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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六、缘来求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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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回叛逃者后袁恕雷厉风行地做了两件事:一则拟诏宣布前任黛侯的死与蓝部涟侯无关,皆为玄部大司空费勉狼子野心,谋害主君嫁祸蓝部,企图挟幼主以令天下,实在罪大恶极;二则,还奉吴是非为玄部天师,位极人臣,坐堂议政,与侯并肩。
吴是非说决定留下来当一名特权阶级,袁恕就给她一个特级的特权。
一个月来好容易睡了个好觉的吴是非,跟捧热炭似的捧着司士亲自来大帐宣读过的诏书,双睑半垂,瓮声瓮气道:“你家主上脑子坏了,你们这些忠臣脑子也抽抽了?不知道有个词叫死谏吗?”
司士是位永远眉眼弯弯笑眯眯的白胡子老头,特别恭敬地反问:“下官该死谏何事?”
“我是赤部余孽,封我当天师,疯了吧你们!”
“喔嚯嚯,天师勿要太谦!自古良才善用,能者居之,天师智勇贤达,堪佩五部相印。有您辅佐主上,实乃玄部大幸!”
吴是非眼角一跳:“你干脆说我是苏秦转世,诸葛投胎啊!索性再加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小说设定就纵横古今上下五千年了。”
结果老司士抚掌赞许:“天师当真有理想有抱负!”
吴是非白眼一翻:“他妈的,作者果然没放过顾炎武!”
“啊?顾炎武是谁?”
“你祖宗!”
“什、什么?”老司士一时间激动万分,眼睛都睁开来了,胡须乱颤,“天师啊,无所不知的天师啊!”
说着就要跪,吴是非忙搀住了,免得自己折寿。回头一问才明白,老司士就姓顾。
那一天后来的时间,吴是非颠来覆去把这异次元设定者的祖宗十八代和子孙十八代一道问候了不下二十遍。
而面对吴是非暴跳如雷的抗议,始作俑者的袁恕则是从容笑着,不紧不慢道:“这样你不用逃跑也可以在草原上随意来去了。非但玄部的子民会顺服于你,其他各部也不会为难你。我说过,你是自由的。绝对自由!”
吴是非扶腰深呼吸,让自己稳下来,静下来。
她认真地看着袁恕:“把涟侯的死甩锅给费勉也是基于这个原因吗?”
袁恕顿感意外,须臾又释然:“瞒不过你!”
“很容易推测。”吴是非耸肩,“我问过张萌了,蓝部被吞并后是有一部分降将留在你军中听用的。你扣押了他们的家人,还让他们卫戍两部旧时边界。而这些人并非完全忠顺,他们一方面看似恪尽职守维持着边境的和平,另一方面也在偷偷接纳安置蓝部逃逸的难民。费勉过去就是想煽动那些人跟他一起造反,假借重振蓝部的名义自立山头。”
袁恕点点头:“蓝部人口不多,但实际疆域却是五部里最广袤的。其中很大一块版图都是人迹罕至的山脉湖泊,我想那其中也许会有你回去的通道。”
吴是非苦笑:“但除非有熟悉地形的本族人,不然光是勘测可能就要花费数年,还不算所需的人力物力财力。而大张旗鼓在蓝部旧族中打探逼问实在太显眼了。毕竟目前这世界里知道我来自异界并且相信的,除了你,就只有死了的洪徵,你们不算计我,不代表别的人不会有敌意。那不如索性恢复蓝部的爵位和建制,让那些仇恨玄部的人安于生活,睦邻友好的基础下,身为天师的我四海云游就安全多了,也自在多了。”
“所以你是天师,这一点很重要。”
“可是我不明白!”吴是非撇嘴笑得那么不信,不近,“这样帮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袁恕摇头:“我不需要好处。”
吴是非说得很坚决:“袁恕,我不会感激你的!”
“我也不需要感激。”
吴是非皱起眉头:“为什么?”
“因为是你。”
“讨好我你究竟能得到什么?良心好过?”
