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章十八 新欢往恨知何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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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天庭虽大，但是玉鼎真人与太乙真人要找到广寒宫却是极为容易的。天庭大部分地方温暖和煦如初春夏末，唯有靠近广寒宫一代，硬生生夹着极阴寒的冷气。
辰风禁不住打了个冷战，虽然一路行来并未遇到任何阻碍，她也极为好奇，不过现下她明白了，仅仅广寒宫的冰寒就足以抵御法力平平之辈。
琴声叮咚隐约传来，辰风忽然觉得一阵晕眩。
“危乎高哉！”太乙真人朗声吟道，辰风恍然惊醒。太乙真人手复一指，辰风已然又变成一只小小鹦鹉。
“玉鼎师兄！”太乙真人笑得灿烂，连月光也黯然失色。
“太乙师弟，有话直说。”玉鼎真人不耐地皱眉。
太乙真人捧着不知何时招到手掌的小小鹦鹉，抬头看玉鼎真人，欲语还羞：“玉鼎师兄……”玉鼎真人额上青筋跳了一下，木无表情地接过鹦鹉：“太乙师弟，你演技退步了。”
“啊，玉鼎师兄，你怎么可以这么直接嘛！贫道好伤心啊！”
鹦鹉歪着头看太乙真人，又转头看玉鼎真人，滴溜溜地转着乌黑的眸子。
“呐，小鹦鹉啊，你就安心待在玉鼎师兄的肩上吧！”太乙真人笑眯眯地用手指轻轻敲了敲鹦鹉的头。
辰风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当即展翅，尔后停歇在玉鼎真人的肩头之上。
“此何人哉？”朗声徐吟，太乙真人收了嬉笑的表情，清澈的声音直透九霄，琴声已由叮咚转化为铮铮之声，隐隐有金戈铁马之音。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太乙真人字字清朗，犹如金石美玉明朗澄净。辰风瞠大了眼眸，只见方还死气沉沉的月宫周围飞沙走石，唯独玉鼎真人身边片尘不扬，依旧平静如昔。
太乙真人宽大的袖袍一挥，疾声喝道：“去！”
转眼又复清明。
“贫道当是什么厉害阵法呢，不过是魅音魔影阵罢了！哎，真是枉费贫道还特意准备专心对付呢！”太乙真人原本正经的表情一垮，没精打采地摇了摇头，“贫道十几岁时摆的阵法都没有这么失败啊！”
琴音顿歇，女子清冷的声音隐隐含着愠怒：“几位远道是客，却不知是何方神圣？”
“啊，原来到了！这潜台词莫不是说，你们闯月宫真是不知好歹？玉鼎师兄，贫道看这后羿的妻子也不过一般般嘛！杨家小二的眼光真是不一般啊！”太乙真人仔细打量了一番嫦娥，又看了一圈月宫，一本正经地下结论。
“不一般啊，不一般啊……”站在玉鼎真人肩膀上的鹦鹉学舌起来，有模有样地把太乙真人的口气学了个十足。
嫦娥脸上有些挂不住，却强撑着不将怒气外显，扶着琴桌边缘站起，冷下脸道：“不知几位为何要到这小小月宫？”
“小小月宫？啊呀呀，后羿的妻子啊，你这小小的月宫的阵法应该要改进改进，这种门外汉的水准是非常非常不专业的呢！”作为一个阵法专业人士，太乙真人噼里啪啦就是一通说，“枉费后羿的妻子你成仙千年，这个阵法却依旧透着三分妖气七分魔气，没有半分仙气，真是……”
嫦娥又是气又是闷，登时只能红了脸，睁圆了眼，欲辩驳什么却又讷讷住了口。
“太乙师弟……”犹如峰顶初雪一般冰冷却纯净的声音传来，声音低沉而略带磁性，远比方才的琴声更为动听，所谓天籁不外如是。
