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花开》竹西

15、种牛痘

　　【种牛痘】

　　王向红从学校回来后就一直嚷嚷着脖子疼，她妈妈带她去厂医务室一查，说是得了流行性腮腺炎，俗称“痄腮”，当晚就被送进了医院。她的弟弟王向阳向大家报告，说她住院了。

　　关于医院，所有的孩子都知道那不是个好地方，是要被戴口罩的怪叔叔怪阿姨拿针打屁股的地方。想像着王向红天天要被他们拿针戳来戳去，大院里的孩子们一阵同情。可他们并不知道，几天后他们每个人都要挨上这么一针，而且是比王向红的屁股还要受罪的一针。

　　这时的幼儿园已经搬出了防震棚，搬进食堂旁的旧仓库，而且正好面对院门。所以，孩子们都看到了那辆画着红十字的军车，也看到了那些穿着白大褂的解放军叔叔阿姨，和他们手上提着的，同样画着红十字的白色小箱子。只是他们当中没人把这些解放军叔叔阿姨，跟医院里那戴口罩的叔叔阿姨给联系在一起，因此，除了好奇地看着来人走进食堂之外，没人对此大惊小怪，直到阿姨们把他们召集起来带进食堂。

　　食堂里，已经摆开一长溜的桌子，那一只只画着红十字的白色小箱子正端端正正地放在桌子的一角。看着解放军叔叔阿姨们从箱子里拿出听诊器、针筒，就连最笨的三多也明白这是要给他们打针了。于是，胆小点的孩子开始小声抽噎，随着抽噎的孩子越来越多，很快，食堂里便响起一片杀猪般的嚎哭声。

　　几个阿姨们哄了这个哄不住那个，正焦头烂额不知怎么办是好时，厂医务室的王阿姨来了。

　　话说这王阿姨可是大院里的孩子都公认的、厂里最漂亮的一个阿姨，而且她给人打针一点都不疼。

　　王阿姨看看这阵势，不由轻蔑地一撇嘴，冲着哭得最厉害的大毛说：“还说想当解放军呢，打针都怕，当了解放军也是个逃兵。”

　　本来看到她来，孩子们多少已经镇定了点，又听王阿姨这么一说，那些想哭的也不好意思再哭了，于是，哭声渐渐小了下来。

　　王阿姨说：“我们这次是要打防疫针，要是你们不想像王向红那样去住院，就得挨这一针。好了，不想打针的就站出来吧。”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敢站出来。

　　大妞倒是一直没哭，比起吃药，她是宁愿选择打针的。打针就像被蚊子叮一下——而且还没蚊子咬的那么痒——吃药就麻烦了，大妞老是咽不下那个药片，结果药片粘在舌头上，苦得她全身汗毛都倒竖了起来，接连好几天嘴里都摆脱不了那种味道。

　　王阿姨也知道大妞是所有孩子里最不怕打针的那一个，所以第一个就点了她的名。

　　“奚风烈，我知道你是最勇敢的孩子，你第一个来怎么样？”

　　大妞被这么一吹一捧，便有些找不着北了。她看看周围的孩子，得意地一点头，勇敢地上去让王阿姨帮着脱了一只衣袖，把胳膊露给那些解放军叔叔阿姨。

　　可是，这回大妞上当了。这回可不像以前光是打针就好，那穿着白大褂的叔叔竟然用刀在大妞的手臂上划了一刀。

　　大妞吃了一痛，扭头一看，不禁吓坏了，张嘴就想哭。

　　王阿姨赶紧抱紧她，按回她的头不让她看，一边还安慰道：“没事没事，一会儿就不痛了。我们大妞最勇敢了，比解放军叔叔还勇敢。”

　　旁边的几个解放军叔叔阿姨也在一边敲着边鼓说：“就是就是，小姑娘真勇敢。”

　　可是，大妞不想勇敢，她想哭想叫想抽回手臂逃跑……可手臂被王阿姨和魏阿姨死死地按着，身后又是孩子们一长串的崇敬目光……大妞怕丢人，只好一个劲地倒抽着气，任由眼泪一串串地往下掉，却愣是没哭出声来。

　　等种完牛痘，就连替她打针的叔叔也佩服起大妞来。他看着王阿姨替大妞穿好衣袖，说：“这小姑娘真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小姑娘。”

　　顿时，大妞也觉得自己的形象变得高大上起来，手臂上传来的阵阵疼痛似乎也算不了什么了。

　　那位叔叔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红五角星，别在大妞刚刚种过牛痘的那只衣袖上，然后冲其他孩子们说：“谁能像这个小姑娘一样勇敢，叔叔也奖给他一个五角星。”

　　在那个年代，得到一枚正宗的解放军的五角星就像如今得到一个正宗的NBA明星签名一样，是可遇不可求的事。可是，即使是在这样一个有着无比诱惑力的奖励之下，能坚持着不哭的孩子也是凤毛麟角，女孩子当中更是只有大妞一个。因此，这倒显得大妞有些异类起来。

　　妈妈担忧地说：“我们是不是把大妞养得太野了？都不像个女孩子了。”

　　爸爸也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大妞，说：“我们得检讨检讨。”

　　倒是奶奶一语道破天机：“这伢子，就是一个愣头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