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十里不如你》雨念初昔

3、初二（叙）

　　如果说投入运动会志愿活动是江槿优挑战自我的开始，那么参加演讲比赛，则是她破茧成蝶的蜕变，是真正从丑小鸭成长为白天鹅的开始。
　　运动会不久，学校又组织了一场演讲比赛，主题是关于“自主学习”。江镇中学近些年来一直鼓励学生“自主管理”，也就是所谓的简政放权，将班主任的一些权力下放给学生。不得不说，这样管理班级的手段颇见成效。一些从这里毕了业的学生，到了赫赫有名的江镇一中，也能成为班级的头把交椅、顶梁之柱。所以为了让学生们更好地了解江镇中学的办学理念，学校每年都会主办相关主题的活动。
　　此次演讲比赛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初选：是由各班的语文老师从学生上交的演讲稿中挑出两到三份出色的，但每班最终参加比赛的只有两名学生，第二部分也就是决赛，即真正上台演讲。
　　该消息一下达，全班轰动，每个人都蠢蠢欲动，跃跃欲试，想要大显身手一番，江槿优也在此行列之中。
　　如果说那灰白的六年给江槿优还剩下什么值得纪念的话，那她的作文算得上是一抹亮色，摆在家中荣誉墙上的证书便是最好的证明。
　　稿子上交的期限便是后天，当大部分人还在构思之中时，江槿优却已早早完成。这也是那六年写作文留下的习惯。因为重视，所以才会急不可耐的想要把它完成。江槿优对待作文，一丝不苟。一丁点错误，都会让她撕掉稿子重新来过。有人曾开玩笑说，这样的她带有强迫症，奉行完美主义。
　　毫无疑问，江槿优的认真对待得到了语文老师的好评，荣幸地通过了初选。与此同时李珺书、方漫若也获得了参加决赛的名额。
　　然而，最终参与决赛的只有两名，这就表明，激烈的竞争将在这三位同学之间展开。
　　出乎意料的，李珺书放弃了参赛的资格，按照她的话来说，再继续参加就是无聊。江槿优看着这个面冷心热的学霸，心口发暖。她这是将机会让给自己，因为她知道这次比赛对她而言有多么重要。尽管江槿优获得了参与决赛的资格，但与其他两位相比，她的演讲稿胜在情真意切，输在条理清晰，而这恰恰是演讲稿的大忌。原本江槿优已经做好退出比赛的准备，不是不甘心，而是感到遗憾。
　　现在李珺书的退出，无疑是让给了江槿优顺利晋级决赛的资格。语文老师觉得可惜，但比赛本是出于自愿，也就不了了之了。不过李珺书虽然失去了参加比赛的资格，却做为幕后指导，帮助江槿优修改演讲稿中存在的问题。还在决赛的前一天，指导她演讲时需注意的要点。
　　江槿优虚心接受她的建议，但有时也会与她争辩，坚持己见。这让李珺书感受到江槿优潜在的实力，不可小觑。
　　方漫若向来以文字清雅出名，但她写起演讲稿来也是一气呵成，逻辑清晰，内容充实。平时说话轻声细语，然而一上台，便像是换了个人，侃侃而谈。
　　江槿优看着台上大放异彩的方漫若，内心涌现一股莫名的情绪，像是嫉妒，像是羡慕。
　　李珺书察觉出她的情绪波动，但也没多说，只是在她上场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加油”，平平淡淡，一如既往，却散发暖意。
　　江槿优平复了下自己既激动又紧张的情绪，给自己打气，“加油，江槿优，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
　　上台前，江槿优看了看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心中又是一慌，那么多的努力濒于奔溃。幸而，还有一线生机。
　　真正上了台，江槿优才意识到，不管之前做了多少次的心理建设，如何给自己加油打劲，在挑战来临的时候，还会溃不成军。然而，她不会轻易放弃，弃甲曳兵而逃，而是越挫越勇。
　　带着这种认知，她一开口便已镇定下来，虽然与原先的演讲稿有些出入，却即兴发挥，更胜一筹。
　　等下了台，还能听到雷霆般的掌声，江槿优才仿佛如梦初醒，回过神来，竟不可思议于自己的超常发挥。余清欢笑着迎接这个凯旋的勇士，拥抱了她。
