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苇草动》路转

12、嗨呀嗨嗨哟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吉他室里的板凳上坐满了观众。
　　张瑶和朱槿来到了现场，黄知跟他的特邀嘉宾已先一步在等待。
　　四个人在台上布了男女生在舞台两边相向而坐的阵位，相互微笑。由于歌单并没有公开，这场演出充满着未知性，也承载了很高的期待。台上的人如履薄冰，台下的人翘首以盼。
　　朱槿有些紧张，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在人前表演。何况，“人好多”是她现在能感受到的全部氛围，基于此，又能从备选歌单里挑哪首来唱呢？早知这么难，先前就跟张瑶认定两首，不列备选，不寻刺激了。
　　张瑶握住了朱槿的手，轻声道：“别紧张，记住，除了你之外，现场坐着的都是土豆。”
　　朱槿无奈道：“恐怕我唱歌的时候满脑子想的会是怎么烹调你们。”
　　张瑶的手转移到了朱槿的头部，推了推，笑道：“你啊，就是缺乏实战经验，怕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继而充当起了外交官角色，对两位正交头接耳的男生问道，“二位，我们四人当中谁先出场啊？”
　　这时，对方停止了耳语。只见黄知有些兴奋，指着他的朋友，问道：
　　“他先唱，怎样？”
　　“好啊！”朱槿故作活泼地接过了话，庆幸对方没有说些“女士优先”类的话，连忙问起了那位即将出场的男生，“还没请教尊姓大名？”
　　出乎意料的是，那位男生并没有回答朱槿的问题，只是面无表情看着黄知。黄知笑了，似乎有些得意，拿着吉他就要为他的朋友伴奏。音乐才子跟他的神秘嘉宾都这般狂傲的吗？现场的人们都感到惊讶，朱槿则有些脸红。
　　而等到歌声开始响彻，现场的走向却瞬间变得不同。

　　姓许名仙字汉文，祖籍钱塘有家门
　　世代为商重信义，贩卖药材做营生
　　不幸父母早亡故，清明佳节来上坟
　　游罢西湖回家转，满天风雨遇佳人
　　不知二位名和姓，为何要到清波门
　　三生有幸来相识，同船共渡走一程啊走一程

　　吉他室里弥漫开了妙不可言的气氛。
　　“许仙”的心跳得厉害，仍不言语。他的歌声高亢透亮，很是迷人。而在演唱过程中，他不时望向朱槿的眼睛，像在昭告天下，这是他的“白素贞”。
　　台下的观众里，知道两位女生平日里“等许仙”一说的，都暗自称奇。这样的出场方式，一般姑娘怎么招架得住呢？
　　朱槿此刻的内心有些激动，邻居姐姐们和哥哥们如果知道这一出，肯定会不时在她面前“嗨呀嗨嗨哟”一番。“许仙”的出现，着实教她又惊又喜。
　　一旁的张瑶留意到她的神情，她被“许仙”凝视的时候，害羞得很，却一直憋着嘴角的微笑。
　　黄知笑得很灿烂，对着张瑶挑了下眉，那潜台词分明是：“该你来为你的朋友做点什么了。”
　　看似高傲的他，俏皮起来还挺可爱的嘛。张瑶对着黄知点了点头，拿起了吉他。根据现场氛围，她知道接下来该唱什么。

　　小姐名唤白素贞，家居四川芙蓉城
　　老爷在世为总镇，驰骋沙场有名声
　　二老归天无依靠，来到江南投亲人
　　亲人不在无投奔，如今暂住清波门
　　小姐她生来多聪明，琴棋书画样样精
　　她待我小青如姐妹，天涯海角觅知音啊觅知音

