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不解夏秋冬》掐指一算

4、第四章

　　夏成雨穿过洞口，再次把伞撑开，她想回头再看看那人还在不在，可是视线已经被身后的墙壁阻隔，告别已有两次，不必再纠结于此，所以她继续往前走去。
　　身上的衣服在车上烘得半干，雨后的冷风一吹，有一种难言的凉意，所幸路不长，她已行至店门前。
　　她家店门口不知道停了一辆谁的车，挡在门口好不霸道，她趴在玻璃上看进去又敲了敲确定里面没有人，也就算了，反正都这么晚了，第二天肯定就开走了，不会耽误自己那冷冷清清的小生意。
　　正要转身开门时，听到几声小猫的叫唤，她左右看看没有发现有猫的影子，便不再停留开门进了店中。
　　夏成雨的店不大，可她还是在后半段打了一个隔断，里面添了一张床，她常常睡在店里。
　　她走到隔断后面换了身保暖的衣服，拿了一个创可贴走到洗手间去，她对着镜子又仔细地擦掉伤口周围的血迹，拿创可贴贴了，又在床上枯坐了一会儿，等身体完全暖和过来之后，伤口在药物的刺激下隐隐作痛起来。夏成雨看外面天已经黑了，便走到门口去把卷帘门拉下来，门口的车还没有走，雨也还没有停，反而又下得大了，看来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雨，来势汹汹的。
　　夏成雨蹲下来拉卷帘门，忽然看到那辆车底下有两个绿色的光点一闪一闪，她吓了一跳，手一松刚落下来的卷帘门又弹上去一段。她懵了一会儿想起来回来的时候听见的几声猫叫，这才琢磨过来，连忙拿了撑在门口晾干的雨伞跑到门口去，蹲在车旁边想要引那只猫出来，那猫似是冷极了，在车身底下瑟瑟发抖，却是防备心极重，任夏成雨怎么引也不出来。
　　她见僵持没用，又怕那只猫一害怕直接跑掉了，便回到店里打开冰箱捏了一把虾皮过来，摊在掌心里请那只猫看在食物的份上出来吃。
　　事实证明食物永远拥有治愈性的力量。
　　夏成雨把这只黄白花纹的小猫抱在怀里的时候突然一阵暖流如静电一般触得心中微微一痛。

　　卷帘门拉上，窗口的天光也黯淡下来。
　　这一天晚上，夏成雨有了一位新的伙伴。她煮了一份热乎乎的莲藕肉饺子给自己吃，给小猫煎了一碟虾皮，她分给了小猫一只饺子，又分给了自己一一小撮虾皮。桌上散发着热气腾腾的香味，屋里灯光氲氲，一人一猫一起弓着背共进晚餐。
　　匆匆一天过去，夏成雨躺在小床上，小猫就睡在床边，整个身体都蜷进夏成雨冬天穿着的一只棉拖鞋里。夏成雨想起今天下午在海浪之中的时候，有那么一个瞬间，她感觉到失去了自己，好像那疯狂的真的就要去到冥想中的地方，可是正当她要放弃抵抗的时候，一双很有力的大手把拉回来了。
　　夏成雨已经回想不出那一个瞬间的感觉，她摸着自己额头上的创可贴，也许这就是一种遗憾吧，可是就算是去了又如何，如果她再也回不来，那么一切的感受与发现又将如何承载？有很多时候人的遗憾是不可避免的，当我们有所选择的时候，是在选择一种遗憾，或者另一种遗憾。
　　其实夏成雨在车上最想对那个小哥说的话无关自己的生死，她想要告诉他，也想要问问他：“只有没有真正拥有过的才需要用证据来证明，人们都害怕留有遗憾，所以拼尽全力战战兢兢，可是遗憾并不是错，有遗憾又怎么样呢？若是这一生都事事完美就真的能够幸福吗？”
　　这又是一个无解的答案，就像是人不可能没有梦想与情爱一样，事事完美也不会存在，所以她永远都不可能得到答案，她也永远不可能将幻想实现进现实。
　　小柜子上的手机突然响起，夏成雨打开看到王诗梦发来的微信：“你明天回不回来？”
　　夏成雨看看床边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累着了的小猫，回复说：“先不回去，邀你来店。”
　　“好的。”那边回复，又跟上一句：“家里欠费断网了。”
　　夏成雨突然笑起来，这才是她的现实。
　　她迷迷糊糊地睡去，朦胧间又听到海风呼啸，电闪雷鸣，拉住自己的那双手把她的手臂攥得生疼，却温暖可靠。夏成雨在梦中才想到困扰了自己一晚上想要记起却又忘记的事情是什么。
　　她忘了问一问那个人的姓名，也忘了告诉他自己的姓名是什么。

