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梦回 ...

  •   秦雎的死似乎已经成了定局。
      谢初坐在秦雎的床边,漠然看着他疲惫睡去的样子,眼神中风云涌动,不知在想什么。
      他接受不了这个结果,也同时感到无力回天,暴虐的情绪在他的心胸中撕扯,他的面庞却一片冷漠,他甚至没有说一句话,这很不正常。
      他的背影看起来孤独极了。

      木嘉南远远在门口看着里面。
      他记得,太爷爷死的时候,他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弟弟守在床边,也是那样的孤独。偌大的木家,就只有他们两个孩子相依为命了,但好歹他还有弟弟。
      谢初就要痛失所爱了。

      谢初就那么直直的坐了两个时辰,到了下午,他霍然起身,什么也没说,只是牵上马飞奔出了门。
      木嘉南看看谢初走了,才进去秦雎的房间,将他摇醒。
      秦雎面色死灰,微微睁开眼,轻声问:“他们到了?”
      木嘉南点点头:“早晨的时候到的,我一直让他们在北院等着,现在你们就走吗?”
      “嗯,多谢。”秦雎面露感激。
      一辆黑篷面的马车停在木府后门,车夫是个劲瘦矫健的小伙子,神态机警,专注地盯着大门口。
      木府后门口跑出来一个小仆从,也不说话,单给赶车小伙使了个眼色。赶车的会意,动作矫捷地跳下车,拉开车帘,却是两个面容稚嫩姣好的姑娘,一穿粉、一穿红,手里拿着大麾和手炉,互相扶着从车上下来,小跑着随着小仆从进了府。
      不多时,木府里仆从背着一个裹在大麾里的人,偷摸地小跑出来,后头跟着的是木嘉南。
      赶车的一看,眼睛霎时就红了。
      等安置好了,赶车的拱手向木嘉南深揖一礼,木嘉南拍拍他的肩头:“快走吧,不要张扬。”

      秦雎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颠簸的梦里,隐隐的哭声时近时远,萦绕在他的耳边。
      漆黑、阴冷、死寂。
      只有轻微的铁器叮当声,窸窸窣窣地响起,那是死刑囚手脚上的镣铐声。
      他摸索着,扶着牢房湿冷的石壁,慢慢走到铁牢前,里头是一个瘦小的身影,瑟缩着把头埋在手臂里,蹲坐在角落。
      秦雎心里一凛,开口想要叫他,喉咙却像被掐住了一般,叫不出声。
      少年哭泣的声音好像刀子一般,深深插进秦雎的心里,他止不住扶着铁栏杆跪下来,胸口窒闷,喘不上气。
      “少主,少主!”女孩清脆的嗓音急切地呼唤着,将他拉出了梦境。
      秦雎睁开眼睛,头脸上虚汗涔涔,眼前是女孩焦急的面庞,桃芷拿着手帕为他擦汗,红菱扶着他的后背,在帮他顺气。
      两个丫头的眼睛都哭得好像桃子。
      “少主,刚才你突然喘不过气来,要把我吓死了!”见到秦雎缓过来了,桃芷的心也安定了,拿起手帕哭道。
      秦雎定睛看了看,他们是在马车里。
      可能是为了不惹人注目,马车很小,车厢里盛他们三人,都有些拥挤。
      车帘一掀,扶风探头进来,急切问道:“少主醒了?”
      “到哪里了?”秦雎坐起身来,虚弱地靠在车厢上,问道。
      “刚出了秦都都城,还没上官道。”扶风说。
      此时已经是黄昏时分,夕阳浸染了整片西方的天空,金色的残云仿佛是夕阳的余烬,丝丝缕缕地挂在天边。
      到下一个驿站,得是入夜十分了。
      看到秦雎昏沉的意识总算清醒过来,桃芷赶忙拿过一旁的食盒,温声问道:“少主,用些饭吧。”
      “我吃不下。”秦雎微微闭上眼睛。
      在他身边时,无论怎的,哪怕是做做样子看看书,拈几块点心,也有心力,乍一离开了,他就好像被抽掉了魂儿,什么也不想做了。
      反正时日无多了,还勉强什么呢。

