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滚莫扎特]一些小短篇》鬼龙院

1、萨列里先生的死后生涯

　　萨列里有时候会短暂地进行回忆，最近几十年来这随着□□的腐朽殆尽而变得十分困难。他得花好长时间才能央求着蛆虫从脆弱的骨殖中为他带回一点点记忆的余影，然后再花好长时间去拼凑它们，靠着残留不多的想象力补充完整，再像是植物汲取什么养分一样地汲取它们……回忆，或者可以给这种行为一个别名——思念莫扎特。
　　沃尔夫冈·阿玛多伊斯·莫扎特。这几个音节被他反反复复地咀嚼过多次，好像每念一次都能感觉到透过厚重的泥土和棺木射-入六英尺下的灿烂阳光……可奇怪的是，当这个名字和“安东尼奥·萨列里”并列在一起的时候，又会有一种难言的黑暗降临下来，仿佛一串渐强的重音在镇压灵魂。
　　萨列里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所能搜集的那些记忆里全都是些愉快的影像，莫扎特甜蜜的声音，莫扎特灿烂的笑容，莫扎特振奋地举起手臂的样子……甚至就在金发青年最憔悴的时候，他躺在那间昏暗屋子的破旧小床-上，那双苍白面孔上的明亮眼睛里依然焕发着令人无法拒绝的热情和渴望。
　　“萨列里……”
　　“等一等，萨列里！”
　　残缺的画面里只有青年带着骄傲的神情将几张纸递到他眼前的样子，那张扬的气势简直像是在下战书。萨列里努力地思考着，这几张纸的内容应该是什么呢？……他忘得越来越多了，但他还记得莫扎特是个音乐家。
　　他是个为艺术而生的人。
　　但萨列里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应该是什么……他该是个音乐家吗？可他却觉得面对着莫扎特，音乐不足以爱他。或许他应该是个医生，这样就能挽救莫扎特的沉疴；或许他应该是个画家，这样就能画出莫扎特的灵魂；或许他应该是个指挥家，这样就能够激情洋溢地演奏莫扎特的每一部音乐、与那个金发的音乐天使时常产生灵魂深处的共鸣了……
　　他更愿意自己可以是上帝，能够给他所有他想要的。可他似乎只是个画家，因为在记忆之中，他常常只是注视着莫扎特……久久地凝视着他，目光中几乎放不下其他人的影子。
　　残破的记忆里也的确只剩下了那一个身影……哪怕被埋在泥土之中近百年时间，他也从未忘怀过那个身影。
　　他想……也许……因为莫扎特陪伴了他一辈子吧。
　　他记不住莫扎特年少时的模样了，也记不清他白发苍苍时是如何的形貌，可他无比地笃定——是的，他们一定相伴了一生。他怎么会错过莫扎特人生的任何点滴？
　　一个感情浓烈的字眼就刻在他的喉间，可他吐不出来。吐不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对莫扎特说过这个字……他现在很想说，他总是很想说，可他找不到莫扎特。蛆虫蝼蚁总是给他带来坏消息，它们深入地下、钻探千里，却始终找不到莫扎特……找不到他的任何痕迹。
　　人们为什么不能把他们葬在一起？……
　　骷髅的眼眶空洞地凝视着棺椁，注视着那上面以指甲和血迹刻下的最后的印记。
　　1971-12-05
　　莫扎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