　　夏成雨不是自然醒的，她的梦中感觉到有人在摸她的脸，痒的受不了，终于睁开眼一看，原来是昨天带回来的小猫正偎着她的脸在扭来扭去。
　　“早······”她慢腾腾的想要对小猫打个招呼，却突然反应过来这猫还没有名字，就对它说了一句：“早啊，小猫。”
　　窗外的天光还没有大亮，她烦恼地嘀咕起来：“都说猫晚上觉少，果不其然，也不知道这家伙什么时候醒的，要是哪一天晚上突然醒过来看到两个荧光眼珠子别吓到自己才好。”
　　夏成雨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去洗洗刷刷，走到一半的时候发现屋子的正中央躺着小猫排泄的几粒大便。她叹口气先取了铲子将高贵的猫屎铲掉，当她冲马桶的时候夏成雨突然开始回想自己刚刚醒来的时候这小猫是不是拿屁股蹭自己的脸来着？她赶紧蹲下来检查一直跟在自己脚边的猫屁股，所幸没有发现什么不想看见的。
　　一阵消弭之后，夏成雨用洗面奶把脸和脖子洗了好几遍才算抚慰了自己。
　　她看看表才五点多一点，便抱着猫在椅子上坐下思考好不容易起这么早的早晨该吃些什么早餐。
　　这一坐一想半个小时就过去了。
　　店门口的车果然已经开走了。夏成雨出门走了二十几分钟到另一条街上买到了心仪的豆腐脑和油条，还在早市上给小猫买了小鱼干。在夏成雨的心里，豆腐脑和油条是早起的鸟儿才能吃上的早餐品种，属于勤奋者的食物，她之前尤其是店铺装修的时候也经常吃得上的，只是近几个月生意惨淡，早起也只是烦恼地枯坐便索性多睡一会儿减少一些清醒的时间来麻醉自己。
　　这一天夏成雨再一次提着豆腐脑和油条往店里走，突然心里有了一种期待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兴许还是可以想到办法再次成为有虫吃的鸟儿的。有了这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莫名其妙的信心，夏成雨走路的步伐都轻快了起来。
　　夏成雨吃完了自己的早餐小猫还在细嚼慢咽它的小鱼干。
　　她看看表六点刚过，正好可以找同样需要早起带着孩子们跑操的人民教师程镜影说一会儿话。于是她打开微信找程镜影视频。
　　呼叫很快被接通，对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很是讶异：“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早吧？”
　　“是啊，我的闹钟刚响完两分钟。”
　　“要去跑操？”
　　“嗯······“程镜影打了个长长的呵欠，睡眼朦胧地坐了起来，看了看床边的手表，“还有五分钟集合，不用刷牙洗脸，还没有换衣服。唉？你头怎么了？”
　　“不小心碰到桌角了，没事儿。”夏成雨把摄像头对着小猫：“看，就是这个小家伙把我弄起来的，才四点半！”
　　“哪里来的小猫？不会在店里随意拉粑粑吗？”
　　“唉唉唉，你好歹是个人民教师，说话能不能有点涵养？”
　　“我哪里没涵养啦？”程镜影从套头衫里钻出来，“我说的是粑粑，又没说屎。”
　　“行啦行啦。”夏成雨对着镜头摆摆手，又说：“不过你说的这个问题却是需要注意一下，我今天带它去检查一下，然后帮它树立一下卫生习惯。”
　　“嗯，养小动物可不是那么容易哦！”程镜影坐在床上弯腰系鞋带，把手机放在膝盖上，夏成雨的屏幕被程镜影的下下巴挤满，“这小猫有主吗？”
　　“不知道啊，没有就自己养了，反正我一个人。”
　　“哎哎哎，你知道吗？很多剩女成为剩女的标志就是开始养宠物了，你还是打听打听它的主人吧，说不定人家找的着急呢。”
　　“你今天好啰嗦呀！程老师。”夏成雨翻了个白眼，“赶紧去叨叨你的学生们去吧！”
　　程镜影随意把头发扎了起来，带上手表又看了一眼：“还有一分钟，店里最近有起色吗？”
　　“老样子，暂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加油，我相信你！”程镜影拿着手机走向教师宿舍的门口，又问了一句：“微微的婚礼有没有人去参加？”
　　“距离太远了，我问了一下大家都要上班去不了，还是老规矩，咱们宿舍一起约个时间把份子钱转账过去。”
　　“啊，好吧。你那一份我帮你出，知道你最近紧张，用钱的地方也多，先把钱用到生意上去。”
　　“镜影······”
　　“我知道这点钱你还是拿得出来，但是请你不要拒绝，我们离得远，想帮你总是力不能及，就让我也为你做点什么吧，把省下来的钱先用到店里去。我这里需要用钱的地方不多，工资都存下来了。你不用着急还我啊，什么时候有钱了什么时候再给我就好了。”
　　“真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
　　“也不要谢我，谢我我要生气的。我要去操场带学生出早操了。“
　　“去吧，拜拜！”夏成雨说完刚要关掉视频，便听到程镜影在那边又叫了她一声：“成雨······”
　　“啊？”
　　“其实我有件事情一直想要跟你说的······”
　　“嗯，你说。”
　　那边却犹豫了几秒钟没有动静，然后程镜影说：“算了，下次吧，闲下来再找你，拜拜！”
　　“哎？”
　　“我要迟到啦！”程镜影说完便挂断了通讯。
　　夏成雨一头雾水，“怎么了这是，欲言又止的······”小猫吃完了早餐对着她“喵喵”叫了两声，夏成雨转头看过去，只见它吃饱了一脸满足地仰在椅子上晾肚皮。
　　夏成雨不禁笑了笑，把这点疑惑抛在了脑后，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同时她也有些不好意思，她和程镜影是大学室友，大学毕业后程镜影考到了她那个城市下属县城的一所中学里当老师，偏僻一点，但好在稳定。夏成雨想起自己之前义无反顾地放弃安逸的生活，在这座冷漠的城市里孤身奋斗，现在却要向程镜影借钱来随室友的份子钱，如果不是因为两个人关系好到可以一起流落荒岛，同生共死，那么夏成雨的自尊心绝对不会允许自己接受这份支援。
　　夏成雨的心中既感激又酸涩，之前升腾起来的那股莫名的信心又熄灭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