嫦娥诧异地抬头，心中暗忖，广寒宫的寒气冰冷，自己是呆惯了，不觉得什么，但为什么……及至目光交接，“哗——乒”嫦娥的手划过琴弦，激动之下甚至把琴桌给碰倒了，纤指颤抖地指着
玉鼎真人：“是你……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你……羿，你……原来真的不是宓妃……”
泪水盈满了美目，嫦娥咬着唇：“洛神，原来你便是他心中的天人……我在这广寒宫千载寒秋，你何苦打碎我一点念想？”
“一点念想？”辰风喳喳地学舌，侧头看玉鼎真人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又歪头看太乙真人怎么看都有些奇怪的正经的脸庞。
“洛神？玉鼎师兄，原来你不只是认识她，还曾经做过洛神么？贫道怎么不记得了？”太乙真人话一出口，脸上的表情变得和声音一样轻快而夹杂些许的兴奋。
“贫道不认识她，也不认识洛神。太乙师弟，这是贫道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月宫仙子——有穷后羿的妻子。”玉鼎真人答得平波无澜，一如既往地冰冷。
“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嫦娥的声音愤懑而不甘，“当年我与羿夫妻情深，却不料去了一趟洛水，他整日念念不忘洛水边上的白发美人。只懂射箭的莽夫居然为了能够留存一点影像，将家中所有的麻布全部拿去作画，不满意又拿一块再画，当时的麻布本就稀少，结果他居然将家中所有的麻布包括衣服全部拿去——我最钟爱的薄麻纱和一方舍不得用的丝绸也难逃毒手，而这一切居然都是为了那白发美人。后来，我不忿，将他灌醉，趁他不察，将他最钟爱的画作拿走，窃走不老药。不想，却惊动了羿，他与我争执之间，我一怒之下吃下不老药飞升，他在背后却是声声记挂自己所画的图。居然为了追回那最满意的图，向结发之妻用了射日弓……”
说着，她刷地展开一方淡黄麻布，麻布随着手指的颤动而轻轻抖动。
嫦娥的语气也越发激动，开始语无伦次。
“我本以为，这不过是羿一厢情愿的走火入魔——宓妃我自是见过，虽然不懂羿为什么和她一时交好，但是我自然知道她不是雪发美人。本以为世上哪儿有银丝雪肤的美人，却不料……雪肤花貌参差是，只闻新人笑，哪见旧人哭泣……你，你居然还是个男的！”
趁着激动的嫦娥稍微平静了情绪，一直保持高度关注并缄默聆听的太乙真人好奇地望了一眼，随即大笑出声。
太乙真人勉强止住笑，扯了扯玉鼎师兄的衣袖，指给他一同鉴赏——那夫妻对简笔画的修行和眼光，两个大圆（头，身体），一个小圆（发髻），五道杠杠（眼两道，眉两道，嘴一道）。
“哈哈，玉鼎师兄，这难道是有穷君主后羿的画么？这个画的是你啊！”太乙真人笑得前仰后合。
忽然想到什么，他指着玉鼎真人那俊秀出尘的脸，诧异地看着嫦娥道，“后羿他妻子，你是怎么看出贫道师兄和画上的是一个人的？”
“一个人的，一个人的……”一直和太乙真人保持高度同步的缄默的小鹦鹉，听到太乙真人的话，迷惑地偏头看着太乙真人，等到话音一落，随即摇摇头跟着念道。
太乙真人又是一通大笑，玉鼎真人依旧不动如松。
嫦娥的脸色白了又红了，红了又紫，紫了又青。她要如何说出，自己是第一次见到三界中还有比自己还美的人，要如何说出羿对自己兴奋的描述和眼前之人分毫不差，她怎么能回忆？那些记忆的存在，她怎么总是摆脱不了？她可以欺骗自己，是自己误会了羿，她可以告诉自己，自己心中始终念着羿，她甚至可以以羿为借口推掉所有的恋慕，但是，在事实面前，她要如何继续维持自己处境艰难的自尊？羿，你……
