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河，流动着往事》消失在

33、河三十三

　　一
　　我看见他从坟墓里爬出来，他的手一抛，出现在地面上，苍白，枯瘦。他一用力，指甲划开了泥土，还有手上的青筋，一根一根地凸起。他的身体奋力向上，咬紧牙关，面部扭曲，一声闷吼。我看见了他，他爬出了坟墓，拖着沉重的躯体。

　　二
　　我看着他，他趴在地上，手指僵硬弯曲，他的呼吸声像是在渐渐地杀死一个生命，汲取他的鲜血，摧毁他的□□，摄取他的灵魂。我看着他，他安静地躺在那里，他抬起头，张望，凝视，眺望，沉思，他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谁？他抬起头，仰高，我看见了他的眼睛，黯淡，幽黑，一潭死水。他的指尖微微颤动，他艰难地推动右手，抬高。

　　三
　　我知道他想做什么，但就在他右手抬高指向的那一刻，他趴下了，他勉强支起来的上半身终于倒下了。

　　四
　　就在他倒下的那一刻，天破晓了，太阳迫不及待且在人们毫无预感的情况下把它的光分散在不同地方，各个角落。就在他倒下的那一刻，我向他跑去，我奔向那残落的躯壳，我伸手一抓，他的灵魂还是飞走了，越来越远，越飘越低，我知道他将回到那里。就在我伸手抓取的那一刻，太阳出来了，我收回右手，摊开，我看见了我的眼睛。

　　五
　　我来到了他在的地方，我不知道我是以什么形态来到这里的，我是通过眼睛来巡视表达的还是通过大脑来感知思考呈现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来到了这里，他也在这里，而且，我早应该来的。

　　六
　　我经过一条河，里面流动着红色的液体，鲜艳，沸腾；我路过许许多多的房子，房顶上长满了各种花，暗红，深紫，还有幽黑。房间里传出不同的声音，透过窗户，我看见黄色的火焰在那里跳动，飞舞，好像想要迫不及待地吞噬一切。但我从没打开过当中的哪一扇门，我一路寻找，只想找到失去双眼的那个人。

　　一
　　别人对我热情的时候我没法招架，别人对我称赞的时候我也没法接招。当别人夸我时，当然，我会很开心，但还有一面，就是我在想：糟糕，敌人在对我进行语言文字的攻击，他想迷惑我，使我掉入美丽的文字陷阱中，击退我的防备，让我自我陶醉，使我自我腐败，然后将我一举拿下。所以，当别人夸我时我反而会更加认清自己的不足。

　　一
　　穿着高跟长筒靴的女人来到我的梦里，她向我招手，我怔怔地看着她，她一直保持着微笑，她向我走来，她弯下腰，她拉起我的手，说，我们走吧。

　　二
　　我喜欢她，她漂亮，她温柔，笑容从不曾离开她。

　　三
　　但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我爸第二次出轨。

　　四
　　我看到了我妈妈，她在向我招手，我没有看到温暖的微笑，我看到了她的眼泪，还有她红肿的眼睛。她一哭，那些透明的液体浸湿了她干瘪的皮肤，滑过一条条的沟壑。
　　她的声音，她的抽泣，她全身颤抖的模样。我发现呼吸变得困难，喉咙开始泛堵，眼睛越来越疼，鼻子一酸，眼泪侵然而出，我对不起她。

　　五
　　后来我才知道我爸出轨的对象是同一个人。

　　六
　　在我妈怀着我的时候，她去城里找他；在我出生的时候，他告诉我妈那个女人也怀孕了；在我上初中的时候，那个女人又回来了。

　　七
　　我那时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他们那根本不是爱情，他们都背叛了我妈，还有我，他们指使病痛来折磨她，致使她消瘦，痛苦。她的倾诉，她的哭声，她的抽泣，她痛苦的模样，在我脑子里浮现，徘徊。

　　八
　　我不禁在想，难道是我妈错了吗？在爱情这座桥上，我妈站在中间，她背着我，难道我也是个错误吗？但我永远忘不了我躲在桌子底下读信的那段日子，永远忘不了我妈含泪向我诉说的那一刻，永远忘不了他们三个人加诸在我身上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