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讯》执初

4、四

　　第三天晚上。
　　山冈上，那颗槐树孤零零地立在山月下。
　　树上。
　　“阿锐，你从小长在这里。你你知不知道，这颗树有多少岁了啊？”晃荡着腿，苏润转过头去阿锐。
　　“这颗树打我出生起长在这了，起码也有好几十年了吧。我说，你别在摇了。这颗虽然经历了无数次风霜雪雨的考验……但是再怎么坚强也经不起你这样摇晃。”
　　“我第一次爬树嘛。一直长在城市里呆在家里，从来没有玩过这么刺激的事啊。”苏润嘻嘻的笑着，那是在平常罕见的，“可惜我没有把枕头带过来，要不然就可以美美的睡上一觉。”
　　月色很好。村子好象镀了一层银。山里的月亮，温柔恬静却又有几分凄清冷厉。微黄的月光下，苏润有些朦胧的睡意。
　　“阿锐，你是我的朋友呢。”
　　“嗯？怎么了？”
　　“你知道吗，你身上的味道 ，跟我爷爷身上的那种味道，一模一样。”
　　强烈的睡意袭来，苏润把头靠在树干上，并没有发觉身旁的少年蓦地一怔。
　　“就在……爷爷家院子的那个菜园子里。有大簇的月季、牡丹、不知名的花儿，地面上是湿湿的青苔，滑得很，走两步就会摔倒……园子里大部分都种的蔬菜啊果子啊什么的，只有东北那一角种好些花儿……”
　　轻轻闭上眼睛，眼睛有些湿润。像是在暗室，药液下逐渐清晰的黑白照片，童年的记忆一点一点闪现。
　　“我最喜欢的，就是跟爷爷一起到院子里去玩了。他总是会给我带一顶草帽。他戴大的，我戴小的；爷爷种地，我也种地；爷爷除草，我也锄草；爷爷浇花，我也浇花。那个时候我可调皮拉，总是喜欢把水瓢里的水往天上洒，大喊着‘下雨了下雨了！’……这个时候，爷爷从不骂我，总是笑着提醒我：‘哎呀……润丫头……小心衣裳湿了！’”
　　“我总是喜欢在院子里疯跑，完累了，就在屋檐下面，搬个凳子做下。闻着那股某种草的湿气夹杂着泥土的清香。然后，那个屋檐下的风铃叮当地响起来……”
　　“尽管爷爷说不是……可是我固执认定那种草叫风铃草。像风铃一样……会唱歌呢，轻轻地轻轻地，好象在你耳边说话一样。”
　　“爷爷总是依我的，疼我的。可是，我要是不乖的话，他也会吓唬我。把我扛到他肩上，版起脸粗声粗气地说；‘你要再不乖，我就把你仍到墙外面去。我总是会紧紧地抓着他的肩膀，知道吓唬我我，嘻哈傻笑……”
　　苏润闭着眼睛，沉浸在回忆里，死死咬着嘴唇……脸有泪趟下。
　　“可是现在……我再也看不到他了……再也看不到了……“
　　她颤声道，没有注意的一旁的少年，神色正剧烈地变幻。月下，他的脸色惨白得泛青。
　　“小润啊，你也初三了吧？”
　　午饭过后。奶奶和小润坐在廊檐的弄堂下乘凉。
　　“嗯。等开了学，就初三了。”坐在小凳子上，苏润撑着下巴看着受里拿着蒲扇的奶奶。夏日，苏润的鼻尖和额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背后湿了一片。
　　“小润啊，别坐在大太阳下面。小心晒坏了。”
　　“好”，说着搬了凳子移到阴凉处。
　　奶奶拿着扇子在苏润的身旁扇了扇，笑着说：“记不记得啊，小的时候，你也跟你爷爷这样坐在着。他在地里干活累了，就坐在这休息。你总是喜欢搬个凳子跑到他身边，死赖着不肯走……”
　　苏润静静听着。屋檐下的风铃微微地轻响。
　　“一晃眼啊，你都长这么大了。你们啊，都大了……”
　　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忧愁。奶奶的眼神慢慢移到了挂在屋檐下的风铃上，不知想着什么。
　　“奶奶，我不是在这陪你么？”拿过奶奶手上蒲扇，苏润给她扇起来，“凉快么？”
　　“奶奶奶奶…”咚咚的声响，一听就是苏童的脚步。“奶奶，小润姐姐，你们看，我摘的！”
　　他的手中拿着一束草。很奇特的草，修长，好象铃铛，风吹过来的时候，有轻轻的响动——宛如有人在你耳边低语。
　　“奶奶，你说它叫什么啊？”仿佛炫耀似的，苏童把手中的草在奶奶面前晃了晃。
　　苏润愣了愣。
　　夏日，午后的带着灼热的气息的风。风铃轻唱起歌来。
　　奶奶笑：“是童童啊……这是童童摘的送给奶奶么？”
　　“是啊是啊。”苏童很兴奋地挠了挠头，“嗯……这个，就叫风铃草，好不好？”
　　说着，把手中的那束草分成两分。“这个给奶奶……这个给小润姐姐……”
　　看着手中的“风铃草”，苏润微微有些失神。

　　如果我真的爱过你
　　那么，我就不会忘记
　　就是在这个十字路口 年轻的你我
　　曾挥手 从此分离
　　苏润写完那个“离”字，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作品”，接着揉了揉眼睛。天已经黑了 。手中的那本笔记本还是新的，带着带带的墨香气息。苏润的字很秀气，但是，隐隐透着点漂浮。
　　“很漂亮。可惜没什么底气。太柔了。”少年站在他身后，轻道，语气里微微有些嘲讽。
　　苏润想反驳几句，刚要转头的时候，阿锐忽然贴尽了她，俯下身，握住了她的手。苏润一惊，并没有反抗。他的手很凉，可以说是冰冷的。她很奇怪，为什么他身上好象总是没有温度呢？阿锐不动声色地，握着他的手，那个大男孩的字在那本带着墨香的笔记本上轻轻落下。
　　一笔一划，一字一句。

　　我常揣想当暮色已降
　　走过街角的你
　　会不会突然停步
　　忽然之间把我想起

　　字迹苍劲有力，却又不失轻灵。一撇一捺之间，透着洒脱不羁。
　　“怎么样？”口气中尽是得意。
　　撇撇嘴，苏润有点不服气，“好拉好拉。我承认，你写的是比我好看。”
　　嘴角微微勾起，那个男孩满意地笑了。
　　苏润微恼，逗他道：“诶，你装什么淑女啊。老是笑不露齿……”
　　嘴角那个弧度更大了，阿锐没有答话，自顾自翻着那本诗集。
　　苏润忽然握住他的右手，“阿锐，你身体不好么？为什么身上总是那么凉？”
　　笑容从他的脸上消失了。
　　“我……一直都是这样。”为了转移话题，“小润，这里蚊子好多啊。我们出去玩吧？”说完握住了女孩的手就往外走。
　　手依旧冰凉。但是很舒服，在这个夏季。
　　没怎么犹豫，苏润握紧了他的手：“喂。门在那边。”
　　“太麻烦了。”
　　“什么麻烦，几步就到了。”
　　“翻墙都翻过了，跳个窗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