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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狭路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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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红楼的大厅往往只做门面,挂出牌的姑娘都是独门独院,相互之间并不交通,所以恩客只需由下人带去特定的楼中楼,很少有凌乱的场面。
但这一天,却有人打破了惯有的宁静。
辛夷姑娘的花盆被踢翻,好不容易成活的君子兰颓然委地;
桔梗姑娘的楼板险些被踏烂,失侣的鸟儿在笼子里叫唤着“坏人!坏人!”
……
兰泽姑娘正在屋内抚一支《琵琶行》,却忽地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乐音戛然而止,对面笑吟吟的王孙也不由得诧异转向声源——
看来那祸害不打算放过她这里了。
兰泽放下乐器,走去开了门。
一张明媚的小脸努力从大堆花花绿绿的东西后面探出来,期待地望向她:“兰泽姐姐,告诉我,你最会哄得客人晕头转向乖乖听话的是哪一招?对了,就是那把琵琶是不是?”
“呃,可是你手中这些——”
“这个是辛夷姐姐借我的金步摇,据说戴上它一晃三颤的,包管让客人眼珠子掉下来;那个是桔梗姑娘借我的鹦鹉,人么如花解语,鸟也会说吉利话儿,可不相映成趣?还有那个——”一双明亮的眼睛这才望见室内光景,连忙后知后觉地生生勒住,“呃,姐姐有客人?”
霓裳的身子渐渐往后缩,天可怜见,她只是山穷水尽来向各位美女支招再顺一两件法宝,可没存着“撞破好事”的心哪。怪只怪她很久没有关注软红楼的行情,不知道兰泽姑娘居然身价看涨,大白天的都有玉面华服公子哥儿来捧场。
等等!那位“玉面华服公子哥儿”好像有点面熟,还有……他为何朝自己走来?
拜托,她只是叨扰片刻,立马就还他们清静不行吗?
一张丰神俊朗的脸无视那些鸟笼花卉首饰,逼近她——
“猫儿,好久不见。”
好似鞭炮毫无预警地炸响在身边,还是那种五十挂、一百挂的。
霓裳眼珠子乱转就是不敢对上那张脸,“兰泽姐姐打扰了既然你有贵客那我就——”
不料那人伸长手臂拉住她,袖口上隐隐有着飞龙的暗纹。“猫儿,你躲什么?不是还没请教如何取悦客人么?刚好本宫对这个也很感兴趣,不如一起进来喝喝茶,慢慢聊。”
霓裳没办法再装,只得对上他的眼睛:“七殿下吉祥。”
笼中那只鹦鹉也乖巧地学舌:“吉祥吉祥!”
七皇子勉强压抑住内心的复杂情绪,“又找着大显身手的机会了?不知这次要让谁家破人亡呢——”
本来还苦思脱身之计的霓裳听了这话,心中的隐痛被戳个正着,也懒得想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了,抬头瞪他一眼:“你少管!”趁他惊讶之际,连忙挣脱了去,转身冲下楼梯。
兰泽在后面看了个一五一十,待男子怅惘转身时,连忙下跪:“兰泽有眼不识七殿下,罪该万死——”
同时,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七皇子干嘛找上软红楼?还有,他怎么会认得——
七皇子淡淡地挥手,“不用多礼,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本宫来就是想打听一个人。”
“谁?”
“软红楼的头牌花魁。”
“哦?”兰泽眼中也浮起一丝茫然,“看来,那花魁倒真是墙内开花墙外香了。”
“怎么说?”
“殿下来时,一定注意到了大厅的‘点花台’吧?那最上面一栏留给花魁的位子永远是空白,不光外人,就连身在软红楼的其他姑娘,也不知道这花魁叫什么名字、住哪层楼。听说,知道她名字、见过她面的人,非死即伤,或者永远说不出话来,但越是这么传说,越是有人不惜千金散尽,只为一尝传说中的‘销魂’滋味——久而久之,我们都觉得那花魁只是个传说罢了,或者是为了吸引人气而捏造的虚名。”
七皇子沉吟。自从对软红楼产生好奇之后,他就听了不少关于花魁的传闻,倒是跟兰泽说的如出一辙。当然,他对那些几近狂热的吹捧大摇其头——女人么,再怎么厉害,终究只得一具肉身,哪里就真到了“销魂蚀骨”的地步?不过,要说到强大的破坏力,他倒认识一个差不多的……
“那么,刚才经过的那只猫儿呢?”
