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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章·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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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那拓片确认叫吴三省看到了?”
“诶呦,爷诶,吴三爷多警觉的人呐,我哪里敢直接去找他,不过您放心,我打听好的,这些日子他正在杭州,就赶紧拿了拓片去给他那大侄子掌眼,见他拍好照我才返回去把东西拿走,然后就瞅着那吴家小太爷拐去了吴三爷的盘口,然后就打听到吴三爷那边正收拾着下地的行头,该是没问题的。”电话里的声音显得格外谄媚。
“好,你等等,隆丰,你那边有那位的消息么。”中年人放下电话,看向静静等在一旁的年轻人。
“那位前些日子刚从西边回来,估计着是上了帕米尔,那边着实人烟稀少,我们的人不敢跟的太紧,结果一错眼就又跟丢了……不过上礼拜说在湖北看到了他,暂时没有进山的意思,应该还是随意找了地方落脚修整。”说到跟丢了目标,隆丰显得有些惭愧,后面说出的信息更加详细,明显在城市里对目标的关注力度比在荒郊野岭提升了不少。
“我们的人没去跟过他的,谁离那里最近。”中年人沉吟片刻,继续对隆丰发问。
“……海杏的火车大概凌晨路过宜昌……”隆丰显然没料到会出现这种问题,愣了一瞬才开始翻找手里的文件夹,然后在几秒内给出了答案。
“你让她准备下车,去直接接触一下那位。”中年人一个颔首,转头继续拿起了电话。
“那还烦请金先生找个靠谱的传真机,明天早上把拓片传真过去,你记一下电话号,到时候你们自己联系,做完这些,拓片就归你了,我只有一个要求,最早只能在两个月后给它找下家。”
“好的山爷,您就放心吧,一定给您办妥。”电话对面的金先生明显很兴奋,语调也越发讨好,简直隔着听筒都能听到他点头哈腰的声音。
“……”
“会长,真的要直接接触那位么,是不是太早了些……”等山爷挂上电话,隆丰才再次开口,显得有些迟疑。
“如果不是,这一次试探正好验证,如果他是,正面接触也是迟早的事,玉衣就在那里,我们不能去拿,而他需要这个……他可以再花上几个千年慢慢恢复,我们却是再拖不过了。”似是想到些什么让人发愁的事情,山爷的脸色比之前更冷。
“通知下去,以后不要再叫会长,各支的族人都在往这边赶,如果确定没认错人,那整个家族怕是要来一次重新划分,我要的是重新融入进去,绝对不能在这时候特立独行。”沉吟片刻,山爷给出了下一步指示。
“那以后……该怎么……”隆丰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毕竟从他记事开始,对面前这位的称呼就没变过。
“……公司里面叫老板,公司外面按辈分叫,这还需要教你吗?”山爷抬头瞅了一眼,小子平日机灵得很,今天这是没带脑子么。
“那九门的人?”隆丰忍不住问出心中最大的担忧。
“不管他们,那群人能用几天是几天,他们能有今天,也是佛爷和族长抬举,现在家族有了重新合并的趋势,他们已经失去了价值。”山爷表面依旧稳如泰山,但他心里清楚,在这个各支都在破釜沉舟的关头,想安稳度过,他也只能一起斩断退路。
“好的老板,我马上去。”眼看被嫌弃,张隆丰也不敢耽搁,就要退出老板的办公室。
“去和以韵说,搞一个富商身份,准备两个月后把那张纸收回来。”在门被关上前,山爷又冷不丁冒出一句。
“……好的老板。”见山爷没有其他叮嘱,张隆丰才轻轻关好门,快步离开。
要办的事情很多,首先要交代好张海杏和那位的接触,海杏是上半年才从南边回来的分支,身手算不上好,但鬼点子多,属于脑力派,交代好她这件事除了极大的象征意义,难度其实并不大。
然后通知那些一直跟在山爷身边的人改口,他其实和他们隔的比较远,他家那一支是打仗前送进租界的保留火种,战后经过动荡重整,等再联系上时,他们已在香港扎稳了脚,为了不像早期分出去的那几支一样彻底生分,两边的小孩子自小都是两边跑,而他成年后决定来首都跟着山爷也就顺理成章了。
杭州的布置已经完成,但在他们出发前,盯梢还是必须的,吴家人很好用,但是莫名出现的各种麻烦也确实多得让人瞠目结舌。
为了近距离确认那位的情况,山爷放出了一把黑金刀,把他们飘在外面做活靶子,将近二十年没敢联系的族长吊去了杭州入局。等事情明朗,也不知道他这些年又失忆了多少次,对族里还能有多少印象,愿不愿意相信他们这些“陌生人”。
落脚在神农架的那位的具体行踪也要留意,要是东西备齐了人却找不到,小姑奶奶还不得炸上天。
近两年他们动作太大,不止九门的人起了疑,还又招来了那群外国佬的关注,但本来天南海北各自安好的张家人全都炸了窝,暗中还有汪家人在时刻关注,在这个还确认不了那位到底是不是那位的情况下,他们还不敢真的鱼死网破,只好继续扔出族长吸引火力,其他的,破罐子破摔吧。
