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十里不如你》雨念初昔

2、初二

　　初二那年，发生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事，江槿优习惯性的去选择遗忘那些令她伤心难过的事，只容许快乐在回忆里和弦。只是有一件事她每每想起都会觉得心里闷闷的，而这，恰是不能忽略的最伤心的事。因为那份好感还没有说出口，就已强行被人扼杀在喉间，这份滋味，谁人能懂。
　　江今佑走了。
　　他，转学了。
　　就在她慢慢意识到自己对他的那份关注已远远超过普通同学的时候，在她终于不得不承认他是特别的，尤其是对她而言的时候，他悄悄地离开了。
　　没有亲自到场说声再见，也避免了可能不会再见的尴尬。
　　离别是那么的匆忙，匆忙到木槿花期悄然而过却仍不知。
　　偌大的教室里，再也不会有同学们的打趣，只因他们姓名的偶然。再不会有女生心照不宣的望向同一个地方，做着只有自己知道的幻想。再不会有那么一个人独成一道风景，静默如画。
　　他们之间本来就没有多少交集，而现在，就连偷偷的想念也成了心中的秘密，江槿优想，也许不会再有那么一个人可以让她这般喜忧参半了。
　　至于离开的理由，也不外乎是受家庭的影响。父亲高升离乡，一家人便也随之入了北。
　　这时候的北方，会是什么样呢？江槿优的眼神逐渐迷离，目光随着向北的雁儿，一路追随，直到入了云层，再也不见。
　　有人走了，人走茶凉。仅靠回忆能支撑多久这份曾经的特别，江槿优并不知道，但她知道，一个人的离开，是为了另一个人的到来。
　　尹岑，来自山城，并不是想象中的面黄肌瘦。她不高不瘦，白白嫩嫩的脸上带笑，眼睛细长藏光，在笑起来的时候会眯成线，还有单边若隐若现的梨涡，这就是江槿优对她的初步印象，很软的姑娘。
　　但不久之后，江槿优就知道自己错的离谱。
　　江槿优的英语很好，所以当初是被英语老师钦定的课代表。再加上后来她的尽职尽责，逐渐获得了来自老师同学的真心认可。
　　然而这个新同学，英语也不弱，甚至有超她的水准。本来也没什么，英语有两个课代表也是常态，只不过有主次之分罢了，再者能者居之，江槿优也不是不能理解。然而就是这个初步被江槿优鉴定为是软妹子的尹岑同学，简直就是嚣张至极，竟大言不惭的想当英语课代，还是唯一的，这让江槿优感到来自世界的深深恶意。
　　“我要和你宣战！你根本不配当英语课代表，我也不会和你一起当，只有我，才是那唯一的。”
　　看着眼前这张原本白皙的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江槿优一时间手足无措，怀里的一叠作业本也因为慌张而掉了几本。
　　事情为什么发展成这样，她只是来发英语作业而已。江槿优在心里咆哮。
　　尹岑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作业本，眼睛不小心瞥到自己的，大张旗鼓的翻到前面批改了的作业，指给江槿优看。
　　真厉害，都是对的。除了个别几个因张扬的字迹而显得模糊不清特别标注以外，堪称标本。江槿优一向有把握的心倏的飘忽了一下。
　　额间的碎发遮住了她眼中的黯淡，正在旁人认为她要临阵脱逃的时候，她却莞尔，轻声道，“我配不配，不是你来判定的。”顿了一下，而后道，“尽管你的作业本是如此规范标准，但考试不是照本宣科，而是讲究灵活运用。也许你现在一时的成绩比我好，但这并不代表你我以后的成绩。”接过她手中其他的几本作业本，江槿优淡然转身，幽幽道，“至少现在的你，还不够做我的对手。”
　　不再理会身后那张通红的脸是否变得苍白，江槿优潇洒走开。
　　剩下被惊艳到的众人，一时无话。
　　只有余清欢知道江槿优过去的六年，看穿了那看似潇洒背后的忧伤，紧跟着她的脚步走出众人的视线。
　　那摞作业本被搁在一旁，原本潇洒的某人却怔怔地望向远方，仿佛回到了过去。
　　余清欢的心忽地一紧，一种叫做心疼的情绪在胸腔蔓延。
