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画人不成熟恋爱谈》萌老师

12、洁癖患者

　　# 第十二章洁癖患者

　　贺城作息时间比格林威治的钟还标准，早上七点钟准时睁眼，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不过今天他体内的生物钟尚未苏醒，人倒是先被吵醒了，主犯是屋外头时不时穿出来的噼里啪啦声。
　　贺城坚持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但脆弱的睡眠着实不是噪音的对手，他只能认命的坐起来。凡是跟陆桥同处在一个画面的时候，贺城认命的次数就按照指数图上升。

　　贺城是云市本地人，但是没和父母住一起，单独在隔壁小区买了房，三室两厅标准户型，一百三四十坪的面积，一家人住正好，一个人住就显得空旷。
　　他从卧室出来的时候，陆桥正在餐厅喝水，此人完全不知道“见外”两个字怎么写，趿拉着拖鞋，光着膀子，只在腰间围了个浴巾，完全把这里当成了自家地盘。他从头到脚都湿漉漉的，俨然是刚洗完澡的样子。
　　陆桥一手拿着水杯，一手拿着手机，连房子主人已经站到他身后了都没有发现。
　　“……哪里哪里，朱哥你这话就不对了，有才华的演出天天见，但像你这种张张嘴就呼风唤雨的制片人可不多，就是我让我打杂我也干啊。”
　　电话那头又说了什么，陆桥笑开了花，“那咱就约好了啊，明天见明天见。行行，你发我邮箱就行，好嘞……嗯，拜拜。”
　　陆桥挂了电话，脸上的笑意逐步褪去，有点呆滞地喝了口水，然后不经意往身后一看，大惊失色，“妈呀！你搁这儿干啥呢！”

　　贺城的俊脸板着，指了指走廊里满地的水迹，“你洗完澡没擦地吧。”
　　陆桥非常委屈，立刻强调自己拖了好几遍，其实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地板确实被擦过，不然以凡人两脚之力，怎么可能让整条走廊全都被水淹没。
　　这只能说明，陆桥不仅擦过，还是用湿墩布从头到脚擦了个遍，把原本只有些许水痕的地板变成了汪洋。他无辜地解释道：“我在等它自然风干呀，没想到你起的这么早，我保证，再过半个小时，肯定焕然一新。哎呀，你说你昨天让我住下，也不知道叫我去洗个澡，整的我早上起来浑身酒味，对了，借身衣服穿，我的扔你洗衣机里了。”
　　贺城：……
　　焕然一新是焕然一新，但是他不是很想让泡烂的木地板成为他家的一大景观。

　　与此同时，在GreatJ工作室。
　　朱辽终于填上了他项目中的最后一个主创名字，他把陆桥两个字写在了演出栏位上，然后拎着策划书去了导演办公室。
　　GreatJ是GRaPe动画制作公司专门为君沧开设的工作室，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从画师到后期都有一套可靠的班底，而这些班底只为君沧这一位导演服务。
　　“最后一位，你想要的陆桥也给你找来了，我可是连打了五天电话才把人拿下。”朱辽将人员名单递给君沧，然后潇洒坐在他办公桌对面为客人准备的椅子上，“合同已经给他发过去了，签好了就给他资料，我约了他明天来公司，这下总算满意了吧？”
　　君沧带上老花镜，逐字逐句地读着眼前的名单，虽然其中大半部分他已经能够背下来了。朱辽生怕他有什么不满意，这位国内一流导演什么都好，就是对团队要求高，君沧张嘴闭嘴几个字儿的事儿，朱辽就要忙上几天，又是搭面子又是欠人情的，才能把人谈下来。
　　朱辽赶紧说：“制片主任是咱们工作室最值得信赖的吴小山同志，工作十多年来，从来没犯过原则性问题。编剧夏野，你最喜欢的新生代年轻人，作画总监田润炎，骆驼作画总监申庭墨，都是老牌劲旅，圈内的顶尖实力。演出组合是内部值得期待的黄启、何擎二人组，外加你心心念念的陆桥陆老师。音响更是拜托了唐雨，国内音响导演中走在最前端的一位……”
　　君沧喘了口气，刚要开口，朱辽立刻打断了他，“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不满意背景？我跟你说，老于可是咱们这儿的中坚力量，你总不可能让我给你请魏楷吧？他虽然有名，但很不好说话的。”
　　君沧本来只是想谢谢他，这份名单上的动画人都是圈内的优秀人才，要组一支更好的队伍很难了。不过此时朱辽居然自告奋勇，那君沧只有眨眨眼睛，惊喜地说：“可以吗？那就请魏楷吧。”
　　亲手把自己推进深渊的朱辽只能捂脸痛哭，“我傻，都是我傻，我就不应该多说话。多听少说，朱辽你怎么就不懂这个道理呢！”
　　但是君沧毫不怜惜，腼腆地笑道：“加油哦。”

