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墨白浅陌

5、伍

　　陈炳林如期在聚仙庄等着北慕
　　坐了一会儿，就听到老板的声音，他知道北慕来了
　　果然，包厢的门被推开，北慕从房间外走了进来
　　她扫了一眼包厢里的人，除了陈炳林和他那个妻子，还有几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
　　都是他的手下，看着都很精明。
　　见北慕来了，其中一个人连忙把椅子拉开，请了北慕坐进去
　　礼数倒是不错
　　今天北慕只带了一个人过来，就是她的司机，她不喜欢出门带着很多人，没必要，兴师动众
　　陈炳林看北慕只带了一个人过来也没有太惊讶，毕竟他知道北慕的习惯
　　北慕一个人，可是撂倒他这里的所有军官，没点本事，北堂又怎么会走到今天
　　北慕一个人，可以撂倒他这里的所有军官，没点本事，北堂又怎么会走到今天
　　“既然北爷来了，就让伙计把菜上了吧再拿两壶桂花酿”
　　北慕坐在位子上，看了陈炳林一眼，平静的眼里看不出什么
　　北慕喜欢喝桂花酿，以前仨人一起吃饭的时候，总会有一壶桂花酿在桌子上
　　“听说北爷从北方刚回来，刚回来就正好遇到大帅来这里任职，真是巧。”
　　其中一个军官开始和北慕攀谈起来
　　“是啊，是啊，这以后北堂和我们合作一定会很愉快，听说大帅以前还和北爷是朋友，真是太好了”
　　军官一个接一个给俩人找话题，只不过北慕一句话也没说，静静地听着。
　　陈炳林也只是看着北慕，不说话
　　手下的人看着两个主角都不说话，说着说着也觉得尴尬也就不说了
　　后来上了菜，北慕突然开口
　　“大帅今日吃饭，恐怕不只是吃饭吧？”
　　陈炳林一听，手上夹菜的动作顿了顿，很快就恢复了，他嘴角带着笑容说
　　“我以为北爷今天打算一句话都不说呢。”
　　“大帅知道的，北堂最近忙得很”
　　很忙
　　言下之意就是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陈炳林听了这句话倒是不生气，笑着给北慕倒了一杯桂花酿
　　“我知道北爷很忙，只是吃个饭，也不会占用太多时间吧。”
　　北慕看着那杯酒也不喝
　　只是让司机把她的烟杆拿过来，塞满了烟丝给点上了
　　“北慕小姐，今天大帅难得请吃饭，莫不是这饭菜不和口味？”
　　廖云儿看北慕一点没动，觉得她很不给大帅面子
　　怎么这些人，都这么目中无人
　　“廖小姐多虑了，饭菜还是合口味的，只是……看跟谁吃”
　　北慕一字一句的慢慢的说着，似乎也不怕陈炳林生气
　　“北慕小姐这话什么意思？”
　　廖云儿脸色开始变得有些难看
　　“廖小姐不知道规矩我可以教你”
　　北慕抬眼看着廖云儿
　　“这里的人，都得叫我北爷。”
　　意思就是，你叫错了。
　　廖云儿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难看
　　“你本就是个女子，我叫你小姐也没什么吧？”
　　“小姐这种叫法，听着让我不舒服。会让我觉得，我和某些女人一样，不中用。”
　　北慕看着廖云儿轻蔑的笑了一下
　　“你……北慕，你可知我父亲是谁？”
　　言下之意，你敢这么和我说话
　　“廖大将军又怎么会不知道？”
　　北慕把烟杆松开放在手上，把玩着手上的扳指
　　“只不过，我与老将军也有些交情，怎么说呢？光靠他那点军饷恐怕不可能让你们住得起那种豪宅，花钱如流水的生活吧？”
　　廖云儿脸色更加难看了
　　她听说过父亲和帮派的人有关系，一直以来自己家的钱财都很多，光靠军饷根本不够，所以北慕的意思很明显，他们家的钱有一半是靠这帮派得来的