他冷不丁一问,兰泽才从对花魁的疑云中醒转,没想到他对花魁不关心,倒打听起那丫头来。
“哦,她么,好像是金娘的远房亲戚,从家乡来给她做伴吧?点花台上没她名字的,听金娘口气,她跟我们不一样,也就是寄住罢了,有时来我们姐妹房里陪着说话解闷。对了,她有一双巧手,推拿按摩倒是不在话下——”意识到自己仿佛在他面前过多透露了别个女子的情况,兰泽连忙住口,“金娘不喜我们私下议论的,殿下跟她认识么?”
七皇子心中疑云重生。软红楼挂不上名……寄住……会得推拿按摩?
“没有,她长得像是……一位故人,对了,她叫什么名字?”
兰泽摇头,“不,她没有名字的,金娘唤她做小妹,我们也跟着叫了——不过,其实她跟我们不常来往,也许是亲戚的关系,金娘对她保护得紧。”
七皇子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名动帝京的花魁……无牌可挂的小妹……
越来越有意思了。
金娘见了大包小包跑进屋的霓裳,不禁失笑:“刚才一阵鸡飞狗跳的,我还当软红楼遭了窃!”
霓裳闪进内室,还不放心地将脸凑在门缝盯了好一会儿。
“怎么,有人追杀姑娘么?”
金娘看着她“洗劫”来的东西,很想说她是自作孽。
直到确定那七皇子没有立刻杀过来,霓裳才松口气,瘫倒在地,解释说:“我都跟姐姐们打了借条,任务一旦完成,双手奉还。”
“可这——”金娘知道不应该多问,但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花鸟、绸缎、首饰拿来做什么用?“对了,姑娘如果是缺钱的话——”
霓裳连忙摆手:“钱能解决的问题,还真不是问题。”
“那是什么?”金娘好奇地问。
霓裳多想把事情和盘托出,直接向这个老练的美妇寻求对策,但事关重大,比之允贵妃那桩,今次还得花上她十二万分忍功,到口的话拐了几个弯,才委婉问出:“姐姐认为,要拿住一个男人,让他俯首贴耳,究竟有什么办法?”
金娘却笑了:“这是身为帝京第一楼的花魁,霓裳姑娘该问的么?”
霓裳几乎气结。她口中所谓的花魁,其实是名扬风月场,却丝毫不沾风月事的好不好?
金娘徐徐道,“姑娘若是要考我,那么我答——只需要做到一件事,就足以让他俯首帖耳。”
“哪一件?”
“成为他最爱的女人。”
霓裳不禁泄气。皇上是天下第一号花心大萝卜,三宫六院还不够他享受的,何谈“最爱”?看来,这真是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了。自己刚才上蹿下跳,惊动一干姐妹,岂不白白花了力气。
谁料金娘还没说完,“要么,无限接近、类似他‘最爱的女人’。”
霓裳无力说话。不都一样无解么?
金娘看她垂头丧气的样子,不再多问,宽慰道,“放轻松些吧,车到山前必有路,就算皇上离宫,老百姓如你我还不是照样过日子。”
霓裳睁大眼睛,她知道皇上离宫的事?
哦,对,金娘能开得帝京第一楼,当然有她的盘口路径、关系人脉,自然能知道秘而不宣的隐私。
还有,依金娘的年岁,对宫中诸事的熟悉度,还有,她特殊的身份——
霓裳朝她靠近了点,“对了,姐姐,你有没有尝过我师傅送的酒?”
不知她为何忽然跳到这个话题,金娘答:“还没,我怕姑娘想起了要喝却没有——”
“那我跟姐姐今天就来把酒言欢。”霓裳不容她拒绝,从屋角搬出那酒坛。
“呃,姑娘今天好兴致。”金娘觉得奇突,但也只能陪笑,“对了,还有一事没跟姑娘说,今天来了位大有名堂的公子指明要见你一面——”
霓裳开盖倒酒,毫不含糊,“我知道,七皇子是不是?抱歉,最近没有心情,请金娘替我婉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