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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四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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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
“朱帘卷丽日,翠幕蔽重阳。五月炎蒸气,三时刻漏长。麦随风里熟,梅逐雨中黄。开冰带井水,和粉杂生香。衫含蕉叶气,扇动竹花凉。早菱生软角,初莲开细房。愿陪仙鹤举,洛浦听笙簧。”
六岁那年,初读此诗时,我还曾想象过写诗人惬意的心绪和悠闲的生活,没想到,转眼间我已经度过了两个月这样的日子。
自从那日和薛绍从宫中回来,府里就没了往日的平静,先是母亲派来的丫鬟奶娘大概七八十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府,从此府中的锅碗瓢盆就开始叮当作响,无数安胎食物也一碗碗出现在我眼前,今日是“养血安胎汤”,明日是“蟹肉冬茸羹”,后天又是药膳,以致我现在见到汤汤水水就头疼不已。
随后是许许多多认识的和不认识的皇亲大臣不间断的探望,我和薛绍整日忙于招待,单是安胎的药方就收了几十副,搞得我焦头烂额,精疲力尽,无奈上报给母亲,在母亲下达“三个月内没有圣谕,任何人不得打扰公主”的手谕后,我的耳根终于清静了,不过随后我也被母亲禁了足,三个月内不得出府,否则为薛绍是问。我拿着母亲的手谕,觉得她实在多虑了,薛绍自从那日回来后,就恨不得将我绑在床上,我哪怕多走几步去端个茶杯,他的脸就会瞬间阴下来,出府?哼,简直是个遥不可及的梦。
凡事都有例外,例如眼前这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我不知崔湜跟母亲说了什么甜言蜜语,哄得母亲心花怒放,高兴之余竟允许他可以随时进出太平府,而我期盼的宁静生活又一次被打破,事实证明崔湜也是个不消停的主,来的第一天就对府里指指点点,提了一大堆意见,而薛绍居然觉得他言之有理,竟顺着他的意将府中的布置修改了不少,有次他告诉薛绍,孕妇不能总在屋子里,要时常出来呼吸新鲜空气,结果第二天薛绍就在花园大兴土木,搭建一座凉亭供我乘凉用。而我的行动范围也仅限于此。
“唉。”我半躺在亭内的软椅上,看着已有些微隆的小腹,长叹口气。
“干嘛愁眉苦脸的?”崔湜坐在对面,故作天真地问。
“用你的话说,无趣。”我喝了口白水,对他的明知故问十分不满,正是拜他所赐,我连饮茶的权利都被收回了,“你连娶妻的年纪都不到,真不知道你从哪儿听说的这么多规矩。”亭内就我和他两个,只要他在我都会把下人支开,因此说话也十分方便。
“山人自有妙招。”他眯起眼睛,狡黠一笑,并不多言。
对于他的隐瞒,我早已习以为常,这两个月里,每次和他聊天,我都会多多少少询问关于他身份的事,我知道他不是一个普通孩子,可他从未向我透露过,要么不回答,要么乱说一通,他时而说自己是地府的使者,时而说自己是流落于此的异国王子,时而又说自己只是崔挹的儿子,总之就是不愿多说。
“你能猜出我的孩子是男是女么?”我岔开话题,问道。
“男的吧……好像。”崔湜望着天,皱起眉好像在回忆。
我问道:“什么叫好像,你不是一直预言的都很确定吗?”
崔湜挠挠头,面露尴尬地道:“我忘了。”
我无语,抽出身下的软垫砸过去,好气又好笑地骂道:“忘了?难不成你之前还有印象是不是?”
崔湜接住软垫,一本正经地道:“真的忘了,但你下一个孩子肯定是儿子。”
我泄了气,无奈的摇头道:“说你糊涂,你比谁都看得清,说你清楚,可你要是迷糊起来,谁也比不了。”
崔湜瞪着炯亮的大眼,无辜地反驳:“我只是实事求是而已。”
“好吧,好吧,”我又拿起一边的茶杯,随口说道,“等我下一个儿子出世,让他拜你为兄长,可好?”
“那可不成。”崔湜很干脆地拒绝,坏坏一笑。
“为何?难道配不上你?”我略微不悦道。
崔湜清澈地眸子乌溜溜转了半天,方凑过来,压低声音道:“今天我心情好,不妨告诉你。”
“什么?”以为他又在故作玄虚,我把茶杯送到嘴边,漫不经心地扫过他的脸。
崔湜凝睇着我,清如湖水的眼眸要看穿我的心底,他忽地俯下身,一张虽显稚气却异常白皙迷人的俊颜突然放大在我面前,精致得竟让我移不开眼,只见他勾起唇,嘴角绽出摄人的邪魅微笑:“日后,我将是你的男宠。”
“噗!”我被他的话结结实实的呛到了,方入口的白水一下子喷了出来,剧烈的咳嗽让我说不出一句话,我满面通红地指着他,目光愤恨。
“咳!咳!咳!”
“小娘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喝水还呛到?”换了别人见我咳成这样早就吓慌了,可现在,始作俑者却宛若无事般慢条斯理的收了那副迷死人的表情,然后蹦颠儿蹦颠儿跑到身后边抚着我的后背,边“关心”道。
死小孩!我心里不停咒骂着,想到自己刚刚居然被他盯得迷了心神,就格外懊恼,怒气不自觉就迁到崔湜身上。
可崔湜却视我的怒火于不顾,咋呼道:“哎呀,都是当娘的人了,还这么冒失,以后可怎么得了。”
“咳!咳!咳……还不是因为你!”我怒视着崔湜刚刚挂出的那副三姑六婆的夸张嘴脸,恨不得将他立刻流放充军。
“好了啦,乖,别这样看着人家,会吓坏小宝贝的。”崔湜尖声尖气地“好心”提示着。
又来了!我嫌恶地瞪着他,不知他犯了什么毛病,他却丝毫未觉地继续甩着废话,印象中似乎只有在被旭轮哥哥扼住脖子时,他才表现得比较正常。我威胁道:“咳咳,你再敢……咳咳……说这种鬼话……我就……咳咳……”
“你就杀了我,我知道。”崔湜忽然恢复了正常,收敛了刚刚的多变模样,像一个小孩子般乖巧知趣地点了点头,不过他眉眼间流露出的“深知你心”的表情又再次燃起了我把他掐死的念头。
“好了好了,别再盯着人家看了,瞧着时间,驸马快回来了,我要走喽,被人抓包可不好。”还未容我开口,崔湜便起身拍拍衣服,边说边准备离开。
我眯起眼,貌似某人明明每天都来,居然还大言不惭地说这种话。
“明天人家会再来看你,不要告诉驸马我来过哦。”崔湜临走还不忘补充一句。
“理由。”我冷眼道。
“哎,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让驸马知道的话,我怕……”
我挑了挑眉,“请问你上午来的时候,是谁给你开的门?”
“哎呦!”崔湜一拍巴掌,好似恍然大悟地道,“我忘了上午来时正赶上驸马出门,我们还打了一个照面呢,唉,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明白就好,你可以走了。”我打断他的喋喋不休,皱眉催促道。
“这么快就不待见人家了?你、你、你、你、你……好狠的心啊!啊!啊!”
我冷冷看着,大概他前几天看过乐舞,身段唱腔学得有模有样,我闭上眼,懒洋洋地道:“我有些乏了,不送。”
待身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我才缓缓睁开眼,目光追随着那逐渐模糊的小身影,耳边又回想起刚才的对话。
“我,将是你的男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