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剑》易彦孜

6、龌龊

　　赵世是被秃鹫尖锐的叫声给吵醒的，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被朝霞印染得有些发红的灰蓝色天空，空中几朵散云，还有昨夜那轮新月像是失去了光泽的玉壁一样悬在天边。

　　这样的景致很美，令人赏心悦目。

　　还有他的身体好温暧……

　　不对！

　　赵世微微垂下眼皮，映入眼帘的这一幕，令他心情极度复杂。

　　西芷身上只穿了一套丝质中衣，她的头依偎在他的臂弯间，半边身子紧紧地覆在他的身上。

　　她恬静酣睡的面容上血迹斑斑，一对羽睫被寒露覆住，挺秀的鼻梁下，红润的嘴唇像是早晨刚刚开放的花瓣，再顺沿而下，白皙秀颀的玉颈下方，□□微露……

　　赵世从不曾这般与女子亲密接触，而第一次接触，却是这样的秀色佳人。

　　男人的本性使然，令他不舍得移开目光，但作为一位克己律规的男子汉大丈夫，他却不能弃道德而不顾，与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子抱在一起。

　　他将西芷的头用力的一推，西芷脖子吃疼，“唉呀！”一声悠悠转醒。

　　她感觉到了身边男子的粗暴，顿时怒起，正身坐起，揉着脖子嗔道：“你怎么这般粗鲁？”

　　赵世嫌弃地斜了她一眼，冷道：“你这女子，竟然会做出如此龌龊之事！”

　　西芷有点莫名其妙，似乎还没有听明白，她指着自己的鼻子，质问：“你说什么？我做出龌龊之事？”她见赵世鼻孔朝天地哼了一声，再低头一看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衫，顿悟，又指着自己，慌忙解释：“我，我，我……”她一时情急，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赵世拿起手边的长戟，撑着它吃力地站起身来，一副不想理会她的模样。

　　他昨夜里还想带她回秦地的，可现如今，却发现她是这样不要脸皮的女子。

　　先前的好印象在此刻全部消散，换来的是对她极度的失望。

　　“喂！”西芷气呼呼地走到他前面，但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不可示人且被露水浸湿得有些微透的中衣，于是连忙捡起地上自己的衣裳套在身上，一边穿一边跟赵世解释，“你误会我了，昨天夜里我是想……”

　　“不必解释了，我要走了，从此你我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赵世说罢，便撑着长戟要独自走。

　　他的身体还非常虚软，但这个时候，他一丁点都不想留在这尸臭满天的地方。

　　其实他是生气了，觉得自己看错了人，为什么看着这么好的一位女子，会是个水性扬花之人。

　　他太失望了。

　　西芷手忙脚乱地将衣裳穿戴好，再几步跑到他的面前，双手张开，将他给拦住，并大声道：“喂，你这人怎可如此无理？昨日如若不是我，你早就死了。”

　　“是，如若不是你击退那些狼，我早就被狼给消化了。”赵世语气不善，他因为对她的极度失望，让他对昨夜杀狼之事，完全没有了一丁点的感激。

　　“我说的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那又是什么？难道你是觉得自己太冷了，就将衣服脱了，抱着我睡。”赵世想着如若是怕冷，又为何要把外面的衣裳脱了，还抱得他这么紧。

　　这种想对他投怀送抱的女人，他可是见得太多了。

　　“不，我不冷……”她是真的没感觉到冷，经过这几天，她很明白一件事，她不仅不怕火，也不怕冷，“我是因为……”

　　“驾驾……”

　　马蹄踏踏，一道道的驾马声随风扬来，打断了西芷的话。

　　赵世和西芷双双看向来人。

　　来的不止一个人，而是十几个人。

　　虽然隔得远，但眼力和耳力超乎寻常的西芷可以确定为头的是一位女子。

　　那女子头顶绾着一根玉笄，有些凌乱的长发被风吹得高高扬起，沾染着血迹的脸上，可看出面容十分端正秀丽，加之穿着一身赤色铠甲，更是显得格外的英气勃勃。

　　西芷凭着她身上铠甲的式样，觉得应该是赵世的属下。

　　很快那一队人马便来到了赵世和西芷的身边。

　　众人下马，为首的女子带着身后十多位士兵齐齐向赵世行礼：“大公子。”

　　行完礼，为首的女子连忙几步并作一步行至赵世跟前，一脸垂头丧气地道：“大公子，西戎王逃了。”