　　“夫人有些话不中听，北爷不要计较”
　　陈炳林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又继续给北慕添了酒
　　“呵，没想到大帅眼光变差了，我还以为大帅会找一个比之前那个 还要好的。”
　　北慕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呵呵，北爷说笑了，哪儿有什么更好不更好的说法”
　　陈炳林看了北慕
　　“只不过是不会抛弃我的”
　　眼睛里什么东西在闪动
　　北慕微微皱了眉
　　也不说什么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别的话我也不想说，大帅什么时候把那些货还给我”
　　北慕不想再这里过多纠缠
　　“北爷亲自开口，自然马上还你，只不过我初来乍到，很多事情都不懂，还望北爷能够多教教我”
　　教教你
　　说明白点分杯羹不就好了
　　“我一个市井流氓，怎么能够教大叔你呢”
　　“可以的，北爷不用谦虚，这生意场的事没人比你更清楚了。只要北爷一句话，北堂属下的所有东西来去畅通，你觉得，可好？”
　　北慕轻轻的看了一眼陈炳林
　　几年前还不见这么机灵，几年过去了，着脑袋转的倒是挺快
　　纵然对陈炳林诸多不满，可是公与私北慕还是拎得清的，既然想要钱，北堂就给你，那么相应的得到的便是那畅通无阻的好处
　　最近南边港口看的紧，很多东西都流通不来，如果大帅开口，起码X省这边的港口就她说了算了
　　思来想去
　　北慕点了点头
　　慵懒的“恩”了一声
　　桌前的所有人看到北慕同意了都松了一口气
　　谁不知道要在这居仙镇好好的待着，有北堂这样的靠山再好不过了
　　钱也到手了
　　那么一切都好说
　　“不过大帅可别忘了，我跟你仅仅只能是这方面的交情。”
　　这方面的
　　意思就是
　　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是朋友
　　陈炳林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喝着酒
　　这话在别人耳朵里可变了味儿
　　“北爷这话说得，我们大帅还能想什么？纳妾的事也得我同意才行”
　　廖云儿阴阳怪气的说着
　　还是纳妾
　　“云儿不要胡说”
　　陈炳林制止了廖云儿的胡闹
　　廖云儿虽然气不过，可是也不能说什么
　　毕竟她知道，现在他们得和北堂合作
　　不过北慕倒是没什么反应
　　她放下酒杯，把烟杆递给司机，拢了拢头发站了起来
　　“今天既然事情已经说清楚了，那我便不在这里多留”
　　“这么早，都说了今日不只是谈生意，何必那么着急呢？莫不是北堂有什么需要你必须回去的”
　　陈炳林慢悠悠的倒了一杯酒
　　“倒不是北堂的事，只是一位友人的事，想帮我这位友人看看，究竟是谁想害他”
　　北慕懒懒的说着
　　只见陈炳林的手顿了一下，放下了手里的酒杯
　　“是吗，那如果有需要帮忙的，欢迎随时来找我”
　　说的倒是自然
　　“告辞了”
　　说完离开了包厢
　　陈炳林也不恼，毕竟今天也算是和北堂谈成了一笔合理的买卖，他招呼着同桌的人吃饭喝酒
　　心里却暗暗想着一些事
　　他知道北慕在查那件事
　　看北慕的样子好像也没什么进展
　　这样有些难办了

　　“北爷，现在去哪儿？”
　　司机在车里等着北慕发话
　　“去钱府，我找钱老爷叙叙旧”
　　北慕慢吞吞的说着
　　刚才那句话一半是说给陈炳林听的，一半是说给在场的其他人听的
　　这些天她查到一些事情
　　当年的事情是和军阀有关的人干的，可是由于找不到当时那几个人，很多线索都断了
