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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六 ...

  •   夜半时分,佯装熟睡屏退仆役的顾家公子骗过所有人,偷了家里的银子,一骑绝尘,怀揣巨额银票千里驰援,遥遥奔了数个日夜,沿途买下三万石粮草,赴北救亡。

      本就在计划中的,越快越好,他不敢耽误,只能趁着夜深人静研究好路线后偷偷离开。

      守城的官差可以用钱买通,粮草补给可以用钱准备妥当,但他三哥若有闪失,便是金山银山也换不回的。

      眼前便是到达玉嵬关前的最后一座小镇,顾至诚望着天色,打马冲着望鹤镇唯一一家客栈走进去,却在将缰绳递给小二时,被一只手攥住了衣摆。

      “顾公子,我觉得我快死了,你行行好,把我也带进去,好好睡上一晚吧...”何清颤巍巍地拽着他不敢松手,本该身在京城的人,此刻却脸色苍青地半靠在门上,疲惫至极的颓相。

      何清眼下青黑一片,他已好几天不曾好好睡过。顾少爷怕他泄露了计划殃及无辜,趁着夜黑风高,竟把他一并敲晕了带在身边,威胁他敢不老实就将他扔到乱葬岗去。

      何清的安危在他手里捏着,便如砧板上的鱼肉,被顾至诚压着赶路。

      他骑马的本事很烂,只在以前玩闹时跟着尚武学过几次,当初缓行犹嫌马鞍缰绳折磨人,如今跑的多了,腿根子磨的生疼,走路都不由自主地打着颤。

      何清疲惫地央道,抖着双腿直起身子,赶了太久的路,坚硬的马鞍磨的他几乎站立不稳,“顾公子,我不想窝在粮草车里睡了,着实扎人。”说话间,摸了摸脖子,果然见红彤彤一片,然刚放下手人竟摇摇摆摆,似要倒下去的羸弱。

      顾至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在他后颈上提了一把,勉强叫他稳住身形。

      在顾至诚眼中,何清一直是个楚楚作态的人,尤其是初次见他时,满身的风尘气挡都挡不住,可现在看他低声下气的姿态,却像被什么噎在喉咙里,哽的他不自在,仿佛那人生来便该卖弄造作惹人讨厌,而不是现在这样,颓着精神求他。

      怪不得别人,要怪就怪他自己知道了秘密,要怪就怪他尚不值得人信任,这事牵连众多,他实在不敢拿众人的生命作赌。

      忤逆着天子的底线救人,他也是头一次。

      顾至诚审视他良久,终究点了点头,摸出银两,找人也为他收拾了一间房,“爷今日的恩情你要记着,改日我要你还的。”

      “是,自当还的,是要还的。”何清困到极点,身子骨仿佛要散了架,顾至诚说什么是什么,一点都不曾反驳。

      炽热的日头下,即便躲在帐里,双颊依旧裹着汗珠,听到顾至诚到来的消息时,季绍景正握着兵书研究布阵,距离上一役已过去数日。

      崇梁有心要将时间拉长,故意迂回躲避,晋阳大军厮杀一场,也不过斩杀寥寥,太阳烈烈烧在空中,连带着人心也跟着浮躁不平,短暂的平静局势下压抑不住紧张的气氛,一下场大战似随时一触即发。

      所以听到手下来报顾至诚携粮草来时,季绍景倒吃了一惊,疾步而出,车马之间,等待良久的人神色却有些窘迫,季绍景肃着脸色斥责道:“至诚,你怎么来了,两军对垒可不是儿戏。”

      “三哥,我是来帮你的。”顾至诚胡乱拭去脸上的汗,指着身后道:“我知晓战况,知道这事一时半会结束不了,前线又吃紧,皇上增援的粮草未至,只好先凑了银子救救急,就是...就是...”

      顾至诚说的结结巴巴,见季绍景慢慢皱起眉头,豁出去一样,转到后头揪出个人,“就是这东西不知好歹,我劝了好几遍此次危险他都不听,居然藏在粮草车里混了来,你说气人不气人!”

      季绍景看清他手里拎着的人,脸色更黑了。

      何清也是气急了眼,顾至诚害怕王爷怪他,推卸责任不说实话,居然卑鄙到抹黑他在王爷心中的形象!

      抛去那份莽撞不谈,至少他对季绍景的心是真的,可不能任由顾至诚贬低。

      要不是顾至诚一到军营立马招呼起卸车来,弄出乱哄哄的动静吵醒了他,何清都不知道已经到了前线上。

      他的头发乱蓬蓬的,原本团了一夜,丧着精神,却在看到瑞安王的一刻兴奋不已,挣开顾至诚的手,跑到季绍景面前道:“王爷!”

