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本无缘》朝露影未晞

6、第六章

　　待得顾清霏与环儿二人从浣衣局赶到漪澜殿主院里，日头已渐渐偏西，空气里不时拂起几缕清风，撩拨着人鬓间的青丝。院里人来人往，秋风中的墨荷、梨香菊、初凤、绿水等菊种舒展着叶片与花瓣，开得格外娇媚，清洌菊香沁人心脾。
　　环儿老远便望见一个美衣华服、满头珠翠的端庄女子坐在一张桌前兴致缺缺，旁边皆是些精心打扮的宫装丽人，面上带着客套的笑意互相恭维。她快步走过去，朝着丽嫔福了福身：“奴婢来迟了，还请娘娘恕罪。”
　　丽嫔抬了抬眼皮，淡淡道：“无妨，左右本宫这里也无什么要紧的事，来了便好，正好替本宫去拣些瓜果来。”
　　环儿起身顿了首，拿起一旁空了的果盘询问漪澜殿的宫女，得知先前备好的瓜果已然没了，只得去后院拿些未切的，顾清霏见状也抬脚跟上。
　　二人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上，绕过人工湖，穿过一片密绿的竹林，映入眼帘的是后院的假山，边上是一条平实小道。环儿端着果盘向顾清霏说道：“清霏，厨房就在这前头，你在这儿等我吧，我很快就回来。”
　　顾清霏点了点头，目送环儿离开，转身到竹林里找了个位置靠着等候。
　　过了一会，顾清霏听见前面假山处似乎有些细微的动静，不由屏神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嘻嘻……你胆儿真够大的，也不怕来人看见。”伴随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顾清霏听见假山后面传来女子的娇媚声音，拖着长长的调子，婉转如黄莺，撩动着人的心弦。
　　“怕什么，人都在前头呢，就算有又如何？韵儿不觉得此情此景格外动人么？”紧接着传来一个低哑的男人声音，带着嬉笑之意，犹如一步步引诱人犯罪的毒蛇。顾清霏心中一震，眼眸登时睁圆，这声音——她再活一世也不会忘记。
　　是姜桓初!
　　那个前世哄她诱她骗她害她的负心之人，她曾经迷了双眼一往情深的男人。
　　顾清霏握紧双拳，控制自己不发出多余的声音，脚尖微微颤抖，额上泌出汗珠。
　　“三皇子，您都不为韵儿想，你被人发现了是没事，还有皇后娘娘保您。韵儿不过是一介贵人，出了事只能一死了之了……”韵贵人幽幽叹气，神色怔忡地注视着眼前剑眉薄唇、龙章凤姿的男子，轻咬着唇角，手指在他胸膛打着圈。
　　姜桓初将面前女子搂入怀中，安抚性地拍了拍她后背，收了面上不正经的笑意，低头望着怀中女子：“韵儿，我方才只是同你玩笑的，你莫要多想。我怎会忍心置你于险地呢，我对你的心意你是知道的。”
　　韵贵人望着男子真挚的眼神，其中情意绵绵不似有假，她象征性地握拳锤了锤他坚硬的胸膛，又将脸贴了上去，听着姜桓初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轻声道：“桓初哥哥，我相信你，只盼你不要忘了今日之言，莫要辜负韵儿。”
　　姜桓初眼底含笑，点了点头：“这是自然，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安心等我便是。”
　　假山后二人的絮语断断续续传入顾清霏耳中，虽不清晰，但也能猜个大概。她扯起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又是一个被姜桓初这人面兽心的无耻之徒欺骗的可怜女子，从前姜桓初也对着她说过类似的话剖明心迹，她当时也如这女子一般深信不疑，只对他满腔情意，满心以为姜桓初对自己也是真心不改。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至极，当初不过是自己一叶障目，看不见他骨子里的负心寡情罢了。
　　不过这姜桓初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他父皇的女人，皇帝与他究竟是何愁何怨……
　　论身份，他是皇后嫡子，贵不可言；论宠爱，皇帝对这个儿子也是疼爱有加，可谓是父子情深。顾清霏实在想不通姜桓初的用意，难道就因为他上面还有个元后出的嫡长的太子哥哥？
　　皇位自古便是长幼有序，皇帝早在皇长子姜桓远满月之际便立了为他为太子，昭告天下，如今太子并未犯错，又怎会轻易言废？再说，就算要过不去也该是与他大哥过不去才是。
　　顾清霏感觉面前似乎浮起了一层迷障，遮住了自己的视线，让人一时间捉摸不透，只得作罢。
　　良久，假山后再没有传来声响，想是两人已然离开，顾清霏才拨开面前的竹叶从阴影里走出去，发现环儿正满脸焦急地四处张望。
　　顾清霏忙抬手向她招了招：“环儿，我在这儿。”说着顾清霏快步走近，伸手把满载瓜果的果盒端了过来，“我帮你拿吧。”
　　环儿这才转忧为喜，重重点了点头，右手拍了拍胸口，舒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了，都怪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僻静的地方!”
　　顾清霏摇了摇头，说道：“没事，我不过是去竹林里坐了一会儿，什么事都没遇到。你放心吧!”
　　环儿仔仔细细打量了顾清霏全身上下一眼，除了身后蹭了些灰，的确没有别的什么痕迹，渐渐放下心来。她转而又撇了撇嘴，语调不悦：“这漪澜殿的厨子也太不着调了，也不知道跑到哪里闲逛去了，还得我自己找自己洗自己切。”
　　顾清霏闻言一怔，心想难道厨子是姜桓初支走的，看来他的确是做了万全准备，只不过自己与环儿恰好奉了丽嫔的命来取瓜果，这才不幸撞上，万一被那人瞧见岂不是死一百次都不够的……
　　想到这儿，顾清霏心中一紧，忙问道：“你刚刚来的路上可有见到旁的人？”
　　环儿不明所以，只摇了摇脑袋：“没有啊，就我一个人，都找不到人帮我，早知道我就让你和我一块去了。”
　　顾清霏这才定下心来，舒展了眉头，说道：“那好吧，那我们快去前头，丽嫔娘娘该等急了。”
　　环儿面上露出一丝焦急之意，连连点头：“是是是，我拖得是有些久了，娘娘又该说我了。”
　　说着两人便并排加快步子照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