　　只不过
　　既然是军阀
　　那么在那里的人多少知道什么
　　而且她知道
　　最近陈炳林托人在查这件事
　　既然想知道
　　那就让他知道
　　就算当年的事不是他做的
　　也和他脱不了关系
　　想着北慕眯起了眼睛
　　她倒想看看是谁敢在她的地盘撒野
　　活得不耐烦了。

　　“鑫爷，今儿个怎么没见北小姐过来？”
　　林煜拿了一杯茶递给坐在藤椅上捶着腿的张贵鑫
　　“今日她有饭局。怎么？你想见她？”
　　张贵鑫懒懒的笑着看着林煜，给他捶腿的人手艺真不错
　　“哪儿的事，就是最近每天都能看到她近日有些奇怪罢了。鑫爷不要乱想”
　　林煜虽然是长工，可是生得俊朗，皮肤也不像一般伙计那般粗糙反而白皙发粉
　　眼睛很亮，鼻梁也挺拔，薄唇很有形状
　　当年林煜的家乡发大水，家也没了，父母也没了，只剩他一个来到了居仙镇
　　张贵鑫看他可怜便把他招来做长工
　　这林煜一看就不是会做重活的样子，疑问才知道原来家里也算是书香世家
　　可惜了
　　不过林煜来了以后主动教戏班子的人识字读书，而且林煜还能看懂洋文
　　这让张贵鑫很高兴
　　有文化总比没有好
　　之前只有叶星云一个人会洋文，现在有个林煜有时候有外国人方便多了
　　“林煜你若不是看上北爷了？”
　　花槃凯在一旁打趣道
　　“凯爷不要胡说，这样传出去对北小姐不好，我一个……穷书生，传出去被人笑话”
　　林煜脸上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哦~这样啊，你喜欢也没关系，这个镇上看上她的多了去了，也不差你一个”
　　花槃凯调笑着
　　“槃凯不许胡说。”
　　张贵鑫叫住了花槃凯，花槃凯吐了吐舌头，便不再多说了
　　张贵鑫抽了一口烟，想起什么
　　让花槃凯从他的抽屉里拿出一沓纸
　　“我最近都给忘了，这些是前些日子和钱府买卖留下的账目，我这里有一份，还得给钱府送去一份，林煜你今日没事就把这个账目送去钱府，就说是张老板给他的，让他看看对不对，若是不对你就在那里给他算一下”
　　张贵鑫把那一沓纸放在林煜手上
　　“鑫爷现在就去吗？”
　　林煜随手翻了翻纸
　　“恩，现在去吧，再不去天都黑了，就不好了。”
　　张贵鑫点点头
　　林煜答应了，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长褂裤子，便出了门
　　“鑫爷，看你最近身体和气色都变得好多了，看来北爷一回来，你就高兴了，之前我们怎么和你说你都不高兴”
　　花槃凯坐在红木雕花的椅子上看着张贵鑫最近红润的气色
　　“没有的事，北慕回来我自然高兴，你们陪我我也高兴。这梨园，要是没有你们在恐怕我一个人撑不起来了”
　　张贵鑫闭着眼睛说
　　“鑫爷这么说就不对了，明明是梨园给了我们这些戏子一个家，要是没有鑫爷收留我们戏班子指不定现在在哪儿漂泊呢”
　　“呵呵，凯爷真会说话，每次你和鑫爷聊天鑫爷都能被你逗乐”
　　给张贵鑫捶腿的下人说道
　　“哎呀，我也就只能让鑫爷高兴一时，却不能让鑫爷高兴一辈子”
　　“槃凯”
　　张贵鑫声音不大可是充满了不悦
　　“本来就是嘛，鑫爷你也别和我们这些光棍一样，你快找一个吧，男的也好，怎么样都好，能哄你开心的就成”
　　花槃凯不打算停下来
　　张贵鑫让捶腿的下人先离开，那下人便收拾了一下出了房门
　　“槃凯，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
　　张贵鑫站起来倒了一杯茶
　　那是前些天北慕送来的贡茶
　　很香
　　那一定很贵
　　“鑫爷，我知道那个王八蛋回来以后你就更加不会去找了，可是他都结婚了，以后还要生孩子，难道你就这样看着他一家三口生活幸福？你也该追求自己的幸福了吧？”
