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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长夜会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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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明天我有同学过来玩。”
“好!好!......好!”
一个周六的下午,朱槿的三个朋友来到了家中。
“奶奶您好!我们是朱槿的同学。”张瑶朝面前这位老者点头致意。
“奶奶您好!”
“奶奶您好!”
黄知和赵园跟着张瑶摆动头部,不停哈腰,生怕礼节不够。
奶奶喜上眉梢,忙招呼大家坐下来。
几个年轻人开始说说笑笑,让黄知拿起吉他弹奏,大家开始哼唱一些歌。奶奶则去厨房准备水果,由于太过开心,装了满满一大盆就出来。
待到气氛活络,几个年轻人打开了话匣子。
“奶奶,您的孙女在学校可受欢迎了,好多人喜欢听她唱歌。”
“老师总表扬她,总让她在课堂上唱上几句呢。”
“还总给我们带吃的,特别大方。”
“对对对,她可受欢迎啦。”
......
三位好朋友你一言我一语的,使得奶奶的激动情绪溢于脸上。
“真的吗?!”
这几个年轻娃娃是越看越喜欢,奶奶纳闷道他们说话的声音怎么就这么动听呢。
“骗您干啥?”张瑶展露着孩童般灿烂的笑容,故意提高了声调,“看来朱槿早就该请我们几个朋友来为她作证啊,她在学校真的很吃得开的。奶奶,您就不要把她当成还需要呵护的小孩子啦。”
“是啊,奶奶。”赵园连忙接过话,“有很多人想跟她交朋友呢。”
黄知看着赵园的焦急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继而说道:“我们还是少说几句吧,越说奶奶越要怀疑了,以为我们是组团来给她洗脑的。”
朱槿抿嘴而笑,看着同伴们七嘴八舌的可爱模样,心想真是值得信任的朋友,先前没白交代。这次请他们来,就是要让奶奶放心的。
奶奶的笑容就没有收起来过,她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像在自认糊涂,说:
“我信,我信......”
“奶奶,我想唱首歌给您听,可以吧?”赵园像是憋足了气,才把这话说了出来。
“好啊!”奶奶笑开了眉。
朱槿一脸茫然,看向同伴们。赵园只是低头笑着,张瑶则以摊手的动作诉说她的不知情。黄知倒不愧是赵园的兄弟,拿起吉他就来伴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
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
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张瑶和朱槿的嘴巴皆微张,忘记合上。这一出,委实出乎意料。朱槿是说过她奶奶每天都念经,但也只是淡淡带过。
这两兄弟,很享受吓到别人的滋味吧。此刻的黄知洋洋得意,赵园则加速了呼吸。
奶奶的眼眶有些红了。感觉像是,这些日子以来的孤独,在这首歌里缓缓地消融着成了此刻的泪水。其实,她日夜祈祷的,不就是今时今日孙女的开朗模样吗。
“太有心了,真的,太有心了。朱槿有你们这样的好朋友,我太开心了!”
朱槿连忙给奶奶抽了几张纸,轻轻拍打她的肩部,随之心中一紧——每当凑近,仍是会闻到那熟悉的老人味。
张瑶朝赵园竖起了大拇指,笑道:“许大官人,现在在奶奶的评分系统里,我们仨当中肯定你的分数最高了。”
黄知听到这话,马上得意地为“许仙”造势,弹唱道:“见你稳呀重呀/见你君子风/少年书生志气宏......”
朱槿抿嘴憋笑,不忘紧盯着黄知,后者只得拿开吉他,乖乖低下了头,像在等待教训的小孩。
赵园呢,内心感到甜滋滋的,庆幸着自己的安排。不枉他为老人家背了很久的词啊。
电视桌上,奶奶的手机铃声响起来了。朱槿马上按住了想要起身的奶奶,走过去接了电话。
“喂,爸爸......爸爸......爸爸......对,是我,朱槿......爸爸?......奶奶?她在。等我拿给她听。”
奶奶瞪大着眼睛,有些木然地从孙女手中接过手机。有多久没从她口中听到这个称谓了呢?哎,太老了,记不清了。奶奶紧握手机,默默走到卧室里,带上门,跟电话那边的人聊了起来。
朱槿则从黄知那里要来了吉他,拨弄着,不发一言。
同伴们静静听着朱槿随性造出的曲调,都不作声。过了一会儿,张瑶觉得需要活跃一下气氛。
“朱槿,你现在看起来好严肃哦。”
闻此,朱槿停止了拨弄的动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之整顿了一下情绪,弹唱起来:
年方十七张玉堂,潇潇洒洒一儿郎
两遇佳人动了心,恍恍惚惚全走样
痴痴等呀来呀夜夜盼,寸步不离守书房
倦极偶呀把呀周公会,梦中犹见女红装
“喂!”张瑶推了推在使坏的朱槿,“你还是严肃点的好。”
此刻的黄知则得意地捋起了自己的头发,说:
“没关系,我等得起,是不是女红装我都等。”
张瑶咬牙道:“真想给你的那些粉丝看看你的真实面目。”
赵园笑了起来,说:“所以说嘛,追星需谨慎。”
朱槿完成了一个深呼吸,然后放下吉他,起身道:
“奶奶每次通电话都要1个小时的,我带你们去隔壁吧。”
听朱槿提了太多遍她的哥哥姐姐们,同伴们早就想见识见识了。
“听说你们几位唱将在学校很吃得开啊?”周丽珍满心欢喜地看着这群后生。
“是啊,自从我们有了那次演出后,学校就刮起了《新白》热,很多人课余时间都在讨论剧情,共享笑点,哼哼唱唱的。”张瑶介绍着他们在学校弄出来的动静,整个人都笼上了光芒。
“哈哈,说到笑点,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许仙他姐夫特别怕白素贞生下来的是蛋。”叶新雨兴高采烈地追述着剧情,说完,仍觉意犹未尽,“哈哈哈哈哈哈!”
