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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梅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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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雪见望了这一幕,忍不住紧紧咬住下唇——
昨夜霓裳离开之后,少主呆坐良久,忽然漏夜去到梅林西南边,劳碌半晚,把十多棵梅树砍成齐高的桩子,让她还以为少主心中郁闷,拿这些草木发气,枉自担心了一夜。
原来,原来少主他是为了……
丰神俊秀的白衣男子稳稳立在梅桩上,假意对气急败坏的女子讨饶——
“好啦,师傅说错话了,当真该受罚——影儿,你有什么怨气尽管冲着师傅发吧,师傅保证不离开这些梅桩。”
呃?
追到桩前的霓裳不禁一愣,南宫夜已经扔下那把梅印剑来——
“为师借你一用,来吧。”
霓裳握住那把沉实的剑,不禁怔忪:“那可怎么好?”
立在桩上的南宫夜再放一马,就地圈出六七根桩来,“为师非但不离开桩,还不会离开这三尺之圈,所以,你尽可放心的——”话还没说完,忽见一抹寒光朝自己腿部袭来——
“师傅,话是你说的,我就真不客气了!”
南宫夜闪躲间不禁微笑,原来影儿已经会得扮猪吃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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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用热毛巾擦过汗,重又将它丢进水盆。
雪见面无表情地端起水盆来:“待我去换水——不过就麻烦霓裳姑娘多撑一会了?”
已经无力追究那看似平静的语气下面蕴藏了多少嘲讽之意,霓裳目送她远去,顺便平复一下因为过招而剧烈起伏的心跳。
她错了!
原以为那细细的桩子能立在上面不倒已经是奇迹,再加上南宫夜主动画地为牢将战场圈得小小,霓裳完全有把握在十招之内将他逼下桩,得报刚才口角之仇——
没想到,南宫夜仿佛是粘在那些桩子之上,闪躲腾挪之间,霓裳手中的剑竟是半寸近不得他身。多少次,明明只差分毫就要扫上他的衣角,却在下一秒被他轻松自如避了开。小半个时辰下来,桩下的霓裳累出一头一身汗,身形愈见迟缓;而桩上的南宫夜竟是气息不乱、镇定有余。
雪见好心送她擦汗的毛巾,都已经换过十数盆清水了!
南宫夜仿佛还嫌不够,假意说:“影儿,你可千万别对师傅念着旧情,出手有所保留啊。”
“哼,你别太得意!”霓裳不想就此放弃,仍是凝神捕捉他步法中的错漏。
不可能的!自己尚在平地行动,已经难以支撑,没道理他手无寸铁在那秃桩之上还游移如飞!
气恼的同时,霓裳不禁心虚——
在十丈软红这两年来,自己不知见过多少高官,有过多少次赴险的经历,每每都有惊无险的安然度过,赢得双重名声,渐渐以为自己完全能够应付,日常练习也懈怠下来。
现在想来,倒是因为那些所谓高官也都是脑满肥肠之流,昔日头角峥嵘战功赫赫的武官难免被声色犬马所锈蚀,更何况饱食终日的文官?自己的屡屡得手,倒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她后怕地盯着桩上那抹轻灵的白衣。
不敢想像,如果哪一次遇到的对手有他七成功力,自己的下场会是如何?
断断不会有今日桩上桩下的一幕了。
如此想着,先前那股不吐不快的火气也渐渐平息。
南宫夜不禁笑道:“其实,为师很怀疑——霓裳姑娘的入幕之宾中,到底有几人真正见识过你‘香汗淋漓、娇喘微微’的这般景致?”
他原以为这样一来会激起女子更猛烈的一轮攻击,不料霓裳却住了手,眉间焦躁之气尽褪,将剑扔回给他——
“徒儿甘拜下风。”
他从桩上跃下,收了剑:“这么快就认输?”
雪见将新换的清水端来,霓裳正要去拿,却听雪见说,“等等,这条不是你的,你的在盆里。”
说罢,却展开一块崭新的毛巾,汲了水,凑近南宫夜,在他额间颈后轻轻擦拭。
南宫夜倒也不避,席地坐了,好让雪见够得到。仿佛这种贴心的服务已经享受习惯,不以为异。
霓裳却觉心中“突”的一下,仿佛受到什么撞击。
咦,这是哪种情愫?
“好吧,看你陪练了这么久,为师要谢谢你。”南宫夜忽然开口,“那么从明天开始,换你上桩。”
霓裳猛地抬头:“师傅昨晚承诺的大礼,该不会就是——”
“徒儿真聪明。”南宫夜淡淡一笑,“为师独门的‘点梅妆’,就让你先来试招吧。”
霓裳无言问苍天。早就该知道他葫芦里卖不出好药,什么大礼,无非是变相惩罚罢了!
将毛巾扔回水盆,她不禁嘀咕:“哼,就会把折磨人的功夫冠上好听名字,什么‘雁回十六路’、‘踏雪寻梅’——”
雪见仍专心地为主子拭汗,却不料南宫夜一把挥开那雪白毛巾,定定地望着霓裳。
“你还记得‘雁回十六路’跟‘踏雪寻梅’?”
霓裳被他仿若平地生雷的问话震住,半晌才恍然回神:“咦?那是从前师傅教过的么?怎么刚才就不觉说出了口?”
南宫夜犹自凝望着她:“影儿,这真是无心之话?抑或是‘点梅妆’心法之‘闪躲实中虚’?”
霓裳莫名其妙:“什么心法?什么虚虚实实?师傅你为什么是这种表情?如果我能记起过往,不正是你所希望的么?”
雪见亦为这微妙的尴尬僵住身形。
南宫夜那双眸子兀自不放过霓裳,直到后者微腆的低头,才知失态:“……没什么,是为师想得太多。”
连消带打地蒙混过去。
也许,他并不该强求影儿记起从前的所有。
至少,不该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