　　张贵鑫眼里波动了一下，可是很快又恢复了
　　“鑫爷，承认吧，你真的这么些年没有忘了他。”
　　花槃凯看得透，他跟着张贵鑫了十几年，张贵鑫的所有心情他都知道
　　更别说这么些年的苦和愁
　　他当年看着陈炳林和张贵鑫在一起时候的甜蜜生活，也看得到当时张贵鑫脸上幸福的样子
　　同样也明白张贵鑫再见到陈炳林时候那不可思议再加上痛苦万分的心情
　　张贵鑫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花槃凯
　　怎么说呢
　　该说他没有
　　还是该说是的，他没有忘记他
　　哪怕一时一刻
　　都没有
　　“鑫爷，你别忘了，你的腿就是他……”
　　“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花槃凯话说到一半就被就诊回来的叶星云打断了
　　“叶医生，你来了”
　　花槃凯看见是自己心仪的叶星云，脸上原本愤怒的表情变成了笑容
　　“恩，今天早些过来看看鑫爷”
　　“今儿个，医院不忙？”
　　张贵鑫接过叶星云手里的包放在桌子上
　　“恩，今天医院有其他医生，我就提前回来了。”
　　叶星云给自己到了一杯茶，喝了一口
　　想必是渴了
　　“今日是否要留下来吃饭？”
　　张贵鑫帮叶星云擦了擦额头的汗，虽说现在温度还不高，可是正午时分，太阳也有些毒辣了
　　“恩，好久没有吃王伯的饭菜了”
　　叶星云看到张贵鑫给自己擦汗，很是高兴，捏了捏张贵鑫的手，力道不重不轻刚刚好
　　花槃凯见此场景有些失落，可是看到张贵鑫挺开心，自己也挺高兴
　　如果能够让张贵鑫开心的人是叶星云，那他就很开心
　　因为本身自己的感情就不会得到回应的
　　与其让叶星云和别的男人或者女人在一起
　　和张贵鑫在一起的话，是最好的
　　因为两个都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
　　张贵鑫被捏的有些热，轻轻地挣开了叶星云的手
　　“槃凯，最近教的书可全懂了？若是不懂快问问星云”
　　“鑫爷，最近都忙着唱戏，没有时间去看……”
　　花槃凯不是不爱学习，反而他对于识字有很大的兴趣
　　只是真的最近很多戏，很忙
　　没有时间学
　　“哎，也是，近日梨园很忙，那你有时间就多看看书，你还年轻不要等到像我一样年纪大了再想学，也学不会了”
　　“鑫爷才不老”
　　“我都而立之年了，若不是我不喜女子，我的孩子都可以登台了”
　　张贵鑫敲了一下花槃凯的头，花槃凯低着头笑了笑
　　张贵鑫对于自己喜欢男人这件事根本不隐瞒
　　大家都知道他是喜欢男人的兔二爷
　　反正都知道，就没有必要不去说
　　不去说然而让人觉得有些矫情了
　　“不着急，学习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慢慢来，槃凯很聪明一学就会了”
　　叶星云摸了摸花槃凯的头，花槃凯脸色一红，便不再说话
　　三个人再房里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渐渐地到了吃饭的时辰
　　每次吃饭，张贵鑫都坐在梨花木的方桌正八位，桌子是镂空雕花的，四个角雕刻着龙的图案
　　倒不是张贵鑫喜欢龙
　　这张桌子是当时陈炳林和他在一起时候，拿了一个月工钱送他的
　　他很喜欢
　　因为陈炳林喜欢
　　他就喜欢
　　不过也都是以前了
　　吃饭的时候很热闹
　　张贵鑫喜欢这种热闹，一家人的感觉非常好
　　正是因为有梨园这一大家子，才能让他在失意的时候不会那么难受
