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小姐的围裙》豆儿太岁

6、六、今年会是暖冬吧

　　虽然我是一只有过辉煌风流史的老猫，但对于人类的感情还是十分欣赏那种细水长流式的一见钟情的。所以我实在太喜欢跟在苗武屁股后头去裁缝铺了。感觉我这二十八天里走过的路应该超过我整个上半年的活动量了吧！
　　“可夏天的时候你说过出汗量已经超过一年的能量消耗值了。哥你到底哪条纪录是基准啊？”
　　不等彪哥说完，我就开始往外拱他肥硕的身子，正好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来，他也圆滚滚地给我滚到门前台阶下去了。
　　“咦？我为什么会滚下来？咦？哥你干嘛关门？嗳，哥，菲哥！喵嗷~~~开门——”
　　彪哥的爪子在光滑的玻璃门上磨出刺耳的声响，我就坐在门后定定地望着他，笑得露出了尖牙。
　　后来是阿宝进店喝咖啡，才顺便把彪哥一道抱了进来。
　　天气日渐凉了，店外院子里那株栾树又结出了红色的种子包，红色小灯笼一样缀满枝头，乍一眼便透着暖意。所以这街上的人也喜欢叫它灯笼树。
　　只有阿宝总叫它是无患。无患子科，无患子属，跟龙眼树是一科的。无患，果微辛，味苦，性寒，清热除痰，利咽止泻，可平喘。无患，木可燃，焚之异香，可驱邪辟恶镇鬼。
　　“跟你挺像的。”阿宝坐在吧台边支着颐，望着我家马克淡淡地笑。
　　这姑娘依然不爱马克。他们早已经成了家人。马克对她来说就是护佑家宅平安的无患，是她最后可以避进来的屋檐下暖窗前。
　　每个来咖啡店的老客人都有专属的一杯“老规矩”。不同于廖师傅的冲泡清咖，阿宝的那一杯总是加着厚厚的奶泡，盖住香浓的意式浓缩，苦涩最后融入了巧克力酱的醇甜，丝丝回味。便似这悠悠漫长的人生，好的坏的都会有一些，也都会过去的。
　　阿宝捧着硕大的马克杯，脚搁在横杠上随着店内播放的爵士乐曲不自觉地打着拍子，慵慵懒懒，漫不经心地问起：“苗武今天又加班么？”
　　马克正在切巧克力蛋糕，头也不抬回一句：“没有。”
　　“噢，刚才路上看见她了！跑得飞快，我在马路对面，招呼都来不及打。”
　　“她定的衣服做好了。”
　　“我猜也是。”
　　“今天街道舞蹈队好像有活动。”
　　阿宝无声地笑：“六妹阿姐穿着大开叉的旗袍，红色，网眼丝袜，漂亮！”
　　马克点点头：“蛮好！”
　　阿宝捧着咖啡杯也点了下头，轻轻地说：“唔，蛮好的！”
　　而我则打个哈欠，弓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跃下吧台，从后门下方的宠物出口钻了出来。
　　毋庸置疑，我是要去廖师傅的裁缝铺围观八卦的。彪哥想跟我一起来，不过最近他又胖了一圈，刚才卡在门上叫得杀猪一样，我只好趁着马克闻声赶来解救他之前先溜了。
　　照旧在窗台上张望一眼，看见苗武已经把复古内衣接在了手里，正兴奋地举在身前比划。廖师傅站在一边，目光透过老花镜的镜片定定落在苗武身上，柔软的笑意统统化作了眼角深深浅浅的纹。
　　我用脑袋顶开棉帘子的一角，悄然钻入裁缝铺内，一跃上了单人沙发，发现苗武的双肩包旁还躺着一只大大的无纺布袋。我扒拉开袋口，爪子伸进去试图将袋子里的东西刨一点出来，却不想，指甲被什么东西勾了一下，猛地把袋内物品整个儿带了出来。
　　“啊啊啊，我的蓬蓬裙！！菲宝，住手——”
　　苗武冲过来抢下被我的爪子勾脱线的裙子，努力想抚平抽丝的那一块，欲哭无泪。
　　廖师傅则快手把我抱起来，揪住我的耳朵开展教育：“阿菲今朝调皮过分了，该吃生活！”
　　吃生活就是挨揍。成了公公后我已经很久不出去打架，马克又从来舍不得拍我一下，我都不记得疼是个什么感觉。结果廖师傅的巴掌落上我的侧臀，我居然被微微的痛意惊了一跳，尖叫一声挠了廖师傅一爪子，从他手上挣下来躲到缝纫机下去了。
