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最后一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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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最后一次
陆桥原本还对公司的情况抱有一丝幻想，之后的两三周一边做动画一边给几个相熟的导演制片人打电话，试图寻找一些转折的余地。但是网络上的喧嚣没给他这个机会，B&S一下子就成了黑心企业一样，连拖欠工资、管理混乱之类的假黑料都被爆了出来。
有位制片人劝他，“你啊，还是现在就抽身离开吧，万一这些黑料将来波及到你，你可就没处哭去了。照现在这个情况看，B&S是没救了，网上炒的沸反盈天，哪家公司也不敢找你们外包了。……话说，既然这样，你不如来我们这边工作啊？邓导整天念叨着你，你要是过来，立马就有个项目让你接手。”
陆桥苦笑，“我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要是真活不下去了，肯定联系你们。”
平地变高楼也许需要很多年，但是高楼变平地只需要两分钟，在这些天中的某一个瞬间，B&S这幢维系了很久的建筑“哐啷”一声被夷为平地。
郑华吉组织最后一次例会的那天，正好是《女贵族》第四集的dubbing前一天，在几天之后，无论是《女贵族》，还是B&S，就都和陆桥没有关系了。
郑华吉向与会的员工们发表了一篇长达十分钟的回忆式作文，从青铜石创立的时代，到昨天他签下的合同。B&S所有能卖出去的财产全部都拆分了，说是拆分，其实也没什么可卖的，顶多是还有些设备半卖半送地给了人。
与会的人员结构简单，只有陆桥和钱开两个人，公司很多画师和工作人员早在风声不对的时候就纷纷辞职，就算没有辞职的，也不太愿意出席这场没有好兆头的公司临终会议。
三个人开会就不用太正经了，陆桥从楼下超市拎了一兜子啤酒和零食上来，直接放到会议桌上——平时严肃的开会场所现在也失去了当初那种威严。
钱开却觉得这未必全是坏事，至少他们老板现在的表情是他见过最放松的，眉头也不怎么皱着了，反而是一副悠然的样子，比他平时看上去年轻多了。
陆桥给他们每人开了罐啤酒，然后举起易拉罐，“那咱干一杯吧，虽然公司没了，但是感情在，咱们都还年轻着呢，更大的世界还等着我们呢！”
三个人兴致都不高，草草地干了杯，然后开始一声不响地闷声喝酒。郑华吉拼搏了近十年的地方被他自己毁了，心里的痛不比丢了孩子少。钱开刚刚入行没几年，现在又要重新投入找工作的大军中，自然也是一片迷茫，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在哪里。
寂静的房间里满是苦涩和难熬，最后唯有陆桥郁郁问道：“老郑，之后有什么打算？”
郑华吉喝了口酒，带些自嘲地说：“我这辈子在社会上一事无成，还是先休息两年吧。我打算这边的事情理好之后，就去江南看看，有个朋友在那边，也不知道最近过得怎么样。”
陆桥之前听郑华吉提过青铜石的原班人马，里面有位副总就是在公司拆伙之后去了江南，他说：“你们那位石副总？”
“是啊，听说在江南发展的不错。”
钱开不知道他们在说谁，好奇地问陆桥。陆桥想了想，说：“就是青铜石之前的副总之一，好像是位制片人吧？”他征询地看向郑华吉。
郑华吉喝了两口酒，有的没的都往外吐噜，“是啊，老石，青铜石被起诉，我们老大汪总进了局子，老石到处给他跑关系，人没整出来，回来的时候公司也七零八落的了。然后他就回了老家，也不干动画了，不知道在搞外贸还是什么的。”
“他啊，哎，就跟陆桥你似的，会做人，特长是攀关系，原先在公司里，每次有人吵架都是他解决。哈哈哈哈，你们是不知道他生气的样子，吓死个人，尤其每次汪总闯了祸，他那张脸能黑好几天。回了老家也好……他啊，肯定是饿不着自己……”
钱开是完全不知道青铜石的过往，但是看着郑华吉有些幸福又有些难过的表情，大概知道这对他来说，是一段不可取代的美好回忆。
不可重复的美好回忆，是一些人生存下去的动力，也是一些人午夜梦醒时眼角的泪痕。
“那你呢？”陆桥冲钱开挑了挑下巴，“你有什么打算？”
钱开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不太肯定地说：“其实我也早觉得动画行业不适合我，这次可能正好趁机换个行业吧。我也不擅长跟人交流，也不会画画写剧本，当时就因为喜欢动画，就脑热地进了这里，之后也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
陆桥似笑非笑地说：“嗯，这倒是真的，确实添了很多麻烦。”
“陆老师！”钱开哭丧着脸说。
陆桥笑了，手掌盖在他的头顶，轻轻地揉了揉他的脑袋，“我来这里的第一年也给很多人添了麻烦，那些前辈们有的语重心长的教育我，有的直接骂我，谁都是这样过来的。”
“是啊是啊，那个时候你陆桥老师还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他可是外国名校来的，就是专业不对口，一进来啥都不懂……”郑华吉明显有了喝多的症状，回忆起过去就开始侃侃而谈。
