”
　　顾清霏闻言不由莞尔，回道：“铃儿姑娘谬赞了，当时情景，无论谁遇到了都会救人的。我也只是略尽绵薄之力。”
　　环儿摊了摊手，插嘴道：“你瞧清霏她每次说话都这么客气，我可拿她没法子。”
　　说着三人便相视一笑，拿起筷子开始边吃边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