袁恕嘴角挂着笑意,眼底藏下孤寂:“你眼中,我为你做任何事都必须有一个目的吗?”
吴是非直视他深瞳:“我眼里,你有病。病得不轻!”
袁恕指尖点点自己的额角:“这里吗?”
“不!”吴是非手指戳中他心口,“是这儿。你得明白,袁恕,没得回头了。你是黛侯,我是来自赤部的持火者,我们之间的友情越深,只会令你更无从抉择。我不是要你冷酷,但至少在对待俘虏的态度上,你和我最好还是保持合适的距离。我感谢你的好意,但这份人情如今对我来说太重了。对你也是!别把事情弄复杂了,那样对你没好处。并且只是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袁恕仍是笑,同样很坚决:“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吴是非仰头叹息,心知多说无益。
当天夜里,吴是非抱着自己的枕头执意搬到了小军帐里睡觉。
哪怕睡不着,她也决定不要继续跟袁恕共用大帐。
翌日白天,张萌怯生生跑来同睡眠不足的吴是非商量,求她搬回大帐。理由是,军帐乃主上用来与将领议事的重地,里头还有好多布阵图、推演用的沙盘并武器,吴是非住在这儿不方便。
吴是非想了想,就夹着枕头跑去了女侍们共用的偏帐,往张萌的小床上一躺赖着不起。
张萌急得快哭了,跑出去一会儿又跑回来,换个主意再同吴是非商量:白天由她高兴,只晚上还睡大帐行不行。
吴是非困得恨天恨地,哑着声呛了张萌一句:“不去!”
张萌欲哭无泪。
这时候,小枫匆匆进来,直说一个叫陈总爷的又喝醉了吐得到处都是,不得不去伺候。
张萌焦头烂额,便叫小枫留下照顾吴是非,自己着急慌忙去应付。
待她走了,吴是非横竖也睡不着,就把小枫拉在身边问她关于陈总爷的事,权当是催眠故事听。
入耳不入心地听过,知道了袁恕早先刚入伍时曾与人结拜,几经战火,终究只剩了袁恕和一位大哥。大哥眼瞎了,腿脚也不灵便,形同废人,这两年便是袁恕供养着他,礼同亲生兄长。整个部落上下也都尊其一声爷,不敢不敬。
吴是非听得迷迷瞪瞪,果然便当是个闲话,无聊催眠,昏沉沉睡过去。醒来时又是傍晚,帐内意外清寂无人,小枫不知何时去了哪里。
本来睡得不稳,梦多添愁,吴是非顶着一脑门起床气,孤魂野鬼般出了帐子,漫无目的地在清朗的天空下走。走着走着,却走回了大帐。她懵懵地站了会儿,跟值岗的哨兵彼此大眼瞪小眼,随后转过身,还拖着步子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吴是非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只是不想回大帐,不想见袁恕,就连张萌暂时也不想看到。傍晚的风清凉凉的,秋天要来了,吴是非嗅着风里的干草清香,蓦地很想抽烟。
“洛阳城里见秋风,欲作家书,家书,哧——”吴是非望着无边的天际,落寞地笑出来,“后面是啥来着?”
倏地,泪从眶里滚落。
一袭羊毛毡披上肩头,话音低沉地落在耳后:“天凉了,别在风里站太久。”
吴是非没有回身,哽咽着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等了等,没有答案,只得到另一个问题:“为什么这样问?”
“突然就想知道。”
“知道了,又如何?”
“是啊!又如何呢?”吴是非转过头,珠泪盈眶,眉间含畏,“袁恕,千万别喜欢我!永远永远,不要喜欢我。”
袁恕面容惨淡,微撤了半步,笑了:“好!”
他重复地答应:“好!”
痛意在心上,在颅内,一阵一阵撞出来,撞得眼中泪也满了,模糊了面前人的脸。
渐渐稀薄的意识中,袁恕仿佛看见吴是非在喊叫,伸出手,抱着自己。
拥抱是假的吧!但,幻觉好真。真暖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