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千里隐

6、10.1.10（3）

　　3:08 pm
　　我们抵达潜龙崖，需要再步行半个小时才能穿越树林抵达现场。
　　在林子里，我们遇到了带着田夕的谈舜、跟带着陈实的禾多。
　　“我们现场已经勘得差不多了，带田夕到周边看看有没有什么痕迹留下来。”谈舜解释道。
　　陈实在一边轻轻点头。
　　沈明蹭过去，盯着陈实。陈实盯着沈明看了一会，然后避开了对视。
　　沈明一脸沉思地走了回来，跟我们说:“我跟陈实他们一块，刘飒，你也留下来。吴警官，你带着易初去那儿看看吧。”
　　“好。”吴警官熟练地揽住我的肩，拍了拍，走在前面带路。我回头看了看田夕，她有点颤抖的样子，看上去状况不太好。
　　沈明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注意到田夕的样子，拍了拍田夕的背，田夕抬头看沈明的眼睛，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看到她颤抖的手好像慢慢平复下来了。
　　我回头跟上前面的吴警官。

　　“小易，你跟简鱼是老朋友吗？”吴警官边走边问。
　　“……不是，”越靠近现场，我越说不出话，“……我跟简鱼是我，进大学之后认识的……她比我大两岁，大三了……”
　　“简鱼是个好姑娘，”吴警官偏过头看着我，“你也是个好小伙。”
　　“……嗯，”简鱼很好，非常好，不仅仅因为她身为能力者却接纳身为无能者的我、包容因为她的纵容而逐渐恢复原状的臭脾气、在她身边我看到的不是新旧世代之间的沟壑，而只是两个不一样的人——一个吐槽废物能力的废物人，一个包容废物人吐槽的能力人；简鱼的好还因为，如果我们在旧世代相遇，也会成为非常好的朋友。
　　至于我，其实我不太明白“好”在哪里。我不及简鱼万分之一。是因为我在简鱼去世之后紧跟不放吗？
　　简鱼是我的好朋友，的确有这一部分原因。但如果这样的人在旧世代去世，我可能会难过很久但是不会追究她的死因。或者说，简鱼在旧世代并不会有那么邪门的死法，她可能幸运地老去、不太幸运地病逝、不幸运地在旧世代被坏人或因钱财或因美色或因“情感纠纷”或毫无理由被杀害……而如果在那个时候，我纠结的可能就不是简鱼的死因，而是想方设法让罪犯受到旧世代惩罚的上限。
　　我之所以对简鱼的死因紧追不放，还因为我对新世代的无所适从。它放弃了我，却也拒绝了看似已经被接纳的新世代能力者、同时还是我朋友的简鱼。
　　我不明白它的筛选理由是什么。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简鱼被挑选成为受害者。
　　虽然我一直笑称她的能力是废物能力，可是在我这个无能者面前，什么废物能力都很值得羡慕了好吗？！
　　我只是觉得，或许，新世代犯罪会脱离旧世代的弱肉强食，或许会成为强者之间的龙争虎斗，而像我这种旧世代移民、像简鱼这种比较鸡肋的能力，我们会偏安一隅、度过余生。当然我的生活可能会更无聊一点，简鱼的话……等简鱼练出钢铁之躯之类的，她就可以去深海探探未知生物，回来跟我吹牛、叫嚣“姐这能力？废物？呵！”，然后我在旁边呱唧呱唧鼓掌，并希望她下一次也能顺利归来。
　　我不理解为什么简鱼会被杀害。
　　我不理解身为简鱼的搭档，在于简鱼相处那么久之后（她们是同届的），还能够对那样好的简鱼动手？再不然，身为简鱼多年的搭档还不明白简鱼的能力有多无效吗？
　　我想知道为什么。
　　如果凶手是史情的话，我想知道为什么。
　　其实我好像似乎是有点相信史情是凶手的。
　　至于之前跟沈明说的“秦素是凶手”……如果沈明没跟我暗示这个人道德有点小问题，我估计还会一直这么觉得。但现在看来警局内部对他的危险程度有所估计并觉得可以控制，这才用了他。
　　“……喜欢……？”吴警官好像说了什么。
　　“啊？你说什么？”只捕捉到他关键词的我有点震惊，“你问我喜不喜欢简鱼？之类的？没有没有没有，真的没有，简鱼好像有喜欢的人，她好像说过对方很有责任感……还说过让我们见一面来的……就是没凑上巧，没见成，也不知道她追没追上……唉……”
　　“……简鱼她有喜欢的人？”吴警官也震惊。
　　“……你们不知道？”原来暗恋的人不算社会关系啊……
　　“没有没有，算的算的！……也不是，如果的确有很深的关系那就算，如果就大街上扫了一眼就说一见钟情，那就不算！”身后一位跟吴警官差不多大年纪的警官跟上来解释。
　　……读心的？
　　不是，你们这些读心的事前能不能打个招呼？我又不是你们嫌疑人也不是什么案件相关人如果我有什么消息我见沈明第一天不就暴露了还轮得到你？就这还系统内呢你们没有适用什么新规矩吗亏吴警官给我夸了半天你们局与时俱进还尊重无能力者……
　　“诶诶诶你骂慢点骂慢点，我跟不上，”这位警官挠了挠头，叹了口气，“我之前没跟你说是因为，我这个读心啊，就不太适合我。它那个什么，用我闺女的话说，像弹幕，想得越多刷得越快我根本跟不上啊！这事儿你别搁外面说啊，万一犯罪分子知道了，那他面对我的时候故意东想西想我根本提不出有效信息！”
　　……哇哦。
　　“诶对！‘哇哦’，就这个！这个速度适合我！”
　　Impressive.
　　“这啥玩……爱！欸木！屁！啊！义！诶撕诶撕！……啊，没了。对了，这弹幕还有时效性。看不完就没了……”这位警官突然若有所思，“老吴啊，看样子我还得学外语，不然面对外籍犯罪分子可咋整……”
　　“拉倒吧你中文还没读明白呢还想读外文，去去去后面待着去，”吴警官转向我，和颜悦色起来，“累不累？要不要歇歇？不累我们就继续走？”
　　我摇摇头，跟上吴警官的步伐。
　　“你们局里就这一个读心的？”我问。
　　吴警官叹了口气：“对啊，不像你们那儿那么富余，三个呢，还都是小年轻，适应得很快……老单啊，唉，太慢了！现在他手下一堆年轻人天天锻炼他，他也上进，但还是年龄限制，跟不上……我虽然不知道他看到的弹幕什么样的，但有次我看了你们说的那个弹幕，哎呀太快了，对中老年人不太友好，是年轻人的东西！”
　　我笑了笑。
　　离简鱼离开的地方越来越近了。