　　到了宣布比赛结果的时候，江槿优已经平复了好久的心，又惴惴不安起来。虽然能够参赛已经挑战了自己，但她更想知道挑战之后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
　　抱着一颗既期待又不安的心，江槿优如愿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八年级一班，江槿优，第三名，荣获二等奖。”她大喜过望，竟失了神般愣在那里，还是一旁的余清欢摇醒了她，“怎么，高兴傻了，还不上台领奖？”江槿优这才回神，步履艰难地上了台领了奖。
　　“接下来宣布一等奖得主，八年级一班，方漫若，以及八年级二班，郁辛。由于两位出色的演讲，评委不好抉择，故两人并列第一。现在请这两位同学上台领奖。”主持人的话不轻不重，恰好传入了刚要失落的方漫若耳中，这回又该轮到她失神了。江槿优以过来人的身份拍了拍方漫若的肩膀，提醒她上台。方漫若也不负众望的按捺下激动的心情，一脸的云淡风轻，这让方才差点出丑的江槿优大跌眼镜，心中不得不佩服她的见多识广。
　　看着台上手捧奖状，宛若一对金童玉女的两人，江槿优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他现在，还过得好吗？
　　说到郁辛，就不得不提一下李珺书。两人早在小学的时候就是同学，还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同桌。不过当时年少，李珺书只当郁辛此人顽劣，不与他做过多的交集，因而两人虽是同桌却宛如陌路。由此可见李珺书的早慧，在当时班中如异军突起，被人冷落。幸得她随遇而安，不与常人一般见识，始终保持一颗平常心。然而这却被别人误解为傲气，渐渐地，她孤傲的名气传出，随着个子的拔高，人也愈发高冷起来。等到了初中，这种情况才渐渐好转。李珺书看着前排的江槿优众人，经常僵硬的嘴角不自觉的扯了扯，露出一抹浅笑。
　　而这，恰被台上的郁辛捕捉到。
　　郁辛此人，早在和李珺书做同桌之前，便已对她诸多关注，明明有着花容月貌之姿，却不加以利用，板着个小脸，如同小大人一般，让他着实不爽。等到两人做了同桌，他便有了近水楼台的机会，常常借着欺负她的名义，让她脸上的表情丰富起来，尽管更多时候将她惹生气，他也不愧疚。但小孩子的心是那么的敏感，他渐渐察觉到她的冷淡，尤其是对他，玩弄的心便已是淡了，到最后两人又恢复了自由之身。不过郁辛是和自己的玩伴做了同桌，而李珺书她，真正成了自由之人，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孤零零的，像是落寞。当时她孤傲的名声刚传出不久，郁辛和自己的新同桌闲聊时，眼睛望着最后一排的空座位，像是嘲讽，像是报复，又像不甘，轻轻的说了声，“活该。”“啊，你说什么？”新同桌没听清，又问了声。“没事”郁辛轻巧的避开了他的追问。此后，两人除了名义上是同学，再无交集。
　　李珺书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这个曾经的同桌，虽然时间短暂，但她对他的印象，不可磨灭。
　　她仿佛还记得那段无知的岁月，经常因为他的话，他的举动，气的跳脚。不过也有过快乐的时候。那时候的她，虽然早慧，但毕竟童真，喜欢吃糖。不是那种要舔很久的超级棒棒糖，而是颇有嚼劲、富有浓郁奶香的奶糖。她的家境一般，父母给她的零花钱也只够她每天吃一颗这样的糖。这样的小秘密，她本来掩藏的很好，只是有一天不小心被这个刚做同桌不久的他发现，像是有了把柄在他手上，李珺书对他，不再一视同仁。她会因为他把她的糖拿走，尽管是出于玩笑，气得满脸通红，也会因为他时不时的好意，哄的喜笑颜开。然而这个日子持续不了多久，就被老师发现。看着眼前的老师，一脸的痛心，李珺书收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默默地承受着本该两人一起承担的痛。而之后，就如老师预期期望的那样，两人渐渐疏远，再无他话。
　　时光回到眼前，李珺书看着正准备下台的他，沉寂了很久的内心忽起微澜，闭上眼，暗叹孽缘。
　　初二下半年的时候，发生了一起大事，一班原本平静的生活，顿时兵荒马乱。