　　这下苗武裙子都不要了，随手往沙发上一掼，赶忙过来查看廖师傅的手。
　　之前我说过的，马克酷爱给我剪指甲，所以实际我的爪子并不很尖。当然我的确用了些力气，因此，这个，皮肯定是破掉了。血么，也，出了一点点，一点点，真的，就，一点点——
　　“怎么办？破掉了！”苗武捧着廖师傅的手，感觉比她自己受伤都要疼，“药水棉花有吗？等等，我去斜对面药房间买消毒擦巾，你不要拿手碰哦！都是细菌，会感染的。”
　　苗武语速很快，声音也偏高，轻易就把廖师傅的话音盖住了。饶是他一再安慰说“没关系没关系”，苗武总听不进去，抓过包就往外跑。
　　情急之下，廖师傅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哇——
　　我觉得我终于达成了一名神助攻的使命！我给自己点赞。
　　苗武低头看一眼抓住自己的那只指关节布满老茧的手，又抬起头看看廖师傅，两腮微微泛红。
　　廖师傅则从容地松开手，瞥了眼左手上浅浅的抓痕，忽松了口气般叹一声，摘下了眼镜。
　　“小姑娘有空吗？讲两句好不好？”
　　苗武有些意外，但也很高兴，会心一笑，点点头。
　　“坐！”
　　苗武不坐，她紧张极了，站着反而自在。
　　“好吧，那就这样子说话！”廖师傅跨近一步，稍稍仰头对上苗武的目光，“快有一个月了。”
　　苗武脸更红了。
　　“我年纪真的很大了，不太会有你们年轻人说的激情呀冲动什么的，碰到你，倒是慌了好几天。”
　　苗武低下头，害羞的样子煞是可爱。
　　“年轻时候我也谈过朋友的，都是同事朋友介绍，为了结婚去的，最后都不了了之了。我还想，这辈子大概是跟花前月下这种事绝缘了，也做好准备一个人这样子过下去。其实一个人挺舒服的，我有自己的养老规划，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苗武脸上的神情一僵，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不确定。
　　“呵——”廖师傅笑起来好暖呀！跟我们院里的灯笼树一样，固执地待在原地，走开老远却还能看见那温暖醒目的颜色，一眼就认得。
　　“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下定决心了。不是迁就或者施舍之类的，而是把包括刚才说的在内，很多很多因素归到一起统统考虑过一遍之后，得出的结论。”
　　“决、决心？！”苗武想挤出一丝笑容来缓解面部的僵硬，却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她忐忑地确认，“廖师傅的决心是、是什么？”
　　廖师傅望着她，说得很慢很清楚：“我需要先确定你的想法。所以你是不是真的想清楚了，小姑娘？这份感情要走下去，会有很多声音很多不理解，会很难的。我不是玩的，更不想最后在你的人生里留下一段难堪的回忆。如果你只是一时新鲜，那么——”
　　“不是！”苗武背脊挺得比直，抬头挺胸，“我不是一时新鲜，不是冲动，不是闹着玩儿。我知道一见钟情这种解释非常不靠谱，好像花花公子搭讪用的标准语，可我是相信一见钟情的，我相信自己的感觉。这里——”她将右手按上心口，无比坚定地说，“它不会骗我的！廖师傅，我喜欢你，真的真的喜欢你，很喜欢的！你给我个机会证明我不是骗人的，好不好？我会努力让大家都明白，我喜欢你，是很棒的一件事！”
　　廖师傅怔了下，还笑了，点点头：“好，好！”
　　好想要个手机啊！高像素连拍那种的。这样我才好把苗武扑进廖师傅怀里的雀跃一帧不漏地，记下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