“还笑!还笑!”谭长风摆出了嫌弃的模样,“前些天你还没笑够啊......”
“喂,体贴点,”徐牧云推了谭长风的肩膀,“笑总好过哭吧。你忘了她看许仙辞家出家那几集的时候整个人都快哭瘫了,还埋怨起了人家叶童干嘛演得那么逼真......”
“别说啦,勾起她的伤心往事,信不信她又要找前面几集来疗愈啦。”周丽珍无奈地摇了摇头,生怕叶新雨又要拉着她哼哼唱唱做身段——每当这时,周丽珍都会为自己肢体的僵硬程度感到羞愧不已。
“你们最近也重温了?”黄知饶有兴趣。
“这不听闻了你们在学校的一番作为,你们丽珍姐的怀旧情绪就又被激发了,拉着我们一起刷剧。”说到“丽珍姐”时,谭长风作了个揖,“谁曾想你们新雨姐趁机力证自己是水做的柔软女子,哭得梨花带雨。”
“我跟你们的生活是断层了吗......”朱槿有些错愕,“现在问你们最近都干嘛了,不算晚吧?”
“跟我们断层没关系,我们巴不得你每天都跟你的同学出去玩呢。”周丽珍脸上挂着一贯温柔的笑容,“我们最近没看电影没看演唱会,就看这剧了。说实话,它时间线乱,剧情漏洞不少,后20集注水情节多,但即使是这样我们还能一致认定它‘瑕不掩瑜’,挺厉害的。”
“你们是不知道,每次陪这两位女士看老片,我们都只有被嫌弃的命。这次总逼问我们愿不愿意放下所有为她们去当有情僧......”徐牧云为先前遭遇无奈叹了口气,又无缝连接地担心起了未来之事,“她们给排的下一个老片剧场是《上海滩》,估计我们又要被拿来跟周润发比了。哎......”
“喂,被周润发艳压,很失礼吗?”叶新雨白了徐牧云一眼。
“哈哈,不敢,不敢,与有荣焉。”徐牧云乖乖地做了个揖。
“到时,希望你们也别介意被赵雅芝艳压咯。”谭长风搭上了正在认怂的哥们的肩膀,朝叶新雨和周丽珍挤出坏笑。
“呀!”叶新雨瞪大了眼睛,又马上恢复原状,“算了,我不想在后生晚辈面前做不良示范。你最好转个话题,我好暂时遗忘这档子事,否则......”
“话说回来,真是没想到,在首次合作后你们居然可以一身傲骨继续开唱。都学过‘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吧,我是校领导的话早就把你们给端了。”谭长风不愧身经百战,什么都难不倒他,几句话就把焦点转移到几个高中生身上了。
“端什么端啊,我们现在人气那么高。还有,我们现在可是作文向导,语文老师们都可喜欢我们了。我们的唱词不是涉及到很多文学典故吗,很多学生都会往作文里套用,效果挺好。”有了共同话题后,人果真是很容易融入一个新集体的,赵园也打开了话匣子,“后来,老师们都开始给我们列表要求我们活动课多唱点《红楼梦》和《三国演义》等等相关歌曲了。实不相瞒,在校园里,我们走路都带风了,互相拉着才不至于飘起来。”
“不过,年级组长也是找过我们的,说他不忍心当惹人嫌的法海,叫我们自己注意点分寸。”黄知不急不忙地补充着,期间跟几个同学都羞涩地笑了起来。
这样青春的脸上为什么要挂着这样羞涩的笑呢?太过分了。哥哥姐姐们面面相觑,觉得自己是那般粗糙苍老。
都是惜缘的一类人,才聊了一阵,便熟络得像是已经聚过很多次。
朱槿留她的三个同学在邻居这边继续畅聊,让他们一伙人等一下都在她家吃饭,便到自己家中做饭去了。给喜欢的人做饭是一种享受,朱槿感到十分充实,一做就是八菜一汤。
期间,通完电话的奶奶刚进入厨房想帮忙就被请了出去,在稚嫩而有力的双手的推动下,她发自内心地相信,一切真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到了饭点,九个人围桌而食,十分热闹。
难以言状的舒服气氛在餐桌上弥漫着,每个人都觉分外温馨。生命中能遇到一些人,并且能够这般友爱相处,实在是可贵。生活中很少会有涟漪,书写每一天的总会是“平淡”二字。在平静的日子里学会珍惜,学会找乐趣,学会相互关爱,才是故事的高潮。
奶奶看着孙女张罗的这顿饭,端详着孙女结识的这些朋友,回想着她接手机的话语,心中感到十分欣慰。
夜晚,所有朋友都已离开后,朱槿再次跟奶奶聊了起来。
“奶奶,回去吧。你看,我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的。”
“我......可是......你才16岁。”
“我想要无忧无虑的16岁,不想要充满自责的16岁。”
“干嘛自责呢?不要这样......”
“一个月,”朱槿步步逼近,“您离开1个月。这一个月我每天向您汇报我的生活,给您看看我每天都是怎么健康成长的。”
“一个月?”奶奶的声音透着迟疑。
“对对!一个月!”朱槿紧抓着希望的稻草,“您不放手,我怎么证明我的自立呢?奶奶,您也不想我这辈子都得时时刻刻都需要有人陪吧?”
“这......”这路数似乎奏效了。
“别说啦,您过几天回去吧,1个月,给彼此一段不一样的时光吧。您其他的儿孙也需要您去疼呢。就这样吧!”
躺在床上时,朱槿知道,她从未像此刻这样舒展全副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