　　她，心里会痛吧。
　　余清欢轻轻靠近，嘴巴张了多次，但安慰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静静地陪着她，望向远方。
　　一时间，只听见风在哭泣。
　　那暗淡的六年，不是说遗忘就能忘却了的。就像卡在喉间的刺，只能经过时间的发酵，慢慢软化，方可咽回肚里。
　　尹岑的到来，就像平静的湖面掷下一颗石子，漾起微澜，却掀不起大浪。
　　流言总是传得比光速要快、要广，尹岑向江槿优宣战的事在教室里传的沸沸扬扬，就连一向置身事外的徐老大也被惊动。
　　他找到尹岑，神情微严，原本亲和的声音也带了几分沉重。
　　“这件事，是你做的不对。”看着眼前这个耷拉下脑袋的女孩，他稍微将语气调轻了些，“江槿优作为英语课代表，是大家公认的，她的努力，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你初来乍到，不和同学们打好关系，反而背道而驰，我想，你的父母也不希望你刚来就传出和班里同学不和的谣言吧。”
　　尹岑猛地抬头，看见老班眼中的失望，原本想要反驳的心一冷，低下头，轻轻一点，但那句“我错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徐老大以过来人的身份看她，又如何不知道她心中的不以为意，神情一肃，又加重了语气，“我知道你曾多次在原来的学校拿过英语演讲比赛的一等奖，由此可见你英语的出色。但那毕竟是过去了。更何况你若以这种我拿过一等奖就天下无敌的观念对事对人，只会让你骄傲自满，停滞不前。”最后他说出了江槿优曾说过的话，“她配不配，不是你来判定的。如果要比，就请拿出你真正的实力，不要纸上谈兵。我话就说到这里，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现在，你回教室吧。”
　　看着女生略微虚浮的脚步，徐老大暗暗反思了一下是不是自己说的话太重了，但随即又想开，话不说清楚，她只会越来越自满，这样也好，成长总是需要代价的。
　　尹岑一路低着头回到教室，徐老大的语重心长对她来说是不小的打击。从小听着顺耳的话长大，突如其来的忠言却是逆耳，给她顺风顺水的世界打开一扇窗，透出明亮的光。
　　教室里，江槿优和余清欢正在讨论上节数学课遗留下的几个问题。江槿优背对着门口，所以对余清欢突然停下的讲解感到不解。正想出声询问，余光却瞥见那双令人印象深刻的鞋子，那是一双白色球鞋，踩在尘土上却依然洁白，而它的主人正是不久前向她宣过战，说她不配的尹岑。
　　知道了余清欢停下的原因，江槿优的神情未变，提笔继续写自己的思路。忽地，耳畔传来细微而坚定的一声，“我不会放弃的”。
　　江槿优停下笔郑重地看向来人，“我，拭目以待。”
　　那瞬间，余清欢好像看到了两人眼中同步的认真。在那一刻，她才真正感觉到她的同桌，是真的坚强了。不再是之前看似潇洒却是逃避的假装坚强，而是勇敢面对挑战时不经意流露的真正坚强。
　　时间，不咸不淡的走着。转眼已是期中考。
　　在此之前的小测验中，同学们渐渐意识到当初新同学尹岑的嚣张并不是无中生有、故意挑事，而是真的有这个实力耀武扬威。 尽管如此，江槿优仍是按照自己预先定下的计划进行，在旁人看来是淡定自若，而在尹岑看来，却是小丑跳梁，明知以卵击石还要不自量力。只能说徐老大的威力有限，打败不了尹岑长年累积的傲气。
　　不管同学们有多么不期待期中考的到来，它还是按照一定的轨迹来临。
　　考前的一天，尹岑第一次熬了夜。挑灯夜读，对她来说是从未有过的经历，对此，尹妈妈感到欣慰。盯着手边的牛奶，尹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底气不足。
　　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吗？
　　她连忙摇头，笑自己想太多。
　　可如果不是想太多呢？
　　如此反反复复，那一夜，于她，终是难眠。
