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二十九 以仇换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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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异色来得快去得也快。
快得仿佛只是幻觉。
就在那刹一那间，尤如一道锐利无比的光束，穿透我的躯体，直视到我的灵魂深处。
我没来由的一阵慌乱，热气一下从耳后急急蹿出，熏得脸颊有些隐隐发烫。
心内既然发虚，脸上便要掩饰得更自然。
等我将不由自主逃离的视线调整回来，对他重绽微笑时，却发现他脸上的喜气已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晦暗不明的脸。
他的眉间隐隐浮现些阴云，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有一缕阳光正好投射在他眉间，细细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密密的一层影子。
我一惊，下意识地抖了一下，腿有些发软，一种不好的预感迅速的浮上心头。
我凝神又向他扫了一眼，他的嘴角轻轻抽动一下，潋滟的眼波依然妩媚动人，却没有一丝温度。
他就站在我的面前，我却感觉陌生。
自入宫后，他一直对我深情款款，极尽温柔之能事，似这般冷若冰霜的神情，久已不见。
忽然间，多年前那个对我绝情绝意、面目可憎的黄三公子，隔着岁月的烟云，渐渐地清晰具体起来，与面前的李龙珞再次重叠，合二为一。
我打了一个寒颤，怔怔地望着他，嘴微微张着，心中万般诧异，却不能开口。
空气，静凝得可怕。
我左思右想，觉得一味僵持，也终究不是个味儿，便干巴巴地扯了一下嘴角，轻笑一声，装作不经意地道：“怎么？刚才你不是一团喜气吗？怎么忽然又不开心了？”
他沉默，眼神一动不动地逼视我，说不出的幽深。
我心下有些发毛，又一不想流露出什么异样，于是很柔意地近到他跟前，扯扯他的明黄衣襟：“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近日来我不理你，你心里有异议？”
他依然沉默，眸中飞快擦过一缕哀伤，哀伤散去，现出干涸的枯潭来。
我顿时愕然，与他说话就像如同在击打棉花，气势嚣张地一拳打过去，却被软绵绵地裹在里面，说不出的窝心。
我长叹一口气，终于恼了，转过身去，叱道：“难道你有什么话要对说？那么就说吧！”
说完，我坐在椅上，眼神细眯着，回盯着他，浑身散发着正义凛然之气，仿似他是待审的囚犯似的。
他很镇定地扫了我一眼后，别过脸去，眼神直直地望向窗外，终于开口了，不过声音有些微微发颤：“你不要再装了，装腔作势不是你的作派，我知道……这个孩子……你不想要。”
他说得十分笃定，使高高在上俯视他的我，身形竟一顿，嘴角一抽，不由自主地又迸出几缕慌乱来。
我舔舔唇，心虚地微笑回击道：“怎么会？他是我的孩子，我即将喜为人母，有什么理由不要他？”
我正竭力挤笑，哪知道他一个厉眼回过来，倾刻间与他四目相对，我一惊，笑容凝在脸上，瞬间僵直。
他的脸色煞白得吓人，声音隐着怒气：“你别骗我了，你根本不爱我，怎么可能会留下我们的小孩？”
“是我自己的孩子？我有什么理由不要？”我见他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也吃定他没有证据，因此，颇有气势地反驳道。
“证据？”李龙珞忽然大力踱步走到我的身边，目光犀利地凝视我：“那么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吧？”
我还没有发表意见，他便绷着脸，猛然拽过我，俯身狠狠朝我吻下来！
触电般的电流自唇间袭来，我一惊，第一反应就是把他推开。
等我站定，他的脸上已是冰霜肆虐了。
我愣了，望着他，一时竟无言以对。
刹那间，气氛顿时降至冰点。
他斜瞅我一眼，半晌才叹道：“你既然无心于我！何必强装呢？我曾给你那么多次机会，是你自己不走，虽不明白你背后有何隐情，但你连和我最基本的亲呢都受不了，又如何愿意留下我的孩子，不要再骗自己了，今日的我，虽不能说把你看得十分透彻，但有七分就够了。”
他边说边留意我的神情，见我脸色讶然，才挤出一丝苦笑：“多年以前，你可能是对我有心的吧？可那时的我，竟不留神地把你给漠视了去，现每每想起，不禁悔然呀！既然你不爱我，我也不想强求了，只求你留下那个无辜的孩子，只要你肯留下他，无论任何事，我都可以答应你。”
他竟把事情看得如此通透，我顿时哑口无语，只好低下头，把头掩进怀里，借以掩饰心内的慌乱。
虽把头低着，但我依然可以感觉到他的逼视，犹如两把凛烈的寒箭，嗖嗖地朝我射来。
“依你之能力和才干，想把这个孩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实在是易如反掌！”他的声音从头项砸下，句句直击要害：“所以当我得知你有了孩子之后，在高兴之余，我脑中一直想的事，就是如何留下这个孩子……”
他似乎有些说不下去了，犹豫了片刻，才颤着音道：“有一件事，我已经知道很久了，当知道的那一刻，我很伤心很痛苦很难过，甚至……”他顿了顿，咬出几个字：“甚至我还想……杀了你……！”
