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8、第三十八章 ...
-
钟离安做了一个梦,那并不是什么美梦,却最忠实的反映了他心中的欲望,他一直压抑隐忍的深渊。
他梦见自己在黑暗的泥泞中跌跌撞撞,始终寻不到方向,焦躁与绝望交织成巨大的罗网,将他死死困在其中。
就在他准备放弃挣扎的时候,一束光透了进来,在光芒中一只温暖的手。他颤巍巍地握住那只手,纵然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也知晓他是谁。
“大哭包。”钟离安抱着光芒里的人低声唤着,这个每次流泪都是因为他的人。
就在这时,温辞却猛地将他推倒在地。
“不要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我,真是让人恶心。”
那人脸上露出的嫌恶深深刺痛了钟离安的眼睛,刺痛了他的心。
“我……”
“你对我有非分之想吧。”
“不是,师父,不是那样的……”少年慌乱地想要抓住男人的衣摆。
温辞一脚将他踹开,居高临下鄙夷地看着他:“没有廉耻的东西,滚远点。”
“师父,你听我解释。”钟离安踉跄着爬起来,谁知脚下的地面不知何时变成了泥沼,他正在缓缓沉下去。
黑暗与死亡的恐惧攥着他的心脏,少年拼命挣扎着,可越是挣扎下沉的越快,仿佛下面有人在拉扯着他。
双腿,腰部,胸膛,渐渐没至鼻尖,只留下一双慢慢空洞的眼睛,毫无焦距地“看”着一步之遥负手而立的男人。
温辞一拂袖,转身离开,再没有多看一眼。
那道光越来越远,四周再次陷入了黑暗,钟离安停止了挣扎。
都是借口,不过是想要抛下他罢了,就像他的娘亲那样,说什么迫不得已,说什么不愿意,只是为了让自己没那么愧疚而已。
少年目光阴鸷地盯着远处的光点。
聚也是你,散也是你,从未问过我愿不愿意,你卸了我心上的铜墙铁壁,又将它扔在地上狠狠践踏。
你错了吗?没有。错就错在我没有抓住你的力量,所以离合皆不由我。
眼下既抓不住你,那么,我们便困锁一处好了,我若身在地狱,岂能让你人间逍遥。
钟离安从泥沼中爬了出来,拉扯他的力量似乎消失了,脚下的地又恢复了正常。他快步追上那道光芒,一把抓住男人的手腕,将人压在地上,狠狠咬上他的双唇。
“小安,你做什么?”身下的人用力推搡着他。
做什么?你不是很清楚吗?你不是一直这样看待我的吗?我便如你所愿,让这些都变成真的。
那你就不是污蔑我了,是不是可以丢弃地更加理直气壮。
听着温辞的哀求与呻/吟,钟离安心绪翻涌,悲哀与愉悦交杂缠绕。直至将心头的怒火发泄完,他才注意到,不知何时,自己的掌心全是那人温热的眼泪。
钟离安一下慌了,那些晦暗卑劣的念头顿时被泪水冲刷殆尽。
“师父,你别哭,对不起,你别哭……”
隐约中,他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
“睡吧,师父不哭。”
钟离安醒来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他看着嶙峋的石壁愣了好一会,才发觉自己躺在山洞中。
刚一坐起身,钟离安便觉得浑身乏累,头还隐隐作痛。细细回想才记起,自己中了毒针,在往十里亭赶路的时候失去了意识。
后来呢?他忽然想到了那个阴暗又旖旎的梦境。人对梦的记忆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模糊的,甚至完全想不起来,可那个梦真实的好像能让他记得每一个细节。
比如那人挣扎时涌入口中的血腥味,比如那人扬起颈项时露出的小痣,比如那滴落手心的泪珠……
钟离安怔怔地盯着手心,也许,他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无辜,他还记得在占有温辞之后巨大的满足感,一种以前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面前的光线被遮挡住,钟离安回过神,抬头看向来人。
“哑伯。”
哑伯手里捧着用树叶包裹的野果,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看到少年醒来,嘴唇翕动了两下,发出了一声短暂的“啊”。
钟离安注意到了哑伯怪异的走姿,立刻起身扶住他,关心道:“哑伯,你受伤了?”