　　隔天，便是战场。
　　“叮铃铃”最后一门课结束的铃声响起，考生们陆陆续续的走出考场。江槿优还在不紧不慢地整理自己的考试用品，余清欢事先打过招呼先走了，偌大的考场转眼只剩她一人。
　　要整理的书很多，特别是还有一本笨重的英语词典，江槿优忽然感到力不从心。要知道积少成多，都怪自己太懒，不知道每考完一场就带走，现在作茧自缚又怪得了谁。江槿优的嘴角挂上一抹嘲讽的笑。
　　“喂，要不要我帮忙。”门口传来一声粗鲁的声音。
　　江槿优看向她，不明白白球鞋的主人为何出现在这儿，明明她们的考场一个楼上一个楼下，呈现标准的对角线。
　　“干嘛不说话？”那声音，粗声粗气的，像是要遮掩主人的别扭。但在江槿优听来，却是最动听的声音。
　　那个人，明明不久前还和自己势不两立，平常见面也是冷眼相待，而现在却喘着气，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江槿优突然狡黠一笑，“你来。”
　　尹岑被江槿优突如其来、莫名奇妙的巧笑一愣，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脚步正在走向逆着光的某人。
　　等她回过神，手中已经怀抱着江槿优的一摞复习用书，而书的主人却轻轻松松的拥着那本厚重的英语词典。
　　“喂，你……”尹岑顿时无言。
　　“好了，走吧。”江槿优推了推面无表情的某人，心中发笑。原来，爪子锋利的猫也有颗柔软的心。
　　被推的某人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掉入了余清欢挖的一个坑，那个她口中凄惨兮兮的人到底是谁，不过这种被人信赖的感受，似乎还不错。
　　被自己同桌“撮合”的江槿优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卖，还在傻笑中感慨人性的美好。
　　不知道为什么，江槿优总觉得事情的发展朝着她难以预料的方向发展。
　　期中考成绩比往常出来的早了一天，江槿优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坐在她座位上的小猫，一看见她，那小猫的眼睛就发出璀璨的光，像是看到了久违已久的鱼干。
　　江槿优心中一紧，不会成绩出来了吧？她考差了？尹岑她，得逞了？
　　怀揣着一颗不安的心，江槿优走向座位的每一步都踏得沉重。
　　像是视死如归的勇士，江槿优把书包扔在桌上，眼睛一闭，双手一摊，“来吧。”
　　“啊？来什么？”尹岑被江槿优弄得一愣一愣的，这家伙，难道没看公告栏吗？表错情了吧？
　　“成绩出来了吧。”是陈述句。
　　“对啊，你知道了怎么还这个样子？”尹岑忽然怀疑她今天是不是还没睡醒。
　　“真的出来了？惨了，那我一定是考差了”江槿优抿了抿嘴，这是她紧张的时候不自觉的小动作。
　　“你，这是在报复我吧？就因为我之前说你不配？”顿了顿，“难道？”尹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收敛了笑意，一本正经的道，“对啊，你考差了，你考了全班倒数第一。没想到当初我下战书给你，你是因为怕了才落荒而逃的。真是深藏不露。”
　　看着江槿优一副世界末日来临的样子，尹岑本是戏弄的心更重了，还想添油加醋一番，就被余清欢的尖叫给打住了。
　　“同桌同桌，你好厉害，年级第三诶，来抱一个，沾染一下学霸的气息。”一个熊抱，把江槿优从世界末日的绝望中拯救出来。
　　“……什么？年级第三？我？不是班级倒数第一吗？”一连串的追问让江槿优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从余清欢的熊抱中挣脱出来，眼风扫向隔岸观火的某人，“尹岑——”
　　阴阴的笑容，让尹岑一抖抖，“那个，谁让我不服气啊。我第一次熬夜复习，结果还是这样，你说我怎么可能服气？”
