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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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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成雨看着前面波涛汹涌的海浪,突然涌起一股冲动,她对对方说:“我现在就有一件事情想要马上实现,我要去看一看那些风浪的深处到底有没有我要找的东西!”她说完突然向着那海浪跑过去。
那小哥大吃一惊,伸手去拉她,却没有拉住。夏成雨很快跑到海边,正好一个大浪掀过来把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进去。岸上的摄影师小哥早已惊惧万分,赶忙朝她跑过去查看情况,浪很快退下去,夏成雨单薄的身影出现在海水里,她正在努力地站起,嘴里发出一声惊呼,也听不出是惊慌还是狂喜?
眼看有一个大浪要压下来,那小哥一扑而上将夏成雨护住,两个人拥在一起再一次被海浪往水深处卷进几米远。
夏成雨的头被埋在那人胸口,等海浪退去她才抬起头来,雨水混着海水从她的头发上、睫毛上颗颗滴下来,她的脸色苍白,可是看到那个小哥的瞬间眼睛却明亮地笑了起来,“你不是章鱼怪!你怎么来了?你怎么也跑过来了?”
那小哥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这双闪动着清亮的眸子的时候,之前的惊怒和疑虑莫名地随着海浪退远了,他胡乱抹一把被海浪打湿的脸,语调在风浪里飘散地歪歪扭扭:“风浪太大了,快跟我回去!”
夏成雨看着他那一张同样湿漉漉的脸,耳边海风呼啸,天色昏沉,她的眼圈儿不知道为了什么就突然红了,她手指冰凉,手臂直抖,却哈哈一笑,对他说:“谢谢你啊,好心人!”
“走!”对方下意识地为她拢了一把散乱的头发,随即连拖带拽把她往岸上领,不想海浪又一次朝两人扑过来。
电闪雷鸣,海风呼啸。
他们一起被海浪卷着,睁不开眼睛,好像被卷出去很远很远,夏成雨头脑阵阵眩晕,却还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抓的生疼。一阵翻腾之后,浪头稍稍平息,夏成雨感到自己仍然在游动,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距离浅滩并不遥远,而身边的这个人仍旧在奋力地朝岸上游去,他的臂膀紧紧地圈着自己,手指把她勒得生疼,可夏成雨觉得这疼痛让她清醒。
他们回到了海滩,大雨仍旧滂沱,生硬的雨点把滩上的沙子砸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小洞。夏成雨大口地喘着气,脸色苍白,那小哥已经从沙滩上爬起来,又极力地把她往后拖了几米远,才停下来,重新栽倒在沙滩上。
夏成雨这才看到对方的手臂上被浪里的石子划伤了好几道伤口,她刚抬手抹了一把脸,却抹到了一抹血迹,接着她感觉自己的脸上也有热乎乎的液体流下来。
可她不觉得疼。
小哥喘着粗气瞧了她一眼,声音在大雨里显得有些破碎,他说:“额头破了,在流血。”他说着边走上前去在夏成雨面前蹲下来,把她额头前面湿淋淋的头发拨到后面去,仔细看了看还在流血的伤口,夏成雨低着头,只能看到身前的地上接连滴落下来的鲜血立刻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
夏成雨看着看着突然笑了笑,然后她感觉到有几缕不听话的乱发又垂了下来,兴许是离得近了,那小哥叹气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夏成雨的耳朵里,他说:“好好的,干嘛要寻死呢?”
夏成雨听完心中莫名地有些失落,她眼中笑意隐去,抬头去看仍旧蹲在自己身前的那个人,这才发现他的脸上也有一道清浅的划伤,心底又多了几分歉意。种种心思前后袭来,一时间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好摇了摇头。
那人也没多问,只是站了起来,夏成雨跟着仰起了脸,可是雨势太大,雨线就噼里啪啦地打在她的脸上,狼狈地睁不开眼睛。正当她懊恼地低下头,手撑地想要起身时,恍然间好像听到了那人的一声笑。
夏成雨晃悠了几步站稳后,胡乱抹一抹脸,再去看那人的表情,哪里像是笑意盈盈的样子。
她心想:“再好的人遇到这种事情肯定是会生气的吧,怎么可能还会对我笑呢?多半是雨声太大,听错了。”
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那小哥拍了拍她的头,只对她说了一个字:“走。”
那小哥说完便往前走去了,夏成雨看着他的背影,再回头去望那一片无边的大海,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大雨未停,海浪无息。
两个本就浑身湿透的人本来也不在意淋湿与否,夏成雨这个时候却煞有其事地从早已经湿透的背包里拿出一把雨伞撑起来,跟在那小哥后面往海滩边上的停车场走去。她小跑几步给小哥撑伞,那人停下步子,看了一眼多此一举的夏成雨,客气地从伞下退了出来,示意夏成雨“你自己用就好。”
然而夏成雨又跑上去“助人为乐”,又被婉拒,她也不气馁再去再被婉拒,来来回回几个回合之后,她心满意足地为早已经浑身湿透的恩人在滂沱的大雨里撑起了雨伞。
夏成雨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要跟着这个人走到哪里去,她只是伸直了手臂为两人努力地撑着伞,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大风吹得雨伞呼呼作响,他们也在雨里走得格外辛苦,可那人却开始放慢了速度,配合着那把飘摇不定的雨伞,一步一步不慌不忙地走着。
然后他们走到了停车场,在坐进车里的一刻,所有的感官一下子都涌了上来,撑伞的胳膊酸痛起来,额头上的痛楚明显起来,身体也冷得发起了抖。小哥关上车门启动了车子先不忙着走,他打开空调,把从后座上拿过来一件西装外套给她,说:“车上没有毛巾,你先盖一下。”然后把一包抽纸放在夏成雨手边,指了指她的额头。
那小哥对她说完话立即把身后背着的相机包打开检查,相机包已经湿透,一打开就哗啦出来一小股不知道是海水还是雨水,这个时候的小哥终于忍不住默默地朝副驾驶坐着哆嗦的夏成雨翻了个白眼,取出相机来拿纸巾擦干了又凑在空调出风口哄了半天才开机,索性里面的照片都还在,这才松了一口气。
夏成雨趁他低头摆弄相机的时候,偷偷地抻着脖子去看后视镜里自己的额头,伤口有些深但不大,破不了相,血已经流的不严重,她拿着纸巾摸索着擦了擦伤口周边,低头的时候便瞥见了对方捧着相机白了自己一眼,她下意识地假装没有看到,低头处理伤口。
空调释放的暖风渐渐地让疼痛都生动了起来,也让意识更加真实起来。两个人安静无话,各自整顿,随后那小哥将车子驶离了停车场。
“你去哪里?”他歪头看向夏成雨。
夏成雨看向窗外,突然很不想回到自己的世界。她对那人说:“在这里再停一停,好不好?”