温辞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两人距离很近,当哑伯晃动脑袋时,钟离安发现他唇上居然还有一个伤口,不过不是太严重。
察觉到少年的视线,温辞将手中的野果放下,拉过钟离安的手掌,在掌心写了几个字。
“摔跤?”钟离安哭笑不得道:“哑伯,你好歹也是个武林高手。”
温辞笑了笑。
钟离安刚说完,就觉得一阵晕眩,身形一个不稳,便向前倒去。温辞立刻伸手去扶少年,却不小心扯到了身后的伤口,于是两个人一起跌到了地上。
温辞下意识护住钟离安,让自己的背部着地,这一下痛得他“嘶”了一声,脸都皱了起来。
钟离安赶紧站起身,手忙脚乱地将人扶起来,愧疚道:“哑伯,对不住。”
“…………”温辞摆摆手,又是无语又是好笑,若不是写字太麻烦,他真想调侃一句,看,武林高手也是会摔跤的。
这一折腾,温辞的领口松了,露出一小截锁骨,钟离安像是看到了什么,伸出手戳了戳锁骨的下面,道:“哑伯,你这里有一块红斑。”
温辞身体一僵,紧张地拢紧领口,拿起地上的果子递了过去。钟离安见哑伯不想提,就没有追问,但心里暗自奇怪,便记住了这件事。
简单吃了些垫垫肚子,两人离开山洞。
“我们去哪里?”钟离安问道。
“回去。”温辞写道。
“他们这么久没有收获,应该会去其他地方搜寻,回去的确更安全点。”钟离安赞同道。
两人重新回了镇子,在成衣店换了身行头,找了间客栈住下。
温辞担心钟离安的身体状况,又专门请了大夫看看,幸好余毒已经清干净了,只是耗损过大,需要补一补,多休息。
钟离安喝了药,药里有凝神安眠的药材,没多久困意就涌了上来。
“睡吧。”温辞在少年掌心写道。
钟离安慢慢闭上双眼,迷迷糊糊道:“哑伯,你不要走。”
“好。”安静地房间中有人轻声应道。
温辞坐在床边,摘下自己的面具,静静凝视着床上的少年。就算隔着那层丑陋的易容,他仍然能描绘出对方的眉眼,只是看着看着忽然又觉得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变得陌生了。
不是指性格之类的,而是说好像在这一瞬间,他才意识到他的小安已经长大了。
啊,的确是长大了。温辞摸了摸自己的腰,不自觉地又拢了拢衣服,他身上的痕迹还没有消褪,被看到就麻烦了。
温辞的思绪又回到了那天,走火入魔的钟离安动作粗暴,他本就废了一臂,加上不愿意伤到少年,最后免不了自己一身伤痕。
可身体上的伤口哪及得上心中的滔天巨浪,大鄢有男风之说,达官贵人中不乏有好此道的,但终究是登不上台面的事情。
温辞不是狭隘之人,你情我愿的感情他不认为有什么问题,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小安会如此对他。他从未将庄潋那番托词放在心上,不曾想竟是一语成谶。
背德的羞耻,被强迫的屈辱铺天盖地袭来,掩盖其他的情绪,有那么一瞬间,温辞恨不得一死了之。
可当那个孩子一边哭泣一边道歉时,他的心忽然就软了下来,哪怕钟离安在走火入魔时,依旧不忍心他流泪。
温辞趁着少年神思恍惚,赶紧用内力替他调息,待到钟离安癫状消失,重新入睡才松了口气。
身体的疲累和内力的消耗让温辞几乎连手指都抬不起来,他勉强披上衣服,也跟着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下午,他被少年抱在怀中。温辞心情复杂,理不出头绪,更不知道等小安醒来他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他慢慢起身,扶着墙壁走到溪水边,顾不上手臂的膏药,一头扎进水里,泡到皮肤都皱了起来才回到山洞。
幸好来时备了一些金疮药,可以处理一下伤口,只是衣服多处被扯坏了,穿在身上着实不像样子。
温辞盯着钟离安身下他的外袍,做了一个非常幼稚的动作。他猛地将袍子抽出来,于是钟离安“咕噜噜”地在地上滚了两圈,最后脸着地的趴在了那里。
温辞“噗嗤”笑出了声,悄悄走过去将人拖回大石台上,捡掉少年头上的青苔。这一笑驱散了不少心头的阴郁,温辞穿好外袍,心道,既然发生了又有什么办法。
且不说当时钟离安神志不清,自己现在可不是什么南锦王,而是一个少年萍水相逢的哑伯,多半小安也不会知道。
就当那是一场梦吧,对这个孩子,他终究狠不下心,也永远狠不下心。
若是他记得,若是他清醒了依旧抱着这样的心情,只能到时再说了。他对钟离安的情太过深厚,深厚得已经模糊了界限,所以温辞这个感情上青涩的皇叔自己也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