　　3:41pm
　　快要走出树林的那一刻，我看见对面的悬崖，近处的草地，和铺撒在眼前这一切上面的阳光。
　　这里美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除了地上被围出来的、曾经遗体躺过的地方。
　　“就是这？”我站在离那儿几步远的地方。
　　“嗯。”吴警官简单地应了一声，随机背着手走去涧边，头往下探了探，然后沿着崖边踱步。
　　我能感觉到单警官摸到我身后想看点什么，可是我脑子很乱。
　　一会是梦里看见的那个朝着简鱼走去的黑影、一会是躺在血泊中的简鱼、一会是躺在一片金子里的金鑫、一会是简鱼在实验室里的笑、一会是她谈到她的项目，她喜欢的人，她的未来时发光的眼睛。
　　我还有心思好奇我脑海中呈现的画面在单警官眼睛里是什么。
　　“老实说，我只能看到你这句话，”单警官突然开口，“就是这句‘我脑海中呈现的画面在单警官眼里是什么’。”
　　“你没有看见我之前想的事情？”我问。
　　单警官摇了摇头：“你之前想啥了啊？”
　　“想了一点简鱼之前的样子。”我停顿了一会，“其实也才过去几天，我就好像不太记得她的样子了。”
　　单警官拍了拍我的肩膀。
　　“之前我有问沈警官可不可以见见她，沈警官说她……不太好看……”我眨了眨阳光下变得酸涩的眼睛，“我有点怕，如果我见了她走的时候的样子，会不会更记不得她之前的样子。”
　　“嗯……”单警官看样子想酝酿些什么话来安慰我，可我与其说悲伤，不如说还沉浸在难以置信以及些许愤怒中，也正因此，我想带着田夕来……
　　“其实你也知道，很多居民都知道，这能力出现之后啊，各地犯罪分子层出不穷。”单警官突然开口。
　　“可是媒体上从来不说。”
　　“这不是怕引起恐慌嘛。尤其现在大家好像都有了能力，如果他们再私下集结着想着解决犯罪分子，可能会成为暴力团伙之间的对抗……到那时候情况更难控制……”
　　“……可你也说了，很多居民都猜到了……有能力的搞不好已经聚集了……”
　　“是啊，所以各地警察局派出所都设立了专款专项，目的就是为了招募这些有志于对抗异能犯罪分子的同志们！”
　　……然后招了一个秦素……好一个专款专项。
　　“秦素？”单警官念叨了几下名字，“这个小伙子我记得，心思有点不正，放在眼皮子底下也好，放出去不知道会干出什么。”
　　“心思不正？”这也能用？不怕背刺？
　　“唉，就那些什么，偷鸡摸狗香车宝马美女环绕的思想……我上次稍微看到了一点，工作的时候一点也不专心……沈明那会儿还在旁边一直督着呢，就算这样，他都控制不住得乱想……大方向没出错就算了，毕竟这种能力还算少数，我们局里都没有呢。”
　　“上次秦素看下来结果就是史情害了她？”
　　“嗯……差不多吧，”单警官有些迟疑，“可是……说实话，按照之前的报案经验，就是能力出现之前，我个人其实更倾向于，犯人是一名男性，而且深受邪教影响的男性。”
　　也是……邪教中女性似乎更倾向于自毁，美名为“奉献”，男子则更倾向于毁人，美名为“把别人奉献”。
　　“……但也不一定，”单警官沉思了一会，“当时秦素看到的是案发前一小时，史情似乎对简鱼做了些手脚，导致一小时后简鱼溺死……当时我们还带着秦素下水了，但秦素没看出什么，我们猜测是因为水流动了导致他看不到案发时的场景……再之后秦素就看到简鱼出现在岸边……”
　　？
　　“从水里怎么上岸的？”我连忙追问。
　　单警官看上去也很诧异：“不知道，秦素没看到。他只看到了史情对尸体做了些处理，然后她就离开了……再之后就是我们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