      说完哼了两声,正要驳回顾少爷的谎言,忽见顾至诚正狠狠瞪着他,张嘴无声:“恩情。”
      何清一看,木楞楞半晌,终究还是咽下了委屈。

      行,既然他说的还恩是指这个,他也只能...认了。

      季绍景那曾想过军营这种地方会一股脑儿的冒出这么多麻烦来,顾至诚好歹会些武艺,可何清文武皆弱,也跟着凑上来,却是徒添麻烦。

      季绍景很烦。

      “你们简直是胡闹!这里危险,我派人送你们回去。”季绍景冷着脸色说完,极力克制着情绪,冲巡逻的士兵招手,下令道将他二人送回望鹤,让他们自行回京。

      何清已见到季绍景平安无事,自然放下心来,见王爷此时神色冷冽,不敢再造作,听话的跟着士兵往外走,顾至诚觑着季绍景脸色,知道又被何清连累了,叹了口气道:“三哥,我帮着卸下这些粮草再走吧。”

      突然松懈下精神,困意便越发汹涌,何清步伐缓慢,半眯着路过顶营帐,顺道往里一瞥,却突然被迎面而来的人撞个趔趄。

      何清歪斜着倒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子,冲那莽撞的人一横眼,才发现那人浑身是血,直冲着季绍景而去。

      “报——将军!崇梁大军突袭,前方请求速派兵马相抗!”

      尖锐的叫喊划破白日长空,何清目瞪口呆的看着报信的小兵失了力气般跪倒在地,形势变的太快,还没等他混沌的意识有反应,便又看到那人被人抬去别处,季绍景奔向帐里,转眼又提着剑出来,气势如虹:“传令下去,先锋三路,即刻出发!”

      匆匆集合的将士迅速列队而出,护送他回去的两个士兵竟也去集合了,何清溜溜转着眼珠子,见没人有闲工夫搭理他,赶紧找了顶最近的帐子藏了进去,寻思等打完了再说。

      哪曾刚迈进去两三步,正跟里面一个方脸男人对上了眼神,何清没想到里面有人,又见那人胳膊上缠着绷带,不想打扰人家养伤,鞠了一躬便想换个帐子。

      “嘶——”后背突然挨了一拳,何清皱着眉转过身去,怀里就被塞进了一团硬东西。

      “官爷,你这是干什么?”何清看着手里的一身战甲,茫然问道。

      “大战在即,哪个敢当了逃兵,本将先劈了谁!”

      男人的声响差点震聋了人的耳朵,何清一心想拒收那身行头,将那战甲伸臂递还给他道:“官爷你仔细瞧瞧,我不是兵,我是王爷的…”

      外头士兵行军的步伐整齐有序,踏的帐子都声声作响,那方脸男人更怒了,拿过头盔直接扣到了何清脑袋上,吼道:“你是个屁,本将断了手拿不动剑,你个狗娃子生龙活虎的也敢逃?苟且偷生算得什么好男儿!赶紧给老子上!杀不上十个崇梁贼,本将就剁了你!”

      男人仿佛因为自己砍不了敌人怄着火,正巧帐外一对将士跑过,看何清畏畏缩缩的样子,气不打一出来,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对着外头大喊道:“给本将盯着他,要是敢跑直接砍了头扔到尸坑里!”

      这一脚踢的大力,何清踉跄着跌出营帐,直接蹭到了列队队尾。想那方脸男人在军中地位也是高的,听他一嗓子,路过的兵竟真有人将何清拽进队里,接收了他。

      他这一身常服混在队里尤其扎眼,想起来畏战潜逃的懦夫,何清心里骂那男人“莽夫”,却因受到特别关注,只好边跑边套上外甲,拎着裤子寻找逃跑的时机。

      军营驻扎的地方并不远,城门一开,万马千军登时呈于眼前。

      饶是再孤勇的人,初见这场面,不期然而是要思量一番的,况且是贪生又畏死的何清。

      让他战崇梁,却偏不给他剑,怎么杀,手撕吗?

      何清把这笔账都算在那男人头上,只想着千万要保下性命,再给极绍景吹一吹枕边风,叫他好好治治那汉子的劣脾气,最好把他另一只胳膊也打断!

      幻想的尽兴,冷不丁脸上溅上的温热叫他回过神来,何清伸手一摸,腿先软了——随着人群乱跑,他竟被挤上战场!

      耳畔是兵刃碰撞的激响,迸溅的赤红唤起求生的本能,何清看着周围晋阳兵将握着剑不断向前的骁勇,深受感染,从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首中捡起一把长刀,顺势靠着那些死去士兵一躺,装死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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