杀了我？我蓦地抬头，心里透凉，犹如一桶水当头泼下，我竟一时失神了。
他斜着眼故意不看我，声音抖意越来越明显：“虽然我数度出手，数度欲将你杀之，不过总在最后一刻，情感战胜了理智，最终还是放过了你。我想，就留给你一个机会吧？也许你也跟大哥一样也是个替罪羊呢？于是，我又派出更多的密探，满天下的搜寻证据，只是想证明你是无辜的。”
“可是，我找了很久……最后，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一路追查下来，竟然让我查到了黄云笙，我一逼问，他什么都跟我说了，竟真的是你……竟真的是你……”
“是我什么？……”我震惊地望着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是你……杀了我二哥梁王——李龙梁！”他斩钉截铁地恨声说。
“轰隆”一声巨响，我身形一抖，竟差点跌落在地。
竟又是我的第六世张春花，为什么那一世记忆不能够恢复呢？那一世，她心狠手辣，会干出什么事来我还真拿不准。
“这么说，杀害李龙梁的凶手，是那个……张春花？”才缓过了一口气，我捂住胸口，不死心地问。
“我不止查出了你，还查出了害我们荷娉国国破家倾的幕后黑手，他就是——琅钛镍！自从登基为王之后，我便命‘软玉鞭王’胡贯天”，带领我早年创下的听风楼楼下兄弟们，四散民间，民察暗访，追踪蛛丝马迹，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把事实查得水落石出了。”他越说越沉痛，眸子如黑潭般的幽寒：“琅钛镍之仇我终有一日会报，但当得知你就是杀我二哥的凶手时，那种痛苦，真是痛入骨髓了。”
“难道……真的是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狠狠地捏着手指，指甲几乎陷进骨肉里去。
“是一种叫‘隐蛰’的毒药，那晚你与我二哥共度一晚之后，竟暗中对我二哥下了毒，那毒等他回府地之后，才发作，仵作验尸七日，也找不出任何破绽。‘隐蛰’之毒，当然查不出，因为你是琅钛镍的杀手，有的是这种杀人于无形的毒药。”李龙珞的声音很凉，凉得如冰屑，一颗颗的戳着我的心疼。
张春花本是琅钛镍的旗下杀手，她会奉命杀掉梁王，此事应该不会有假，而且李龙珞也没有欺骗我的必要。
我顿时默然，心底空空荡荡的，仿佛已经空了。
“当查到这些，我还是不相信，因为我根本不相信你与张春花是同一个人。”李龙珞的语气渐渐放缓，变得有些飘忽：“你助我夺天下，又帮我治理时政，屡次救我于危急之中，更为我殆尽竭力，甚至为我多次涉险，如此种种，怎么可能是那个杀我二哥的凶手呢？直到……得到黄云笙的证实，我才彻底放弃侥幸心理。”
“黄云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我撑着余下的气力，只觉得脚下发软，眼前金星直冒。
“他到百花园去探访真相，不料与你深陷情网，之后，才发现你就是幕后凶手，最后与你恩断义绝，离你而去。”李龙珞简短说完，才咬牙补充说：“我之所以削他兵权，便是对他知情不报的惩罚，他常常标榜梁王对他有知遇之恩，虽万死却不能报，可为了你，他竟把这事给瞒得死死的，害得我们白白兜转了这么多久，若是早一日便知此事，便可早一日洞察琅钛镍的阴谋，也不会国破家倾，城破人亡了。”
原来如此？原来天下黎民大众颠沛流离、饱受战乱，我竟是始作俑者？我的心顿时被悲伤久久缠绕，苦涩得几欲无法呼吸。
“那……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你为什么不为你的二哥报仇？”我撑着一口气，有气无力地问道。
“那时你正腹背受敌、焦头烂额，应该是你受天打雷轰之刑之前吧？”李龙珞见我神情苍白，向我靠近一步，搀起我，柔声说道：“你不要再自责了……我经过调查，知道那个时候你受琅钛镍的毒药相控，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千错万错，都是那个琅钛镍之错，不过，你不是已经使计把他毒晕了吗？现在，他也算是咎由自取了。”
我一惊，蓦然抬首：“这你也……知道？”
他笑了，不过那笑绽放在他阴沉的脸上，竟有些不伦不类：“我并不是在监视你，但是有那么多人想杀你，必要的保护还是应该的……那件事，你干得漂亮……他虽然没死，但也只剩下半条命了，虽然他是你的父亲，但你好象恨得厉害吧？你到底给他留下了一条命，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我眼神复杂地望向他，眼中的他突然变得好陌生，越来越模糊，竟有点看不分明了。
他又笑了，很温柔地说：“这些事，本来我是打算烂在肚子里，永远不对你说的，不过，为了我孩子的小性命，我这个当父亲的，不得不使个阴招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盯着我，一字一句地强调地说：
——“花萝！我们以仇换命好不好？你杀了我二哥，便是欠了我一份罪，我把这份罪与你交换我孩子的性命，请你一定要留下他，好吗？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请你一定要留下他好吗？”
作者有话说
第105章 二十九 以仇换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