　　隔壁二班的某位男生想染指一班的高岭之花，李珺书。表白的话还没传出，就被郁辛知晓，痛打了某男一顿。该消息传到一班，震惊了一群少男少女。本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大家都能理解，但传的对象是这位，一班同学的眼中就对那位某男多了几分惋惜，对痛打某男的郁辛多了几分好奇。不是好奇此人是谁，毕竟上一年的演讲比赛上，他大出风头，让人印象深刻。让他们好奇的是他出手的原因。打抱不平，拔刀相助？横刀夺爱，醋意爆发？懵懂的情思活络开来，便一发而不可收。当事人没有出面澄清，旁观者只好脑洞大开，自动默认是第二种猜测。不过猜测终究是猜测，流言却不需要依据。消息越传越广，最终传到了徐老大的耳里。
　　不出意料的，他找了李珺书谈话。李珺书已不是第一次见这种架式了，心又重新归于沉寂，这一次，多了几分厌弃。这难以捉摸的命运，果真是孽缘不成。
　　然而，当李珺书进入办公室，看到眼前带有几分善意几分理解的笑意的老班时，她的脸上不可谓是讶异的。
　　“来来来，过来和老师聊聊天。”笑得像个弥勒佛，却怎么也藏不住那颗八卦的心。
　　李珺书感到一阵好笑。原本冰冻住的心破了个洞，底下有水在流动。
　　“老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传成这样。那个想要和我表白的男生，我连面都没有见过。”看着徐老大一副“果然如此，被我猜到了吧”的神情，李珺书顿了顿，“至于那个郁辛，我们是小学同学，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同桌。”没有辩解，没有面红耳赤的争吵，只是平平淡淡的述说着起因经过，徐老大忽然觉得那个叫做郁辛的男生，前途渺茫。
　　“既然这样，那你也别太放在心上。谣言止于智者嘛，哈哈，对吧。”看着眼前一脸打哈哈想要掲过此事的老班，李珺书忽然感到一阵轻松。要是以前……算了，过去的便是过去了，大概是缘浅吧。李珺书看着高照的日头，露出释然。
　　李珺书本来以为这件事会到此为止，谁知竟愈演愈烈。
　　那个被郁辛痛打了的男生，为了吸引女神的注意，竟不惜自残双手。消息都不用传到李珺书的耳中，因为那个男生是在她眼前用刻刀一笔一笔的划向自己的掌心，李珺书大怒，一把夺过男生手中血迹斑斑的刀，不小心伤到了自己。而这恰被走出教室的郁辛看到，他冷静的组织好语言，招呼班上的一个同学，送那个男生去校医室，而对李珺书手上的伤口，则严阵以待，想要亲自送她过去消毒包扎，却被镇定下来的李珺书拦住，“没那么严重，我回去让我同学贴一张创口贴就行了。”看她一脸坚持，又想到两人可能会一同在校医室治疗，就心生烦闷，答应了她，“那你自己要处理好，不要让伤口发炎了。”“嗯。”怕是话说太多，会流露出别样的情绪，李珺书道了声谢转身回了教室。郁辛看着她的背影，心生旖旎。再一想到那个自残的男生，脸上的笑意渐失，一脸的肃意，竟是李珺书不曾见过的另一面。他看了看时间，飞奔着，冲出了教学楼。
　　这一次，换我来保护你。
　　原来，在初一教师节的时候，他曾回母校看望老师，那个曾深深伤害过李珺书的老师看着容光焕发的他，知道两人还在同一学校，不小心说漏了嘴，这才让他知晓了她过去忽然冷漠的原因，心中虽怒，却也无话可说。但那句“活该”却仿佛有了温度般，灼烧了他。尽管心中早已对她说了无数次的“对不起”，但再见面，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化为歉疚，做将来的弥补。
　　李珺书本以为那件事过后，徐老大会再次找她谈话，那个自残的男生会再次出现，可是都没有。风平浪静，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但她知道，这一切都可能来自于他，这个，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渐渐强大的人。
　　一晃，初二便真正落下了帷幕，成了记忆里的旧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