　　赵世早就料到是这样的结果，脸色无波无澜。

　　女子又道：“昨日我们还以为您马上就会赶来，可后来您没来，我们以为您回了营地，可在营地寻您无果，便回到战场来，没想到您果真在此。”

　　说罢，又将目光移在赵世受伤的肩膀上，上前一步一脸焦急地询问：“大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赵世摆摆手：“被颜风刺了一戟，现在无碍了。”他朝颜风的尸首处扫了一眼。

　　“颜风？”女子一脸的不可思议状，“颜风怎么会……”话未说完，她已看清了那果真是颜风的尸体。

　　随着一起来的士兵纷纷走到颜风的尸体处查看。

　　这时女子将注意力集中在西芷的身上，问：“大公子，她是何人？又为何会在此？”

　　在这战场上出现一位女子，实在是太奇怪了。

　　赵世冷冷道：“不认识她。”

　　不认识我！

　　西芷听着赵世这话，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不管怎么样，也得等他们把话给说完了，才好让她把昨夜之事陈述清楚。

　　“这人真的是太无理了，救了他一命，竟然还说我在行龌龊之事，真是气死我了。”西芷暗道。

　　“明珠，你安排他们在此清理战场，务必将所有的人都埋了。”赵世吩咐。

　　明珠一脸怨恨：“大公子，为何要理会那些西戎人的尸体，西戎人杀了先国君，就让他们给秃鹫吃了算了。”

　　“一起处理吧！免得瘟疫横行，祸害了这里的百姓。”赵世道。

　　“那我们将西戎人的尸体一把火给烧了便是。”明珠不服气。

　　“不可，战场上各为其主，再者死者为大，让他们也入土为安吧！”赵世说罢，便撑着长戟往战场外走。

　　明珠只得听从吩咐，去安排部属处理尸体。

　　西芷见赵世要走，连忙追上，“喂，你不管我了？”她很生气，昨天夜里都说得好好的，要带她去秦地。

　　赵世停下脚步，看着她：“刚刚话已与你说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西芷气得咬牙切齿：“你这人，脾气比沙漠里的太阳还要烈，说话比沙石里的蝎子还要毒。”

　　赵世冷哼一声，不以为然。

　　西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以平息心中的怒火，她耐着性子解释道：“你可知昨夜里你病成什么样了？”

　　“……”

　　“你昨夜高热，昏迷不醒，又冷得直打颤。”

　　“……”

　　“这荒郊野地，无一屋一被，还断了水，没法给你退热。”

　　“……”赵世的眼神稍稍地温柔了一些，他在耐心听她说。

　　“无奈之下，我只好脱下自己的衣裳，让夜里的寒风将自己的皮肉吹凉，再抱着你，用身上的凉气给你退热。”

　　“……”赵世心底猛地窜起一股热浪。

　　“你都不知道昨日夜里我如此反复多少次给你退热，熬了整整一宿都没有合眼，后来见你高热退了，才歇下来，再后来又怕你冷，只得抱着你睡。”

　　原来如此！赵世的脸在此刻微微有点热。

　　他错怪她了！刚刚还用那样恶劣的言辞来侮辱她，这真是……

　　西芷见他神色变得柔和了些，脸上有了愧疚之意，心下终于一松。

　　只不过，这人怎么就不说一句话呢？好歹也得跟我道个歉吧！

　　“你不想对我说点什么吗？”西芷微微扬眉。

　　赵世本来是在酝酿要怎样跟她道歉的，可是看到她这副骄傲自满的样子，就不由得想起她生气时撅着嘴气鼓鼓的模样，现在细细一回想，觉得真是挺可爱得的。心底暗暗一笑，打算逗逗她，于是把道歉的心思生生地给憋了回去，故意继续冷脸对她道：“没有什么好说的，如果你不想在这里闻尸臭味，跟我走便是。”赵世凉凉说罢，转身就走。

　　“喂！”西芷看着他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

　　真是个傲气冲天的家伙，太没有礼貌了。

　　西芷把他侮辱自己的这件事情给记上心头了。

　　是账，就一定得算。

　　不过现如今她没有去处，只得乖乖地跟着他走。

　　赵世挑了一匹高头大黑马骑上，西芷站在马下，正犹豫着是不是要上，还是说她另找一匹马。

　　“上来吧！省一匹马给他们骑。”赵世向她伸出手。

　　西芷扁扁嘴，拉起裙摆，握住他的手，上了马。

　　马鞭扬起，马蹄卷起染血的尘土，明珠看着马背上的西芷，心中一团怒火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