　　就这样，张瑶自愿认领了小青的名号，朱槿也被直接唤成了白素贞。朱槿的脸红涨有加，张瑶不但这么帮着外人，此刻还这么得意地盯着自己的神色......
　　“许仙”内心窃喜，却只是微微笑着。黄知则朝着张瑶直点头，满是欣赏。
　　台下的观众深感此行不虚，屏住呼吸等着下一首歌。
　　黄知深呼吸了一下，继而嘴角微微扬起，开始弹唱。

　　桃花流水满前溪，池里游着比目鱼
　　奈何月圆人不圆，玉人何处访踪迹
　　桃花流呀水呀满前溪，池里游着比目鱼
　　奈何月呀圆呀人不圆，玉人何处访踪迹

　　这次，轮到张瑶脸红了。朱槿赶忙抓住机会紧盯回她的脸。
　　只有台上的四个人知道，这是电视剧里小青唯一的爱人张玉堂的唱段。面对突如其来的告白，张瑶也有些慌了。
　　台下的观众则只道这是黄知在为朋友造势，听得十分陶醉，一些女生开始幻想起自己是黄知的“玉人”来。
　　表白心迹后，黄知如释重负，没有多的力气说些什么了，只得推了推“许仙”。“许仙”拍了拍黄知的肩，继而对“白素贞”伸手示意。
　　“小青”晃过神来，知道台上的注意力终于可以暂时转移了，便推着“白素贞”，让她赶紧唱。

　　“唱什么啊？”朱槿很紧张，低声问，“我们那五首歌，挑哪首？”
　　“你会不会感受氛围的，”张瑶的神情并不比朱槿放松多少，“抛开那五首歌，白素贞的唱段随便挑去。”
　　“我真成白素贞啦？”朱槿有些无奈，“你这个媒婆，刚刚唱之前问过我的意见吗？”
　　“之前不是说过顺着氛围唱吗？‘许仙’都来冲你表完家门了，咱们不得回上这么一段？就当是跟他们交朋友嘛，不用紧张。”说罢，张瑶觉得自己还挺会安慰人的，“交朋友”一说令她自己都舒缓了些。
　　朱槿只好深深呼吸着，从记忆的曲库中挑了一首观众们都熟悉的，让张瑶伴奏。

　　青城山下白素贞
　　洞中千年修此身
　　勤修苦练来得道
　　脱胎换骨变成人
　　一心向道无杂念
　　皈依三宝弃红尘
　　望求菩萨来点化
　　渡我素贞出凡尘
　　嗨呀嗨嗨哟，嗨呀嗨嗨哟
　　渡一渡我素贞出凡尘
　　嗨呀嗨嗨哟，嗨呀嗨嗨哟
　　渡一渡我素贞出凡尘

　　从“嗨呀嗨嗨哟”开始，其余三人不约而同地小声合唱着。四张笑脸柔和地相视。古人有云，“高山流水觅知音”，此刻的他们都有了难以言表的感激之情。
　　自此，四人的表演都结束了，今天的“白府”真成了《新白娘子传奇》的专场了。台上的四人看上去都很有收获，却还没有一人开口说话。
　　而台下的观众除了看热闹外，还是有些感触的，毕竟很少有这样的机会跟这么多人重温儿时的回忆。不一会儿，热烈的掌声传到了舞台上。
　　"Encore!""Encore!""Encore!"......
　　听到这热情的呼唤，四人皆是受宠若惊。
　　“那就全场大合唱一首吧，”“许仙”终于开口了，“《渡情》——有不知道歌词的就挑‘啊啊啊’和‘啦啦啦’那些段落跟我们合唱。”
　　台下的人都笑了，自觉心虚的人实在不少。
　　“男生们跟着我们的段落唱，女生们跟着我们对面这两位佳人唱。”黄知从容地做着指示。
　　朱槿和张瑶相视而笑，朝大家点了点头。
　　于是，黄知的吉他声响起来了，大合唱开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西湖美景，三月天哪
　　春雨如酒柳如烟哪
　　有缘千里来相会
　　无缘对面手难牵
　　十年修得同船渡
　　百年修得共枕眠
　　若是千呀年呀有造化
　　白首同心在眼前
　　若是千呀年呀有造化
　　白首同心在眼前
　　啦啦啦啦啦
　　啦啦啦啦啦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唱罢，大家觉得十分畅爽。大合唱，总能给人留下不一样的回忆。
　　散场后，无需多言，台上的男生们约着女生们一起吃晚饭去了。有了第一顿，就会有第二顿，大家心照不宣。他们相谈甚欢，像是阔别重逢。
　　一周中，总是周五的晚上最美。