      一行人赶在戌时前进了阳泽县客栈。
      赶路一天,连西北地界都没有出,若是谢初卯起劲儿来追,天亮前就能逮到他。秦雎忍不住想。
      他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走得快了都怕把他颠簸死,故而一路徐行。
      小桃芷扶着他上了床,又期期艾艾地问:“少主,用些饭吧,我去借店家厨房,给您熬些易入口的粥水。”
      秦雎恍恍惚惚地摇摇头,往被子里缩了缩。
      他又想起之前谢初醉酒,给他做了碧米蜜豆羹,那滋味居然跟宫里吃到的并无几分差别……
      唉,大概人死之前就会变得非常喜欢回忆往昔吧……
      桃芷呆立在床前,看着秦雎枯槁的面容,他陷在厚厚的棉被里,就连往日里纤长如水葱的手指也瘦的皮包骨头了,轻轻搭在被沿儿,一头青丝里不知何时无端生出了一缕缕白发,枯干凌乱地铺在枕上。
      这个人的生命力,肉眼可见地流失着。
      少主是真的快要死了!小丫头凄凄哀哀的,忍不住啜泣起来,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拿手绢抹眼泪。
      “别哭了……”
      桃芷愣怔了一下,赶忙把脸上的泪痕擦干净,红着眼圈扯出一个笑来,起身去看秦雎。
      “别哭了……我来救你出去……”秦雎在睡梦中喃喃道。

      昌庆二十三年,冬。
      那是秦雎第一次被人偷到卧房里来。
      他是习武之人,睡觉的时候本就比常人警醒,却是任由那个小贼偷儿摸到了床榻前,才一骨碌坐起身来。
      借着外屋守夜丫鬟们点的灯,他看到一个黑影,这小贼觉察他醒来之后,转身一蹿就想逃跑。
      抓住他简直轻而易举,因为这个小贼好似不会武功,手上没一点儿劲儿,被他一把就按在了地上,顺手牵过桌上的捆仙索,捆了个结结实实。
      外间的丫头们慌忙提着灯进来,秦雎才看到,这小子一身破衣烂衫,又瘦又小,脸上蒙个破烂黑布,拉开一看,是一张稚嫩到能掐出水来的小脸儿,两个大眼珠子骨碌骨碌的,显得十分灵动,嘴巴一咧,龇出一口小白牙。
      他竟然还笑得出来!
      “你是何人?”秦雎问。
      小贼不说话,只是笑,笑得脸上俩深深地酒窝,像个狡黠的小狐狸。
      “你还笑!按照律法,入室盗窃,我杖杀了你也不妨事!”秦雎被他笑得有些没脾气,横眉竖目地恐吓他一句。
      他上上下下打量这个小贼,目光掠过他磨得脱线的领口,补丁叠补丁的单薄衣衫,落到他冻得红彤彤的,长着冻疮的手指上,这下更没脾气了。
      “你倒是挺能的,偷到我房里来了……”秦雎嘟囔了一句,“红菱,取十两银子,两匹布,再去后厨拿些吃的,打发他走吧。”站起身来。
      一旁的丫头侍从伸手去拉这小贼。
      “秦子祯!”这小贼叫了他一声。
      听嗓音是有些低沉的,倒不像他面上这么稚嫩。
      秦雎回过头来,不悦道:“我的名字也是你叫的?”
      须知一个人的字只有长辈、兄长、年长的好友才可唤之。
      “这有咋的?名字不就是让人叫的?外头馆子里叫你祯郎、祯儿的,简直数不过来!闹得我老半天才打听到你的真名。”小贼笑嘻嘻地说。
      “你!”秦雎羞恼得很,因为生得女相,他从小深受其害,儿时兄长朋友把他当女娃娃呵护,大了之后也都不好意思与他肢体亲近,说看着他的脸不敢失礼放肆……到后来这名声传开了,他上街都得遮着脸,面若好女的工笔小像儿传的满街都是,见过他的不多,传他乱七八糟小像儿的却不少,渐渐的都带上了狎昵不堪的色彩,传的好似他是个专搞断袖的阉人。
      “诶,秦子祯,我今日见了你,方知外头传言不假!”小贼大喇喇地赞美道。
      果然比那花魁还要好看,尤其是在灯下,好看的都晃人眼睛。
      这下秦雎更生气了,将他往角落里一踹,气哼哼地回床上了。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