那人看看她,迟疑了片刻,还是把车子停住了。
他们停在公路桥的一边,在这里还能看见那一片沙滩和大海,雨水将天空与大海连接在一起,混沌不堪,玻璃上布满了冲刷下来的雨水,将眼前的风景歪曲的奇形怪状,让人如同身在梦中。
夏成雨看着那个地方很久,她又看向在一旁默默等待的好心人,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要对他交待些什么,于是她解释说:“我不是寻死,我是想去找一个东西。可是我不能告诉你我要找什么,因为你会觉得我很可笑。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可笑,可是我又不想让你误会我是去寻死。”
对方听完,倚在座椅上“嗯”了一声,思考了一下,问道:“是叫······章鱼怪?”
夏成雨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他倚在座椅上歪头看向吃惊的夏成雨说:“我过去拉你的时候,听到你这么说过。”
“原来是我说的。”夏成雨收回了自己惊讶的眼神。
“章鱼怪是什么?”那小哥又问。
“章鱼怪······”夏成雨思考着,又透过布满雨水的车窗望向那片仍是波涛汹涌的大海,她慢慢地说:“章鱼怪是个很温柔的怪物。”
那小哥表情茫然,也跟着她一同望了出去。
车子行驶到了市内,因为下雨的缘故,又赶上下班的高峰期,回程路上拥堵不堪,雨仍然在下,车停在路上,车顶的雨滴噼里啪啦响的欢快,车里的两人没有再对话,时间藏在雨水里偷偷地流淌。
路两旁的路灯倏然亮起,明黄明黄地在车窗上一道又一道的雨痕上投下氤氲的温暖,擦过血迹的纸巾被夏成雨一直攥在手里。
夏成雨最喜欢这一排排灯光亮起的感觉,好像一切都能燃起希望。
她从这一刻起再度回到了自己的生活,她突然很想在这个时刻说些什么,于是她对现在唯一的听众说:“你说的人不能留有遗憾,要用实物来证明自己曾经拥有,于是我就走进海里,想要去真正地寻一寻章鱼怪的踪迹,它在很深很深的地方,如果我见到了它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可是,在这个岸上还有许多人,他们永远不会同意我这样做。所以说人如果要活下去还是免不了要留有遗憾,无法什么事都去尝试,人们以爱为羁绊,痛苦却又不可缺。”
那小哥看着夏成雨额头上的一片殷红,皱了皱眉头,问道:“它很重要吗?那个章鱼怪。”
夏成雨想了想,却是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它对我是否重要。”
“你为了它不顾性命。”
夏成雨看着窗外的路灯,明黄色的灯光照得她眼波流动,她说:“那个瞬间我感到自己的性命就在那里。”
堵塞的车辆开始行动,唯一的听众没有再问下去,夏成雨看了看他,之后便一直看着车窗上自己的影子。
她突然想到春溪路中段的胡同入口已经被墙隔断了,这个时候回去也不知道那面墙补好了没有,如果没补好还可以穿过去,如果补好了,还要请好心人绕道而行。然而此刻车里的安静气氛好像不容打破。
“算了,索性雨已经小了很多,大不了自己再绕到城中路上走回去吧。”她心中暗想。
六点多的时候他们的车子终于开到了新商场那里,夏成雨幸运的发现早晨被砸开的隔离墙还留有一个半人高的洞口,看来是补到一半下雨了便停下工来。
雨势已小,只是路上的积水还是往低处汇聚不停,夏成雨挺高兴地跟小哥挥手离去。
她走出几步,便习惯性地回头去看,发现车子果然还在原处未动,夏成雨再朝着那驾驶室的玻璃挥挥手,就见那玻璃慢慢地降了下来,那小哥看着她,挺大声的对她喊了一句:“岸上的人们虽然有许多苦恼,但是······”他说到这里突然不知道要在“但是”后面接些什么,只好远远地看着撑伞站在原地的那个女孩。
她笑意盈盈地望着这个突然不知道该如何遣词造句的自己,额头上的伤口殷红地有些美丽,他也对着她笑了起来,继续大声地喊道:“但是!活在岸上也很有趣!”
夏成雨愣了几秒,随即对着他用力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去。
车里的那人,越过车窗看着她略略收了伞,从那个怪异的洞口间走进去,就像是从一个童话故事里踏入了另一个他所未知的世界。那里没了章鱼怪又会有什么呢?他看着洞口另一头的那个身影稍稍驻足后渐渐地消失在视线里,心中升起了一阵从未有过的怅然若失。这个时候他才一下子从座椅上惊醒起来,他趴在车窗上,想要再对那个女孩说一句:“我的名字叫温良时。”可是她已经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