　　“我怎么感觉你今天话这么少？”肖行担心地看了看陆桥，这位话唠症早期患者今天格外安静，乖乖地坐在沙发上，除非必要一句话都没说。
　　《女贵族》第四集在今天终于迎来了Dubbing日，所谓Dubbing就是将所有声音和画面合成到一起的工作。第四集的主要创作人员，包括导演演出制片人都齐聚音响工作室，品鉴音画合成。
　　陆桥瘫在沙发上，疲惫地啧了一声，“没力气说话了，我昨天在朋友家过夜，早上一起来，他居然就叫我擦地，这一擦可就是一上午啊，他恨不得让我把每一个地板缝都擦干净。”陆桥用手指比划了一个极限的距离，“然后更过分的是，他居然跟我说今天是他的素食日，早饭午饭一块肉我都没看到。不是，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他也从来没吃过素啊。你说，这洁癖和吃素不会是什么新型传染病吧？太可怕了，会不会空气传染啊，我还借了他的衣服穿，我可不想回头只能吃素。”
　　嗯，陆桥一点事儿没有，肖行嫌弃地想，“行了行了，你怕传染洁癖，我还怕你话唠传染呢。”
　　陆桥笑嘻嘻地跟他勾肩搭背，“哎，这不是熟了嘛，我这人一熟吧，就容易话多。”

　　“两位老师，”音响导演无奈的问他们，“这个脚步声行不行啊？”
　　电脑里正播放着女主在小巷中走路的片段，音效师配了顿顿的脚步声和在小巷中回荡的回音，听起来很有意境。
　　“可以啊可以啊，”陆桥说，“就是回音能不能在悠长一点，就是那种前一声还没完，后一声就接上的那种。”
　　音效师点了点头，两三秒就调好了音效，但是加在一起有点杂乱，背景里酒馆传来的遥远杂音有点听不清了。陆桥听了一下，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就按照原先那样吧，谢啦。”
　　Dubbing是动画制作中比较有趣的一部分，但长时间听这些音效，到了最后就什么都听不出来了，甚至开始怀疑每一个音色，陆桥苦着脸问肖行，“女主是这个声音来着？”
　　肖行可没空理他，他叫停了音响师，“等一下，这个地方说话的时间是不是太长了。”
　　中间有个镜头，男四在画面里的嘴形已经停住了，但是配音还在继续，虽然只有一个字，但也很突兀。
　　肖行凶恶的目光立刻放到了陆桥身上，确认每句台词所需时间也是演出的活儿，这里有出入，肯定是他的问题。
　　陆桥立刻喊冤，“是他念的太慢了吧！这里可是想要救人的关键时刻，语速要加快一些吧，虽然人物性格是慢吞吞的，但这也有点太慢了吧。”
　　音响导演出来打圆场，“主要是配音的时候用的分镜稿，很多时间就掐不准，也很正常。这里稍微调整一下就好了，小张，把‘就算连一线生机都没有也要救’里的‘连’去掉吧，看看时间怎么样。”
　　音响助理去掉了一个字，再微调了一下插入时间，画面基本就看不出破绽了。陆桥不由得开始鼓掌，“厉害厉害，非常巧妙。”
　　肖行一巴掌呼在他脑袋顶上，用犀利的眼神暗示他赶紧闭嘴，陆桥只好为嘴巴拉上了拉链，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都安静如鸡。