　　起码有人和他说话逗他开心让他安心
　　至少他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家
　　如果连这个家都没了
　　张贵鑫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所以他很重视梨园
　　这是他唯一的依靠了
　　吃过了饭，大家都喝了一些酒有些开心
　　叶星云今晚得先回去，明天得早早去医院，张贵鑫便没有留他
　　送他到了梨园门口
　　梨园的灯笼已经挂上了
　　红色的光照着两个人，影子拖得很长
　　梨园门口很安静
　　没有什么人
　　张贵鑫让叶星云回去的路上小心
　　夜晚不安全
　　叶星云低低的笑了几声，凑近张贵鑫轻声说
　　“你这样好像妻子对相公说的话”
　　张贵鑫被他说得脸有些发烫
　　说了他几句
　　“不要胡说”
　　叶星云看着张贵鑫，今晚喝了酒的张贵鑫，脸颊有些红，嘴唇也有些红润
　　看上去很诱人
　　张贵鑫被叶星云盯得有些不自在
　　“你老这么看我作甚，莫不是我脸上沾了什么？”
　　说着便那起手抹了一下脸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今天好看的紧”
　　“我是男的，你这种话应该说给姑娘家听”
　　“可我就像说给你听”
　　说着叶星云的手慢慢的扶上张贵鑫的脸，，手指在张贵鑫的唇边轻轻地摩擦
　　“鑫爷，你的唇看上去很软，让人很想……”
　　“很想什么？”
　　张贵鑫没有拿开叶星云的手，他觉得今天的他有些醉了
　　“很想亲你”
　　叶星云缓缓地靠近了张贵鑫的脸，那温热的气体在张贵鑫的唇边弄得他的嘴唇有些发烫
　　“不要胡……”
　　张贵鑫没有说完，就感觉到一个温热柔软的物体贴上了他
　　重重的压下去
　　又轻轻的抬起来
　　反复了很久
　　直到张贵鑫轻轻地用手放在叶星云的胸膛上，阻止了他进一步的动作
　　叶星云才离开了他的唇，只是离开的时候发出了响亮的声音
　　在寂静的街边太明显
　　“鑫爷”
　　叶星云盯着张贵鑫看了很久
　　“恩”
　　“我喜欢你，你可以跟我好吗？”
　　突然的告白，是张贵鑫没有想到的
　　虽然张贵鑫早就知道叶星云对自己有感觉，可是还是头一次听到叶星云亲口承认
　　“……”
　　张贵鑫看着叶星云，眼里有些雾气
　　“我不用你现在着急回答我，我可以等你，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你就告诉我”
　　叶星云看张贵鑫许久不说话
　　“我是男的”
　　张贵鑫缓缓开口
　　“我知道”
　　“我是个戏子，搬不上台面”
　　“我不在乎”
　　“你会被别人笑话的，我比你大很多”
　　“我喜欢的是你，不是别人，别人怎么想与我无关”
　　张贵鑫不再说话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叶星云没有再强求，便点了点头，临走前又在张贵鑫唇边留了浅浅一吻
　　张贵鑫看着叶星云离去的身影叹了一口气
　　喜欢吗？
　　他不知道
　　可是他承认，叶星云和他在一起，叶星云能让他放松
　　不管是心灵还是身体
　　叶星云有才学，性格温柔，待人和善，不管哪一方面都很优秀
　　只是他不知道他对叶星云是不是喜欢
　　不过叶星云吻他的时候，他并不讨厌
　　或许他可以接受也说不定
　　张贵鑫关上了梨园的大门，可是在梨园门口不远处，听着一辆车
　　车里的人看到刚才那一幕，眼睛里充满了冰冷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