就在太乙真人几乎要脱口询问四川的变脸绝技是不是源自月宫的时候，酝酿完情绪的嫦娥艰难地开口：“不知道几位来此，有何贵干？”
“啊，玉鼎师兄特意来拜访，这是见面礼，”太乙真人恍然大悟，递上青铜鼎，在小鹦鹉重复“见面礼，见面礼”的背景音乐下，笑眯眯地开始介绍菜色，“素炒豆腐，素炒无心菜，粱米糕，每一样都暗合后羿妻子你的德行呢！玉鼎师兄的手艺、心思，请笑纳。玉鼎师兄绝对不是在暗讽你无心无良无节操，也不是借着民间传说的豆腐相关在说你卖豆腐，无节操，当然自然不是说你像民间那些贪图一顿豆腐饭的人一样，爱占便宜，脸皮厚，不知羞。”
“不知羞，不知羞……”小鹦鹉摇头晃脑地跟着念。
“太乙师弟，何必把话挑明？”玉鼎真人声音若月光似流水，俊逸清冷。
他看了一眼嫦娥，扯开被太乙真人拉住的衣袖，负手而立，长身玉立，绿影绰绰，在广寒宫中甚至比月光更夺目。
嫦娥又是气又是恼又是恨又是不甘，只觉脸上表情已经出离控制，她甚至不敢想自己现在的表情究竟为何。
沉默了一会儿，嫦娥勉强道：“诸位费心，嫦娥无功不敢受禄。今儿个，嫦娥身体略有不适，就不送客了。”
“啊！”太乙真人笑眯眯的脸忽然出现在眼前，嫦娥着实吓了一跳，正要拉下脸斥道轻薄无礼——太乙真人却后退了一步，仔细审视了一番。
“后羿他妻子啊，你哪里不舒服？你放心，贫道还是懂得几个草头方子的，绝对是药到病除。再说玉鼎师兄的药膳也是一流的呢！”太乙真人依旧是笑眯眯的。
“一流的呢，一流的呢……”小鹦鹉不失时机地再次重复。
太乙真人的笑容更加可掬了。
嫦娥退了一步，冷冷道：“不劳费心。”
“贫道哪里敢不费心呢？逐客令这种东西，要下也要委婉一些，难怪有穷的后羿受不了你，宁愿转世也不肯修道。”太乙真人依旧笑得很灿烂。
“不肯修道，不肯修道……”太乙真人伸出食指，在嘴边比了个禁声的姿势，微笑地看嫦娥。
嫦娥的脸上青红白三色混杂：“羿？他当真入了轮回？射杀十日，他居然还能入轮回？”
“看来后羿他妻子，你也是简单人物嘛！”太乙真人的笑容异常耀眼，他摇摇手指，“不可说不可说，这些东西就留下了。请你吃完以后把鼎洗一洗，然后还回昆仑。”
“太乙师弟，走吧！”玉鼎真人眉梢轻弯，恰似无心出岫之云，清浅雅淡飘逸。
嫦娥楞楞看被自己推倒的琴桌：“羿……”声到尾音，哑哑带了悲怆。
“怎么，嫦娥仙子终于信了小妖之言？”女子清脆的声音有着少女的活泼和少妇的娇媚，交织成特殊的味道。
嫦娥转身，看出现在眼前的女子。一身粉嫩的桃红衣裳，一对眼波流转的杏眼，一双轻扬的淡色柳眉，虽然不算美人，却也自有一种活泼魅力。
“梁姑娘，我怎能不信？”嫦娥凄然，美目流盼，却是满腔愁思。自古红颜多薄命，痴心女子负心郎，再美的容貌，也有看厌的一天，再温婉的性格，也有看烦的一天。可是，就算是从羿的眼里看到对他人的惊艳，听到他兴奋的描述，及至最后的不欢而散，她依旧还是抱着星点的希望，希望能够再次看到羿。
只是，十年，百年，千年，她终于明白，羿连转世也是奢望，金乌纵然不是玉帝的儿子，却也是前任天帝的心头肉。玉帝就算是权贯三界，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独救羿，羿只怕是……
她越是如此想却越是不敢承认，她对自己说，羿很好很好的，过得很好，轮回之后以他普救万民的功德，能过得很好的……也许，有一天，她蓦然回首，能见到已然转世的羿……
