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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膏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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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家有许多机械鸟,在廊间、书案上飞来飞去,叽叽喳喳。
它们有的动作迟缓、性情温和,有的却厉害得很,到处拿嘴扦东西,此时在秦雎卧房里,就有两只在争抢一根秦雎的发带。
这闹腾的声音好歹缓和了两人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秦雎不讶于谢初的敏锐,他生来就好似野兽,直觉可怕。
“我不会死。”秦雎说。
谢初扔下他的腕子,冷哼一声,抱臂靠在床帏边上:“那你说这话怎个意思?”
“我只是……对十年前的事感到抱歉。”秦雎咬住下唇,忍下为自己解释的话,十年都已经过去了,大错也已经酿成,追究到底谁的错多一些没有意义了。
谢初没有看他,也不出声,不知在想什么。
“谢初,你以后,要快快乐乐的,行吗?”秦雎踯躅半晌,在心里挑挑拣拣,能对谢初说的,只剩下这一句话。
谢初眉眼一挑,凌厉地看向秦雎,他长相就显乖张,这样一个表情,更是邪肆。秦雎当初就喜欢他这样,好像天王老子也奈何不了似的。
“秦子祯,你自己听听,你说的什么话?”谢初被他莫名其妙的一句激得心里火一突一突的,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说道,“自从你们兄弟俩害死他,十年来,我没有一天感受到快乐!”
秦雎瑟缩了一下,低垂着头,想再说什么,谢初已经怒火腾腾的出去了。
接下来的两天,二人没有碰面,相安无事。
午后,秦雎倚着塌上的大迎枕,伴着和煦的春光,手捧着一本书陷入浅眠。
再强悍的蛊王,也只能堪堪护住它的“居所”——秦雎的心脉,并不能给他再多活力。他好似一朵将要开败的花,一日不如一日了。
院里,木嘉南捡起一颗石子,冲着树上扔去。
树杈间,谢初闲闲靠坐着,嘴里叼着根草,一条腿垂下来一晃一晃,骤然被石子砸到,脸色一凶,低声喝道:“找死?”
这谢初,两天来总是猫着偷偷瞧人家,分明是惦念着人的,脸上却装得好像二百五负心汉,还老是发火!人家可是真真的时日无多了!可木嘉南到底是怂,憋了一肚子话想骂他,也不敢,只说:“我娘回来了,你来。”
没想到木头的迷之仪式,竟然真的能将他娘召唤回来!
一听这个,谢初“噌”地自树上跳下来,道:“快走!”
木嘉南的神婆娘亲,一年四季不着调,想来该是神神叨叨的样子。谢初一进正堂,就见一位中年美妇人,端坐在主位,看那穿着气度,竟像是个正常人。
木头就不正常得多,十几岁的男人了,还小狗似的跪着趴在娘亲膝头,看得他哥眼疼。
谢初好歹也是混上了国师的人,十年来经历颇多,不再是不讲礼数的傻小子了,进来俯身便拜,叫了声“梅姨”。
梅见雪起身,拉起谢初。这孩子是夫君义兄之徒,十年前在家里住过一段,那时候还是个小少年,十年不见,他已经长成俊美高大的男子了。
这孩子真是她平生仅见的武功奇才,别人三四岁就练功,他从十几岁练起来,竟然日进千里分毫不让,悟性、根骨都是极好的。
只是他心性不定,总是阴沉着脸,戾气重。练功的时候他师父都不敢离身的,怕他走火入魔。那个时候起,木嘉南就怕他。
两人闲话两句,就一起去了秦雎的卧房。
谢初才走不一会儿的时间,秦雎已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书掉在一旁,头微微垂着,那样子确实看着奄奄一息,以至于谢初以为他死了,紧张地不行,扑在床前轻轻晃了晃人家的手臂,又可怜兮兮地叫他的名字,秦雎却没有醒,眼看着谢初要急了。
梅见雪将他拉开,安抚道:“不打紧,睡得沉了点。”
谢初冷静了些,他突然想起,他刚把秦子祯从秦府里抱出来,他也是三不五时地昏睡过去,骑马的时候、之前上山的时候……或许从那个时候起,他就是病入膏肓了?
谢初不敢细想,看着梅见雪给秦雎把脉。
梅见雪精通鬼神术法,对巫蛊之术稍有了解,巫医不分家,她也懂得治病救人。把脉的时候,她神情渐渐凝重。
这可不单单是误用了蛊王,相反的,正是这只蛊王给他续了命,但就脉象来看,半月之后蛊虫离体,这人可以说是神仙也难救了。
这个时候,秦雎手臂微微动了动,他醒了。看见有人在为他把脉,他默默不语,只静静等着,好似已经习惯了这样。
“你定是服用了什么毒物,让我猜猜,是雪莲子吧?”梅见雪说。
秦雎听了,眉眼间荡漾起一丝笑意,似乎借此想到了什么值得回味的美好往事。他可能是没什么力气说话,但笑不语,微微摇了摇头。谢初找了那么多先生,都没瞧出来他服了雪莲子,可见这次是个神人。
“我想不出,除了雪莲子,什么东西有这样强的寒毒。”梅见雪说,“且不说雪莲是传说中才有的东西,雪莲子这种至寒的药引,是在什么情况下才用得上?你先前被火烧过?”
秦雎安静地听着,到这里却突然反手拽住了梅见雪的腕子,眼神里沉沉的,直直看着她。
梅见雪没再说了,她叹了口气。
“就算取出了蛊虫,你命也难保,你可知道?”梅见雪说。
秦雎看了看床边站着的谢初,对方一脸疑惑,想来是真的不记得,当年被火烧得不成人样的事情,但心中可能已经有了疑惑。
他仍旧抓着梅见雪的衣袖,似是在哀求先生为他保守秘密,“我十年前被仇家设计,误服了雪莲子,与火烧无关。生死有命,我晓得的,先生无需浪费力气了。”
梅见雪开了点温养精神的方子,打发人去煎药。她刚出了房门,就被身后一个声音叫住。
“梅姨。”
梅见雪回头,谢初面色沉沉隐忍不发,与十年前一个样子。这个人真是如同他的名字所说的,始终如初,从未改变过。
“可有什么法子?他究竟是怎么了?雪莲子是什么?”谢初急切地问。
衣着华美的妇人微微垂头,不经意间露出一丝老态,她摇了摇头:“若是时间充足,你们还能上西南边陲去寻我的师父,他或许有办法为他多续一段日子,现在只怕……”
只怕他在路上就熬不住了。
“真的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雪莲子是怎么回事?”谢初不愿相信,仍旧逼问。
梅见雪实在逃避不过,只好说了:“雪莲子是传奇中的药材,至寒至毒,却也是一味奇药,可以与火毒对抗,两相抵消,用在烧伤病人身上,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
谢初迅速抓住了其中的疑点:“照您所说,这味药很难得,怎么会有人将之用于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