陆桥嫌弃的把他推到一边，郑华吉就哭哭啼啼地说他欺负人，然后把酒瓶子往陆桥手里塞，大有“你要是不喝我就接着哭”的架势。陆桥是谁啊，那可是自称千杯不醉的夜店男神。
凡是号称千杯不醉的，一般都没有喝到过第一千杯，毕竟就算灌进去的是一千杯水，那也得把人喝的进医院。这些觉得自己不会醉的，大多都是还没喝够而已。
而且陆桥本来就心里有事儿，被拉着干了几瓶就有点失神，转过头看到还清醒着的钱开，立刻给人家开了一瓶，“砰”的一声砸在桌子上，“喝！钱开我跟你说，你不喝就别想回去了！”
钱开一时之间都忘了陆桥今后就不是他上司了，依旧被他的支配感所震慑，颤颤悠悠地拿起了酒瓶。
喝到最后，三个人没一个清醒的，都坐到地上去了，一会儿唱歌一会儿趴着，兴致来了的时候就大喊大叫。
“我！的梦想就是拿到GAA最佳导演奖！”陆桥振臂高呼。
郑华吉非常配合的鼓掌，“好！”
“现在、现在这些外国人，太嚣张！以为GAA是他们开的呀！”
钱开保持着微弱的理智，疑惑道：“难道不是他们开的吗？”
陆桥大眼睛一瞪，“重要吗？这些重要吗？”
“不重要！当然不重要！”钱开立刻摇头，随即他又歪了歪头，“……陆、陆老师，是不是你手机响了？”
陆桥的手机躺在地上震动，但是它的主人还在演讲，钱开迷迷糊糊地蹭了两步，把电话接了起来，“喂！谁、谁啊？！“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不久，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我找陆桥。“
”陆老师？……陆老师！有人找你！不、不行，陆老师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不能接电话……“
”你们现在在哪儿？“
”当然是在公司了！我、热爱工作，爱党敬业，不仅会背八荣八耻，还是一位优秀的团员！你、你想不想听我背八荣八耻啊，嘿嘿嘿嘿……“
对方表示不想听，并直接挂断了电话。钱开盯着手机锁屏，若有所思地说：”这个人，我认识！他的、他的声音我听过！“
陆桥正在给郑华吉传输他与动画的缘分，这个套餐包括”儿时的动画“、”我最欣赏的动画导演“、”为什么我会走上动画路“等多个口述文件，看样子一时半会结束不了。但是钱开小朋友不知怎么涌起了一个火红的心，非要给他们背八荣八耻。郑华吉的两只耳朵已经被借出去了，一张嘴可不能闲下来，开始讲述青铜石的陈年旧梦。
贺城推开会议室的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副场景。三个男人盘腿坐在地上，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别人说的什么听不懂，自己说的什么也不清楚。
”……以愚昧无知为耻！以好逸恶劳……“
“没错！愚昧无知，钱开你说的非常好！他就是愚昧无知！但是在愚昧无知至于，他还有点、还有点善解人意，我们都有梦想，但是他的是最大个儿的……”
“他也有梦，我也有梦～虽然难得，不必心痛～”
最后还唱了起来。
没开窗户的屋里一股混合着烟酒气的味道，贺城皱了皱眉，从满地酒瓶和躺尸的三人中走过，用脚尖踹了踹正在飙歌的陆桥，“该回去了。”
“贺城？”陆桥仰起头来看他，迷茫的问，“我怎么好像看到老贺了？”
“贺城？！”钱开立即大惊小怪地跳了起来，贺城在二次元确实人气高，他指着贺城的脸，“天呐！贺城诶！”
贺城少见地叹了口气，他把陆桥从地上拉起来，然后对钱开说：“我送你们回去，你扶着你们郑总吧。”
钱开尚且没有恢复到可以扶着人走的地步，下楼的时候，贺城架着陆桥，还要时不时关心一下其余两个人的前进方向，简直像是带了一群幼儿的幼稚园老师。
三个人住的方向天差地别，为了把他们送回去，贺城足足折腾了一个小时，期间还要诱导死活不愿意回家的郑华吉说出家庭住址，简直让这个不爱说话的人操碎了心。
不过今天要被老师严重批评的还是陆桥，贺城倒是知道他家在哪里，把人送上楼之后，翻遍了陆桥所有的口袋都找不到钥匙。
这时，从小在外国长大的陆桥陆老师灿烂笑道：“Key？I don’t have any key！I’m NokeyMan！”（钥匙？我啥钥匙都没有！我是无钥侠！）
贺城淡定地说：“把钥匙给我，不然我就把你扔这儿。”
陆老师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在口袋里翻啊翻，然后献宝一样，双手捧着一把钥匙递到贺城面前。贺城可以肯定，这把绝对不是他们家的钥匙，因为上面还有陆桥那辆SUV的商标。
“别的钥匙，要不你就睡门口吧。”
陆老师不解地盯着车钥匙看了半天，都快成斗鸡眼了，然后八颗牙齿露了出来，“I know！Then it must be in my car！”（我知道了！它肯定在我车里！）
但是陆桥的座驾还在B&S楼下的停车场。
贺城的脸色勉强维持着平日的波澜不惊，他认命地拉住陆桥的胳膊，把人又带回了车里，不过车子没有开向稍远的办公楼，而是直接朝着贺城公寓的方向开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最后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