　　为什么这两位男生就这样出现呢？
　　黄知自高一时期私下弹唱的视频被人传上网后，总被一些学生追捧，还收到了很多女生的表白信。他知道，正值青春期，大家都需要一个情感的宣泄口，那个视频只是恰好出现罢了。他觉得这些对他的喜爱都太不真实了，而他又不想耗费精力去应对，于是开始不在人前表演，期待着在操场上散步时不被偷看的那一天。
　　而“许仙”，即赵园，跟黄知从高一到高二都是同班同桌，十分要好。他跟黄知一样，对虚无缥缈的东西都心存敬畏，只喜欢用心感受生活的人。
　　一次午饭过后，两个少年郎偶然经过吉他室时，听到了朱槿和张瑶两人的歌声，便带着好奇驻留在窗外偷看。

　　云淡风轻一轮江月明
　　漂泊我此生恁多情
　　几分惆怅惆怅有几分
　　独让我自怜水中影
　　甜蜜往事浮现在心底啊
　　多少回忆锥痛我的心啊
　　我是不是牵挂都为你
　　怪我爱得浓时却不懂情
　　好梦易醒易醒是好梦
　　留不住转眼成烟云
　　我问天呀 天呀不应我
　　是不是天也不懂情
　　不懂情

　　她们的泪水缓缓流着，滴到了地上，也溅到了他们的心头。心荡漾，久久不能平复。
　　之后的每天中午，他们都会去到吉他室的外面当隐形观众。而沉浸在歌曲里的她们，不会发现这件事。
　　黄知喜欢上了总是泪中带笑的张瑶，赵园的视线则总聚在偶有愁眉的朱槿身上。少年们的心中都默默种下了一颗种子，养料是各自心上人的歌声。
　　他们开始从别人那里了解到这两个女生的情况，得知这是她们的“白府”，她们总会开玩笑说许仙什么时候才出现。
　　于是，两人相约要一起把《新白娘子传奇》给重温一下，好进入她们的世界。没曾想，儿时当成神话来追的剧，在这个年纪看来分外觉得伤感。一套剧看下来，两个男生竟也感到内心柔软，叹了些气。这剧如果看到心里，人应该会变善良些，也惜缘些吧。
　　他们知道，她们没在观众面前表演过那些唱段，担心前来的观众不喜欢。
　　他们开始策划，想给她们留下深刻的回忆。
　　有缘人自会留下来，不用担心。

　　经过一个周末的时间，这场演出在校园里走红了起来。许多观众都往朋友圈，微信群，微博发了照片和视频。大家都十分期待他们的下次演出，纷纷议论着以后的活动课是不是要提前到吉他室占位了。
　　这些都是附带的结果，黄知和赵园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十年修得同船渡”，能跟这批观众同场大合唱不也是一种缘分？成为校园焦点，不也是一种缘分？
　　至于张瑶，焦点不焦点的对她来说没差。先前她的观众也不少，她也不会觉得那些关注能影响到她的正常生活。她觉得，只要自己不做出格的事，就不用担心流言飞来飞去。
　　朱槿呢，有他们这几个知音作伴，觉得能这样被捆绑到一起的感觉还不错。之前默默无闻了那么久，突然就有了名声，也许，她人生的新阶段又要开启了。在这个年龄，那就做这个年龄可以做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