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小姐的围裙》豆儿太岁

5、五、独家秘制只此一份

　　今天是礼拜六，按理说苗武要上课，是该休班的。
　　不过出人意料的，苗武今天又来上班了，并且到得比任何时候都早，九点才过就在吧台后头嘁哩喀喳鼓捣。我顺着香味从后楼梯慢腾腾滑下来，果然见她正在煎鸡蛋。
　　我不鼓励年轻人有不良习惯，尤其在学习上。我也知道苗武今年大三了，课业说忙不忙，人确是混成了老油条，偶尔翘个课很是驾轻就熟的。但考虑姑娘翘课的动机，我还是决定宽宏大量一次，顺便吃掉她煎失败的荷包蛋。
　　不得不说，在做火腿煎蛋三明治这一点上，有着近二十年操作经验的马克手艺真是炉火纯青到称霸整条街，要嫩就嫩，想老便老，火候控制随心所欲，在我眼里，马克就是煎蛋界的东方不败，绝对的秀外慧中。
　　可看样子，马克今天并不想去帮一把苗武，仅仅在楼梯口露了个脸，提醒苗武注意咖啡冲泡的水温，以及三明治不要抹番茄酱，随后又回去睡二轮了。
　　苗武坚持不懈地煎着鸡蛋，烤面包机里跳出的金黄面包片已经孤独竖在机器里好久了，我不时凑过去闻闻它们凉了没有，顺便等着吃下一枚煎蛋。
　　这么早，彪哥都没起，煎蛋都是我哒！我一个喵哒！
　　啊，生活真是美好！
　　而在我美滋滋毁尸灭迹了五枚老得有点发焦或者碎黄的煎鸡蛋后，苗武姑娘居然破天荒煎出了完美的溏心煎荷包蛋。赶紧麻利铺在面包片上，再摆放同样煎过的热火腿片，撒上切碎的包心菜，在另一片面包表面抹好黄油，盖帽，轻轻压一压，切三角，齐活。
　　我一边遗憾没有煎鸡蛋吃了，一边嗅一嗅这花了半个小时终于做好的三明治，意外它闻起来居然还不错。
　　紧接着，苗武就去翻桌子摆椅子，打开灯，把店堂的窗帘全拉起来，挂起“营业中”的牌子，随后迅速跑回吧台后，伸着脖子等待。
　　毫无疑问，她等的是廖师傅。
　　就在昨天，苗武惯例去给廖师傅送下午茶的咖啡点心，廖师傅背身站在工作桌前低着头跟苗武说：“明天开始，不用送了。”
　　苗武愣了下，脸色有些白，手足无措地确认：“是、是明天不用送了吗？廖师傅您明天有事要出门吗？”
　　廖师傅停了手上的剪刀，稍稍直起身，深吸口气，提高音量道：“不，我的意思是，不要再给我送餐了。”
　　我眼看着苗武眼眶泛红，将要哭出来的样子，一直兴高采烈仰起的小脸都落寞垂了下去，轻声说：“如果是我太烦人了，那以后还让老板来送好不好？我不来了，真的，我保证！”
　　廖师傅剪刀也来不及放下，慌忙转过身，局促道：“不不、不是这样，我、我是说——”廖师傅面红耳赤，目光游移，“不用这么麻烦一趟趟送，我自己去店里就好了。天慢慢冷了，店里暖和……”
　　越说话音越低，终至埋下头去，唯有脸颊两侧红得似能滴血的耳朵泄露了心意。
　　苗武脸上的表情经历过失落、困惑、惊喜，再到心花怒放的渐变，这会儿已是笑得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哪里还像格桑花？活脱脱一只黄金开口笑。
　　结果昨天苗武回来路上一直撞东西，裁缝铺屋檐下的招牌，弄堂口的铁门，人行道上停放的自行车，还和抱着彪哥的阿宝险些撞到一起，最后一脚绊在门前台阶上，径直摔进了咖啡店里。
　　彼时，望着滑垒般趴停在地板上的苗武，马克抱臂倚在吧台上忍不住调侃她一句：“爱卿平身！”
　　苗武抬起头嘿嘿一笑，不想着先爬起来，却第一时间跟马克提出：“老板，明天我要加班！早班！”
　　马克嘴角抽了抽，问她：“你欠高利贷了？”
　　苗武站起来拍拍围裙和裤腿，摇摇头道：“就明天。”
　　马克眯起眼，隐约嗅到了一股非奸即盗的狗粮味。
　　苗武接着说：“老板教我做三明治好不好？廖师傅常吃的那种。”
　　马克感觉狗粮递到嘴边了。
　　“廖师傅让不用送餐了，明天开始还照旧，他来店里吃。嘻嘻——”
　　马克仿佛满嘴血味儿，使劲儿咂了咂嘴，手不由得上下来回抚心口。
　　随后不到十分钟，来店里的新老客户就都知道了廖师傅的最新决定。不过苗武加班这件事，马克倒是谁都没说。
　　于是就有了这一大早苗武祸害厨房的壮举。
　　不早不晚，时钟指针刚好移动到十点的位置，咖啡店的门被推开了。廖师傅一如既往穿着衬衫西裤，裤腰上夹着皮质的背带，两臂套有袖箍。
　　“廖师傅早！”
　　廖师傅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不无意外：“唔，早！”
　　“老规矩？”
　　“嗳，是的！”
　　“您先坐，我这就给您准备！”
　　廖师傅便在老位子坐下来，手下意识抚摸我的后颈，完全没有察觉空气里还未完全散去的煎鸡蛋味道。
　　磨豆子，填粉，淋水，小心翼翼又一气呵成，苗武从打工至今一直认真学习冲泡的这一杯，也是廖师傅老规矩的一杯。今天马克完全放手，任由苗武独自实践手艺。
　　捧出保温柜里的三明治盛上餐盘，摆好咖啡，苗武端着自己亲手制作的“老规矩”来到廖师傅跟前，紧张地放下，退后两步，期待地打量。
　　廖师傅先端起咖啡抿了口，立即疑惑地“嗯”了声，眼角余光迅速掠一下边上的苗武。随后他拿起了三明治，小口咬下。
　　望着他细嚼慢咽的样子，我的心也跟着一道提在了嗓子眼儿。
　　我很怕廖师傅没有吃出味道上的差异，又怕他吃出来了，却不满意不领情，辜负了这秋日早上的良辰美景和别有用心。
　　“哎呀，今朝小马彻底睡懒觉了呀！”廖师傅放下三明治，又喝一口咖啡，偏过头望着苗武姑娘，微微一笑，“不过以后他多睡睡懒觉也不影响生意的，是伐，小苗姑娘？”
　　苗武眼底的星光满得能溢出来，将餐盘紧紧抱在身前不住点头，笑得好甜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