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四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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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哥哥住的地方在大明宫的东南角，离禁苑不远，禁足结束的第一天我就让茗香陪着进宫来向父亲母亲问安，之后我请求母亲允许我去别所探望六哥哥，母亲本不答应，可拗不过我的连连恳求，还是应下了。
行至别所前，守门的侍卫们忙不迭行礼，茗香拿出天后手谕，他们方开门请我们进去。
紧闭的大门轰然打开，门内，是我的六哥哥。
我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清瘦的男子，忽然感觉像做梦一般，他只着一袭干净的青衫，没有任何繁琐多余的装束，因为瘦的原因，五官看起来更加深刻，眉宇间却尽显英姿。他清澈的眸子此时卷起层层漩涡，像是有磁力般，牢牢吸引着我。正在我看出神时，六哥哥突然冷不防伸出手，我的指尖缓缓触上他的掌心，很凉。
六哥哥展开笑靥，牵着我走了进去。
一直以为宫里到处是繁华美丽，没想到居然也有如此不堪的地方，房屋看上去破损的厉害，年久失修的样子，好像已有百岁年头。小院也很寒酸，杂草一茬茬凌乱地生长，院中只有一把半旧竹椅，连一方桌几都不曾摆设。
“来，坐这里。”六哥哥兴冲冲地从屋中搬了把椅子，放在院子中央，向我笑着说。
茗香搀着我坐下，我轻声道：“哥哥，你用不着这么客气。”
六哥哥浅浅一笑：“难得能见你一面，一时竟不知要做点什么，你看我这儿……”
“哥哥，”我拉起他的手，望着那落寞的眼眸，心中泛着阵阵酸楚，“你住在这里，委屈了。”
六哥哥摇摇头，笑容依旧不减：“我很知足，若没有父皇和你们，我怕是早就不在人世了。”
我沉下头，六哥哥的话使得种种往事尽浮现于眼前，从即太子位到被母亲赐书训斥，从明崇俨遇害到谋反事发，虽然这些都是我亲眼目睹，可仍有很多不能确定。
“身子还好么？”
“呃？”见他的眼神扫过我隆起的腹部，我会意，笑道，“哦，还好。”
“那就好。”
“六哥哥。”
“嗯？”
“你先坐下，我有话问你。”
“怎么了？”六哥哥拉了把竹椅坐下，问道。
想到嘴边的问题，我紧张地咽了咽唾沫，方道：“你，是不是怀疑过你不是母亲……亲生。”
六哥哥神色一凛，浓黑的眉绞在一起，眼中精光乍放：“你听谁说的？”
我忙道：“不是听说，只是猜测，我见你那段日子常去查阅记录，和七哥哥他们狩猎时也总提到这方面的事情，所以……”
“原来是这样，”六哥哥微微点头，面色略显缓和，旋即长叹气道，“连你也能猜出来，母后大概也早知道了……”
“你……真的？”听到他默认，我不禁大骇。
六哥哥沉默了一会儿，方道：“不错，我的生母，是韩国夫人。”
“姨娘！”我捂着嘴惊呼一声，随即不相信地道，“怎么可能！”六哥哥没有应我，片刻后，我渐渐缓回神，难以置信地小声问他：“你，可确定了？”
只见六哥哥抿了抿唇，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忽然理解了母亲的做法，在我们眼中，六哥哥是父亲的儿子、我们的兄长，而在母亲看来，她和六哥哥没有任何情分，他只是个企图谋逆的乱党。
“所以母亲才要杀……”
“不错，母后从来没有把我当亲生看待，不过当年母后没有计较父皇和韩国夫人的事，之后又收容下了我，在我看来她已经很仁慈了。”六哥哥平静地道。
“可是六哥哥，我不懂，我不懂你为何要把事情弄到这个地步，即使你不是母亲亲生的，母亲对你也有养育之情，更何况你是未来皇位的继承者，为何放着好好的太子不做，而去……而去……”我咬着唇，“谋反”两个字委实不愿说出。
“太平，”六哥哥扬起唇角，出神地望着脚下的青苔，道，“虽然我非母后亲生，可我一直很敬佩她，从小便是如此。我一直希望能得到她的夸奖，因为我想，她是那样能干的一个人，如果能被她承认，该是多么有成就的一件事，可天不遂人愿，我自小总看到母后对弘哥哥笑，称赞他书念的好，可母后并未注意过我，我那时虽小却很不服气，于是便下定决心好好读书，后来就连太傅也忍不住向父皇母后夸我聪明用功，我沾沾自喜地以为我成功了，可久而久之才发现自己无论怎样努力都只有父亲会拉着我说‘看到我成长，很高兴。’母后依旧对我不冷不热，再后来有了老七、老八和你，我就越来越难进入母后的视线……尤其是你，太平你知道吗，自从你出生之后，母后就好像把她所有的爱和耐心都给了你，也正因为如此，才让我见到干练的母后温柔耐性的一面，她对你百依百顺，无论你是否需要，她都会细心地准备周全，寸步不离，即便是短短的上朝时间，也舍不得把你交予奶娘……太平呵，你可知那时的我有多嫉妒你？”
六哥哥神色涨满失落，语气虽平淡，却有种挥之不去的绵长惆怅，低哑的声线缓缓从喉咙中流出，每个字都敲打着我的心房。
“后来咱们兄妹几个渐渐长大，日子虽日复一日，可我的信念却未曾改变，直到弘哥哥薨逝后，我坐上了监国的位子，当时我兴奋的无以复加，等了二十二年，终于可以大展身手让母后对我刮目相看，我怀着雀跃的心情尽心尽力地处理政务，憧憬着未来某一天的到来，可我每日不食不寝的批阅奏折得到的仍然只有父亲欣悦的赞扬，更讽刺的是，明崇俨那种江湖术士仅凭几番符术把戏就得到母后的器重，还受封四品，甚至官至正议大夫。我委实气不过，向母后进谏希望她能撤销封赏，却被她回绝。我当时想不透，为何精明的母后竟会相信一个奸邪小人，而且她宁可相信外人也不信自己的儿子？过了没多久，我就听说明崇俨向母后献言，称我面相凶险，怕不能担当大任，得知后我的第一个念头是想母后肯定更不待见我了，从此我便愈发讨厌明崇俨。”
六哥哥话到此处，闭上双眼，沉寂片刻后，方继续道：“在我心灰意冷之际，不经意听到有传言称我并非母后亲生，我开始是不信的，可日子一长，耐不住心中的煎熬，再加上苦闷无处发泄，就起了调查的念头，谁知这一查竟查处了许多难以接受的证据，当时简直宛如晴天霹雳，我不敢再查下去，整日都在想着自己的身世，浑浑噩噩，不知所终，而此时明崇俨死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我，我十分惶恐，不久就接到了母后的斥责，骂我辜负圣恩、不知孝道，我还记得我捧着母后的《孝子传》笑了一个晚上，为了让她以我为傲，我绷紧心中的弦，苦苦奋斗二十余年却依然难圆心愿，可没想到当我稍稍放慢脚步，略有懈怠，她的训斥就竟如暴雨般倾盆而至，将我的信念浇的冰凉，回想起自己从小到大为了能如愿以偿而做过的傻事不计其数，第一次发现竟都是那么可笑。后来我就下定决心调查身世，最终……确定了。”
我聆听着六哥哥沾满苦涩的回忆，眼泪簌簌地掉，心中早已酸楚入骨，若不是亲耳所听我绝不相信这是六哥哥的想法，原来他这么多年竟是抱着这样的念头活着。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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