　　锋利的爪子说收就收，小猫荡起一抹温顺的笑意，拿出撒手锏，“你说嘛你说，你都考得这么好了，还不能让我撒撒泼？”江槿优觉得哭笑不得，谁能告诉她现在这个像小猫般撒娇的某人是谁，这还是之前那个耀武扬威向她宣战、说她不配的人吗？
　　就这样，尹岑对战江槿优，以后者的大获全胜而告终。
　　战火已歇，然而战事的后劲还在延续。
　　之前说了李珺书此人，乃是江槿优这班的学霸一枚，如今江槿优荣升学霸行列，不但如此，还抢了老学霸的风头，坐拥一班第一的宝座。说实话，江槿优内心是有一丝不安的，感觉自己好像抢了原本属于李珺书的第一，毕竟人家教了自己科学，在心存感激的同时，不自觉地多了几分愧疚。
　　班级里也有人造谣生事，说她恩将仇报、没心没肺，对此，江槿优的心里不是不难过的，负面情绪将她的喜色击垮。
　　然而，有一次，在李珺书听到了这无中生有的谣言后，冷冷的扔下一句，“无聊”。
　　江槿优知道后，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只是面对李珺书，她还没有做好准备，毕竟，她对她，本是有愧的。
　　就在江槿优还愣在座位上做着天人斗争的时候，李珺书主动找了她，其实学霸也是很辛苦的，既要当学习上的指路人，又要做生活中的知心人。
　　江槿优的愧怍，她其实内心都知道，只是觉得没必要，不就考的比她好了吗，她又不是神人，不可能保证第一总是自己的。现在看到自己教出的徒弟超过了自己，她反而兴奋起来，在班里独孤求败太久，都忘了本该属于每个学生的紧迫感。
　　但这些话，她不会说出口，也不会告诉她，那天，江槿优就听到了她说，“你很好，做好自己，不用在意别人闲言碎语。那些，都源于嫉妒。”还是清冷的语调，可是话的内容，却如此暖人。
　　其实，不管愧怍还是安慰，都源于对彼此的在乎。
　　自那以后，她们的关系不再是师徒，而是旗鼓相当的对手。
　　期中考过后，江镇中学就要迎来一年一度的运动会了。初一的时候，江槿优并没有参加任何比赛。那时的她，虽假装活泼，却改变不了刻骨的胆怯。她的运动细胞不差，但也没达到能拿奖牌的地步。所以当时的她抱着一种得过且过的态度，冷眼看班里的运动健儿在赛场上拼搏、流汗，看他们在获奖后喜笑颜开，那般谈笑风姿是她不曾有过的。
　　经过一年的相处，江槿优也感受到了来自同学的温暖情谊，在班长付仡玚的鼓动下，同学们踊跃报名参与，尽管有些不是初一参加过的同学，但难保他们不是隐藏实力的黑马。然而，江槿优清楚的认识到，她并不是他们中的一个，因为她，实力真的勉强。
　　胸口的那处温热渐渐冷却，最终，她还是没有迈出那一步。
　　“同学们，学校在征集几名志愿者，主要是帮忙递茶水、送表格、记录成绩等琐碎的事，希望同学们能够积极参与，名额有限。另外，已经是运动员的同学，不能再报名参加。若有意向的同学，可以举一下手。”付仡玚环视了一圈发现没人举手，不死心的再追问了一下，“真的没有同学愿意吗？名额可是有限的哦。”忽然，他眼睛一亮，一只葱白玉手慢慢举起，来自人潮。
　　“江槿优，你愿意吗？”付仡玚没有意识到这句话似乎带了些歧义。
　　江槿优本是有些试探性的举手，谁知班长眼神太好，被发现了还不说，还问她愿不愿意，她的手似乎动摇了般，晃了晃，就在付仡玚那眼中的光亮即将熄灭的时候，她又更加坚定地举高了手，人潮太过喧闹，付仡玚只看见那张微红的脸认真的看着他，动了动唇，好像是“我愿意。”
　　付仡玚的眉头倏的一松，展颜而笑，“那么就请江同学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到体育老师办公室一趟，具体事宜老师都会交代清楚。”
　　“好。”江槿优放下微僵的手，松了一口气。
　　她告诉自己，即使不能在赛场上奔跑，也要尽自己薄力融入赛场。这不仅仅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个去了北方的他。