那张拓片复印本也不能外流,他们可以与多方周旋的关键,在于被外界得知的情报全都似是而非。玉衣被取走还好,一旦留下蛛丝马迹,线索串联,所有族人都讨不到好。让张以韵那边装作台商一路上京,确实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常年守在青藏高原上的那几位祖宗也不知道是谁去报的消息,因为没法打电话,写信又怕被劫收,只能他们这些小辈两边跑着传信,听说他二堂哥张隆半有次一个月首都山里跑了两圈,累得见人就躲,说什么也不想再去,而这次的事肯定又要有人快马加鞭的进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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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可真行,什么前期布置都没有,我早上拿到图,中午就要去接触那位,这么冷门的东西还得不经意,就差给我头上写上“可疑”俩字了。”电话里传出了女声的抱怨。
“这也是没办法,墓在中原,不是喀喇昆仑那种一般人上不去也跟不了的情况,那位的状态明显不对,要是因为我们掉链子暴露了他,事情会有多严重你可以想象。那位的行踪也着实摸不透,警觉性又高,我们这一年跟丢了多少次你也不是不知道。还得确定吴三省入局来把水搅浑,这个时间早一天都可能招来那群人的关注,所以……小姑奶奶你多担待哈。”
“行啦行啦,就你理由多……不说了,目标进了一家饭馆,我要过去了。”
“好,那你小心,注意——”
“嘟嘟——通话结束”
“……”
看着江面又发了几分钟的呆,张海杏忍不住又摸摸脸,确认人皮面具确实还端正的待在它该在的位置,整了整衣服和头发,深吸一口气,确认了那张图好端端的待在口袋里,回头的瞬间,一切不该出现的情绪都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漫不经心。
她仿佛是个普通游客,在码头边的几家小餐馆前略微犹豫,就走进了她的目标之前进去的那一家。
进去的一瞬,她下意识的扫视四周,这是家看起来很干净的普通餐馆,现在正是饭点,里面的十几张桌子已经坐满大半,后厨呼呼的火声,炒勺和颠锅的叮当声,几个厨师的交谈生,切菜声,洗碗声,收银的催菜声,顾客的谈笑声交杂出一副平常而普通的画面,但画面中,还是有那么一点不和谐。
一个人安静的坐在一张桌旁,说他是个少年都不大准确,至少从外表来看,那是个约莫不到八岁的孩子。
虽然看起来是个猫嫌狗憎的年纪,收银的老板娘也频频投去关注的目光,毕竟这么大的孩子,别说安静吃饭,不边吃边玩把饭菜乃至碗碟弄一桌子都是谢天谢地,更何况这个孩子身边没有大人,叫他打一个碗都不知道找谁说理去。
那个孩子根本不关心是否有人在一直盯着他,只自顾自解决着手边的食物,速度不慢,但看起来还挺斯文。
即使早就看过偷拍的照片,刚刚在街上也远远就看到了真人,但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还是让张海杏觉得棘手。
要不经意,不能打草惊蛇,也不能表现出知道他是谁,那就意味着不能搭话,要不一个二十的陌生人突然搭讪一个七八岁的小朋友……那不是拐子就是精神病。
而要把图放在一个他能看清又不显得刻意的地方,还要杜绝他把图还回来的可能,机会只有一瞬间……
电光火石之间,她已经观察好了地形,人员分部,做好了行动计划。
这简直比下地还累。
心中一边吐槽,一边走向前台。
“一份炒饭,打包。”她大概扫了一眼菜单,选了看起来制作速度最快的。
“炒饭五块五,打包六块。”老板娘还在时不时观察一下那边吃饭的孩子,只漫不经心的报了价。
付了钱,她看似随意的找了空桌坐下,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目标,等下出门时过道距离也最合适。
装作打量店里的装饰,她开始观察那个孩子。
头微垂,眼睛很专注的看着食物,她去见过两次守在高原上的几位先祖,他们的眼睛看起来简直一模一样。
瞳孔黑得找不到和瞳仁的分界点,这不用找谁对比,这一特点完美的遗传下来,这么黑的眼睛她每天在镜子里都能看到,但除了族人,却再找不到这种色泽的瞳孔。
那双拿筷子的手,几乎是那些猜测的来源。汪家不知道,外国佬也不知道,和他们这些只有几十几百岁的张家人不同,最年长的那些先祖的手更特别,他们的手掌要小上一整圈,手指则比他们更长,中指和食指的长度也并不完全一致,但相差不大,无名指也很长,整只手看起来纤细的宛如鸟爪,但感觉上绝对很有力。
这只手虽然正蜷曲起来拿着筷子,但根据她的经验推算,绝对不会有差,何况之前还有族人专门去到他进过的墓室,用石膏模拓回了他的手印,更加专业的对比只让他们越发肯定。
虽然他们开始关注这位只有一年左右,但通过三年前见过他的人的描述,他一直没有成长。
这一年间不错眼的盯梢,还有照片也显示,他毫无变化。
如果这真是个七岁的孩子,哪怕是张家的孩子,也不可能在成长期变化缓慢到趋近于无。
由于没人见过那位年幼时的模样,他们再怎么大胆的推测,现在也无法直接下定论,只能旁敲侧击,小心求证。
她又忍不住捏了捏那张纸。
'老天保佑,如果这是真的……'
“炒饭打包好了。”
宛如听到战斗的号角,她瞬间回神,走向柜台,一边把手伸进包里。
几个灵活的按键,信息发送,然后在她拿起餐盒转身的瞬间,手机铃声响起。
她装作慌乱的去翻找手机,在拿出手机的那一刻,正路过目标的桌旁,一边接起电话一边疾步走向店门,在她跨出门的瞬间,那张“不经意”间被从包中带出的打印纸才完全飘落在外侧的那张椅子上。
上面那张狐脸,正对上了他刚刚转过来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