　　“呼，总算结束了。”在Dubbing结束的时候，陆桥再度恢复了话唠人设，跟人家搞音响的一个个问候，“辛苦了啊，同志们，多亏了你们，让咱们第四集成功赶上了上映。”
　　音响导演也跟他开玩笑，“还是陆老师会说话，每次你来我小朋友都特别开心，就指着你夸夸他们呢。”
　　陆桥笑了，他很快戏精上身，脸色大变，捂着心口故作心痛地说：“诶哟，真是令人发指！小朋友不被鼓励，怎么能进步啊，是不是？这些导演啊，一点社会公德心都没有，都不知道为祖国培育新鲜的花朵。”
　　小朋友们踊跃点头，助理小朋友代表发言：“就是就是，都说人间自有温情在，不能只让我们体会社会的残酷吧。”
　　“哎，某些人，年轻的时候备受压迫，年纪大了就要将这份苦痛成倍的施加在新一代的年轻人身上，这种堪比婆媳关系的普遍现象到底是人类兽性的宣泄，还是社会阶级衍生的丑恶？”
　　小朋友们崇拜的鼓掌，对这位出口成章的前辈送上了衷心的赞美，而在场唯一的导演肖行送上了两个标准的白眼，充分表达了自己对这档节目的不满，如果有投诉电话，可能会被他打爆。
　　陆桥跟几个年轻人说了会儿话，音响导演那边张罗着一起出去吃饭，但是陆桥和肖行都有事儿，直接拒绝了。
　　音响导演好酒，平时没人陪他喝，一被拒绝，悻悻地坐回去了，一脸生无可恋。

　　陆桥回去是真有事儿，朱辽下午发来的策划他还没看，既然答应了人家的工作，总不能敷衍过去。他开车赶回公寓，翻出了许久没用的私人电脑。
　　他单位有专用工作电脑，画分镜有纸笔，玩游戏有主机，大学毕业之后已经很少用电脑了。
　　陆桥从电子邮箱里找出了朱辽邮件里的文档，这篇文档潇潇洒洒，足足写了三十多页，从前期准备到后期宣传，都一条条一项项写也了个清楚，不过陆桥关注的只有参与人员和动画剧情。
　　剧组的格局和君沧其他动画差不多，除了自己公司内部的绑定员工，剩下的都是有名气有实力的大牌。
　　GRaPe号称是国内第一动画公司，是一家有超过千名员工的大公司。但是在动画的制作公司列表里却很少能够看到GRaPe的名字，因为这家公司内部被分成了小二十个工作室，动画也通常是由工作室的名义制作的。
　　陆桥翻开了第一页，动画名字清晰的挂在封面上，“《十五的月亮》，武侠题材……这，武侠，君导之前好像没做过吧……“

　　陆桥纠结于作品题材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他点开一看，原来是肖行发来的短信。
　　【肖行：陆桥，这次谢啦，矫情的话就不多说了，第四集做的非常出色，期待以后合作。】
　　陆桥往后一仰，脑袋靠到沙发背上，嘴角渐渐露出了一个温情的笑容，这大概是他这些天最真切的笑容了。
　　公司倒闭，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件痛苦的事情，尤其对于陆桥，这基本就是在否定他做过的所有努力。在这时，无论是朋友的安慰，还是他人的同情，都不好使，能让他自我肯定的大概只有认同了。
　　无论是演出，还是导演，自信是很重要的，只有自己相信自己的作品，才能为别人创造动画中的世界。
　　陆桥没让自己沉浸在这种怅然若失的情绪中，坐起来给肖行回了个短信。
　　【陆桥：别以为说好话就能少算你点钱，尾款赶紧打过来啊o(｀ω′ )o！】
　　【肖行：……算你狠，转完钱就拉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