　　她还记得初一运动会的时候，江今佑矫健的身姿在赛场上自由奔跑，就在快要到达终点的时候，一个趔趄，与冠军失之交臂。膝盖因为地面大幅度的摩擦，多了几道青痕交错的印迹，而这些，坐在观众席上的江槿优并不知晓，她只看到站在亚军领奖台上展颜的他，在阳光下，胸前的银牌熠熠闪光。
　　而现在，他走了，她想要弥补的欲望愈加强烈。与其说之前的试探，是为了考验自己的勇气，不如说是在考验自已对回忆里的那个人是否还刻骨铭心。事实证明，那个人就是入了心，刻了骨，留下的印记不可磨灭。
　　林未是第一次参加运动会，初一的时候因为时机不对，恰逢亲戚来临，才不得不歇了想要为班级争光的心，而现在，机会终于来了，她身上的运动细胞无一不在叫嚣着，想要冲锋陷阵。
　　发令枪一响，坐在观众席上的方漫若就看见林未如旋风般疾驰，原来，这就是侠女的巅峰水平，果真是风一般的女子。
　　不出意料的，林未夺得了女子组四百米的第一名。
　　看见一班的风头势如破竹般高涨，方漫若作为其中的一份子，隐隐激动起来。手中的笔如有了灵气般挥舞，洋洋洒洒，其中的激情快要溢出纸张。被主持人激情高昂地在众人面前宣读，方漫若觉得自己也算尽了自己的绵薄之力。
　　一个在江湖闯荡，一个在朝堂扬名，侠女和才女双剑合璧，无人能挡。双姝组合，无愧是一班的骄傲。
　　江槿优也看到了赛场上那旋风般的身影，听到了广播里那份热情洋溢的演讲稿，从未有过的近距离，满腔的热血涌入心头，第一次，她也想要尽情地奔跑。手中的比赛记录被她攥出几缕褶皱，闲置的手紧紧一握，然后她，跑了起来，就在绿草如茵的足球场上，在被塑胶跑道环绕的绿地上，自由的奔跑了起来。
　　她似乎听见风在和她说话，却怎么也听不清楚那来自远方的问候。
　　运动会以一班总排名夺冠而告终，在班级总结会上，徐老大看着台下那么多双眼睛，不知怎的，眼眶有些微润。
　　依旧清了清嗓子，一开口，却是雾气翻涌，按捺下想要哽咽的心，慢慢道，“同学们，这一次你们的表现非常出色。不仅仅是因为你们手中的奖牌，也不仅仅是因为班级获得的第一的荣誉。而是因为我从你们身上看到的各种成长。接下来我叫到的同学，恳请你们上台接受我的敬意。”
　　台上的老师哽咽，台下的同学眼眶渐红。
　　“付仡玚。”
　　他在众人的注目礼中走上台。徐老大紧紧地握住那双不再瘦弱的手，双目相对，渐渐胶凝，“我还记得初一刚见面的时候，你身上的那份疏离，当初选你为班长，一是因为你有着六年的经验，而是因为我相信一班会在你的带领下走向辉煌。而现在，你做到了，甚至完成的更加出色。我想，现在的你，不再疏离。”接着将目光看向台下的众人，“同学们，一直以来，付仡玚同学默默为我们付出，他处理班级事务很优秀，尤其是这次的运动会，在他身上，我看到了他尽职的光辉，他全心全意地投入为同学的服务，为老师的服务之中。所以，我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他。”在众人的期待中，徐老大从一旁的箱子里拿出一份卷轴，上面还系着一根红丝带，付仡玚郑重地接过，小声问道，“可以打开吗？”
　　徐老大哭笑不得，一席话说下来，喉间的哽咽早已消失殆尽。“当然。”台下的同学也被班长的另一面给惊到，台下一时笑意涟涟。
　　抽掉红丝带，展开一看，大写的龙飞凤舞的五个字“为人民服务”，右下角还有印章，付仡玚的眼眶再次红润。
　　“这幅字，是我在家练了很久的成果，希望你，好好保管。”
　　“老师，我一定好好珍藏，不负您的一片心意。”付仡玚眼角的泪终于落下，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情到深处泪自流。
　　接下来上台的几位，也各自得到了徐老大精心准备的礼物。
　　“林未。”
　　“啊，还有我啊？”活宝般的林未惹得众人大笑，“当然有你了，你一个人，就包揽了两枚金牌，这第一，你功不可没啊。”林未的同桌笑着出声，“快点，叫你上台了。”
　　“哦，好。”走上台的林未，神情肃穆，像是在进行一项庄重的仪式，同学们的笑意也收敛了几分。
　　“林未同学，我还记得你当初说要出书是吗？”