瑶宫千载清秋，她的心却没死，因为她心中还有一个叫做羿的名字……
“嫦娥仙子不知道肯不肯与小妖梁心芜合作呢？”梁心芜扬眉浅笑，隐隐含着几分势在必得的霸气。
“你们究竟要我做什么？”嫦娥蹙眉，“不要拐弯抹角。”
此时，方离月宫不久的太乙真人和玉鼎真人忽然住了云头，待在玉鼎真人肩膀之上的小鹦鹉不明所以地睁大了乌黑的眼眸。
“小鹦鹉，下来吧！贫道有事让你帮忙呢！”说着，太乙真人食指一勾，小鹦鹉盘旋而下，化作辰风的小女孩面貌。
“太乙真人，有什么事辰风可以帮得上么？”辰风认真地看着太乙真人，显然是为能够帮得上忙雀跃不已。
太乙真人无奈抚额，盘古大神，女娲大神，为啥贫道捡到的所有储备粮妖都是这个眼神啊！大神们，你们根本是存心让贫道从红烧改成水煮，再从水煮改成焖烧嘛！
辰风不解地看太乙真人，扯着他的衣袖：“太乙真人，辰风没有什么可以帮得上么？”辰风仰着小脸，乌黑的眼眸中有一层淡淡的黯然。
“小鹦鹉，你有没有兴趣去玩一趟？”
辰风茫然地看着太乙真人，却见太乙真人脸上又恢复了固有的灿烂笑容，心中莫名一暖，便点点头。
“小鹦鹉真乖！”摸摸辰风的头以示奖励，太乙真人摇头道，“就那种阵法的排布，阵法中所散发的魔气妖气，月宫倒是当真不冷清呢！独以她之力，是决计摆不出那种阵法的。也许，贫道与玉鼎师兄倒是叨扰后羿妻子的客了……看来，果然啊……”
玉鼎真人的薄唇紧抿成一线，一字一顿：“树、欲、静、而、风、不、止。”
“玉鼎师兄，只怕树本无心得静。贫道的老骨头啊，只怕又要劳作了。不行，贫道要先锻炼锻炼，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说着，太乙真人很正经地摆开姿势，左伸腰，右伸腰，啊，转身，换方向，再来一次……
玉鼎真人只觉脑中当地一声，有什么断了，想也不想，一脚踹过去，声音依旧是冷淡中带着优雅的平静：“太乙师弟，你待要这小鹦鹉如何？”
太乙真人毫无形象地就地一滚，躲开来势汹汹的一脚。
辰风再次见到太乙真人以不到秒的时间单位迅速地垮下脸，换了哭丧的表情：“玉鼎师兄，手……不，脚下留情啊！”
玉鼎真人转换身形，再踹，提手便是一拳，脸上表情依旧清风朗月。
辰风看得毛骨悚然，下意识地后退到安全距离，她居然还活着，感谢上苍！玉鼎真人好可怕啊……
“师兄，手下留情啊！啊，救命啊……对，师兄，贫道还要和小鹦鹉交代一些事情……”延续刚才毫无形象的滚地，太乙真人踉踉跄跄地跑到辰风面前：“小鹦鹉，如果有一天贫道不幸被师兄的诛仙剑……你要让小哪给贫道清晨三柱香……”
辰风虽然不是很懂太乙真人的意思，却也觉得脑门淌下了几滴冷汗。
“太乙师弟……”阴恻恻的声音在不远处的月光映衬下更是令人，不，鹦鹉不寒而栗。
“呐，小鹦鹉，附耳过来……”招手把辰风唤到身边，太乙真人在辰风耳边说了些什么，辰风频频点头。
“明白了么？”
“嗯。”辰风点点头，化作一只小小鹦鹉，扬翅飞离。
“啊，玉鼎师兄，在天庭不要这么暴力啊，会被发现的！救命啊！”
南天门。
“你刚听到什么了么？”
“没有。”
“哦，那我也没有听到奇怪的救命。”
“你刚有看到什么么？”
“没有。”
“哦，那刚才有一团东西滚过是我的错觉。”
又是一团云烟滚滚而过，隐隐含着几分杀气。
持枪而立的天兵目不斜视，身形笔直，不动如钟。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章十八 新欢往恨知何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