　　“啊，是啊，没想到老师您还记得。”果然，肃穆什么的都是伪装，一开口便露了相。
　　“既然如此，我相信这次运动会一定能够掀起书中的一个小高潮，为你的学习生涯添上一笔浓墨。”那箱子就像是百宝箱，应有尽有。林未看见徐老大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盒子，心下怀疑，不会里面还套着一个小小盒子，就像套瓷娃娃那样。
　　徐老大没有给她太多怀疑的时间，亲自打开，取出里面的物什。
　　是一张荣誉证书和一枚奖牌。
　　“这是什么？”林未忍不住好奇出声。
　　“这张，是我为你颁发的只属于你的荣誉证书。而这枚奖牌，则是我学习生涯获得第一枚也是唯一的一枚奖牌。它不是金牌也非银牌，希望你不要嫌弃。”徐老大怀念的看着那枚奖牌，像是看到那段肆意张扬的青葱岁月。
　　“不会不会，我一定好好珍藏，当做嫁妆。”林未深知这份礼的沉重，所以才说出“嫁妆”这样的话，因为对她来说，这是最高级别的珍重。
　　“哈哈哈”台下的同学们都被林未的“嫁妆论”惹笑，林未在台上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不过她才不会承认，那是因为害羞。
　　林未之后，是方漫若。两人在碰面的时候打了个彼此心照不宣的眼神，是只属于她们两个人的小秘密。
　　“方漫若同学，尽管你不是作为运动员，但你与他们同在。广播里到处都是你的真心祝福，字字含情，你的付出，大家有目共睹。这本书，希望你能够喜欢。”
　　方漫若接过书，手指抚摸过封面微微凸起的三个字，《将饮茶》。她眼睛一亮，神情忽然变得激动，作者：杨绛。
　　徐老大解释到，“从语文老师口中，我了解到你对杨绛先生的喜爱，甚至可以说是尊崇。这本散文集，描摹了世态人情，比明月清风更饶有滋味。我想，它能让你更好的触摸到杨绛生活的世界。”
　　“谢谢，老师，这份礼物我很喜欢，谢谢您。”方漫若如获至宝，甚至于走下台的脚步都多了几分慌乱。
　　接下来的人，是她。
　　“江槿优。”
　　江槿优心里一慌，怎么会有她，明明她……这步子，愈加沉重，江槿优顿时觉得，不管老师会说些什么，她都受之有愧。
　　徐老大感受到面前这个女孩的慌乱，冲她笑了笑，像是鼓励。
　　“江槿优同学，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自我介绍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吗？你说，‘木槿如有，优质如我’，其实那一刻，我是震撼的，那时候的你，浑身上下都绽放着自信的光芒。这期间你的表现也是不容置喙的。如果说上次期中考你的进步是让我看到了那个你口中所说的优质，那么这次的运动会更让我发觉了你优质的另一方面。”
　　江槿优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晕晕乎乎的，但那清润的声音还是一字不落的落入她耳。
　　“这次运动会，在同学们都投入于参加比赛的时候，你勇敢的挑起了大任，成为所有运动员、裁判老师的助手，你的志愿工作完成得很出色。你让我看到了来自你内心深处的无畏和责任感，你在学业出众的同时，还能在其他方面展现自己，我很欣慰，你做到了当初自己说下的话。这个奖杯，就送给你吧。你一定要接受哦，因为这是我为你量身打造的。”徐老大冲她眨了眨眼，她笑着接过。
　　小小的一只金凤凰，像是涅槃后的模样，奖杯上刻着“致江槿优，优质如你”。这份礼，像是要沉重到心里去。她倏的落了泪，慌忙擦掉，展颜而笑，“谢谢。”
　　这是对她的认可，她知道。
　　这不会是那六年的翻版，她知道。
　　这个奖杯，真的只为她量身打造，她知道。
　　这场班级总结会从午后开到下午放学铃响，开了很久，但班里的每个人都收到了最合心意的礼物，因为他们，每个人都在成长，每个人都有成长。
　　初二那年，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