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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乱入萧十一郎·四月雪满(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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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黄昏,血染残阳。风送鸦声,枯树枝曳。
我骑在马背上,感觉天地都在晃晃悠悠,昏昧而百无聊赖。
这就是一个人的感觉吗。
爱而不得真是件寂寞如雪的事情。
我扬起手臂,打了个响指,甩着马鞭高歌:“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小明十分幽怨:“稍微有点人样行不行?你心仪的骚年在暗中默默的看着你呢,此刻他正感到无法直视。”
我:[我跟你和好了吗。]
小明:“……男主行踪一手掌握要不要?”
我怦然心动:[总算物尽其用,你的好意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小明:“你给我好好说话!”
我:[你方便监视世界动态,能GPS定位到任何一个角色,肯定也能等比缩放山河图。那玩偶山庄位置在原著中含糊其辞,你把详细坐标告诉我,我要去杀了逍遥侯。]
现在的时间节点距离《萧十一郎》的剧情展开是差不多十五年前。
剧中说,天外杀手红樱绿柳两个武功绝世的老头儿已经被关在玩偶山庄当了二十年的钓鱼下棋NPC,当的摸到棋子都想吐。也就是说,从现在再回溯至少五年前玩偶山庄就已经存在,五年前的红樱绿柳在逍遥侯手底下就走不过二十招了。
逍遥侯手上有个神秘组织叫做天宗,他希望用这个组织将整个江湖玩弄于股沟之间。玩偶山庄就是专门用来虐杀那些不受天宗招揽控制的江湖人士的,手段相当磕碜:
先把你弄个半死昏迷,再把你弄到玩偶山庄让你看一个庄园的沙盘,让你注意到沙盘景中有手指头那么大的红樱绿柳陶塑在钓鱼下棋,然后再灌你一杯蒙汗药,等你醒来看到窗外花园里红樱绿柳两个活生生的NPC在下棋,你就崩溃了。
由此可知天宗早于玩偶山庄而存在,目前可能已经小有规模;以及逍遥侯是个穷极无聊的傻逼二百五。
我怎么可能连这种人都打不过?
但是小明说:“你想都别想!”
……给点面子啊。
小明:“萧十一郎大战逍遥侯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他们决战在后山断崖,他快被打死时候逍遥侯听到了他妹在叫他的名字哥舒天。那时他妹已经被他推下断崖一年多,世上不可能还有第二个人知道他的名字,他才亏心事干多了以为亡魂索命,跳崖自尽了。现在他妹还活得好好的啊好好的,你快消停点收起你那来路不明的自信吧!醉鬼!”
我:[那我这就去把他妹踢下断崖,他们兄妹不睦已久,他不会拦着我的。]
小明狂抓头发:“你吃了剧情君这么重要的一颗棋子,后半本《火并萧十一郎》的主线剧情就要整个瘫痪了,剧情君肯定会动用世界意志撺掇逍遥侯杀了你的!”
我豪气干云:[我是谁?满江湖闻风丧胆的女妖怪!怕他不成?]
小明:“……我是疯了才会在你喝醉时候和你探讨人生规划!”
我喝多了吗?
应该是吧……不然怎会骑着一匹来路不明的马,荷包里还有来路不明的银钱……借着酒劲打马赶了一整夜的路,天快亮时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酒醒后想起自己醉里轻狂,出卖色相坑蒙拐骗来的财物,感觉十分羞耻。
真·百晓生·小明,划的一手好蚊香圈,什么淡都扯,什么有实际意义的内容都不肯告诉我。
即问不出去玩偶山庄的路线图,也问不出沈家庄的机关图,我陷入无所事事的空虚寂寞。
七月流火,十五中元节,二十岁生日。
这个讯息一直徘徊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令我很是恼火:寡人连自己本体在源世界的生日都不记得!
事实上我是个兼容性很高的精分,风四娘近二十年的人生,三观基本定型,我也很轻易就适应了和她的性格互相影响作用,达到一种很游刃有余的平衡状态,并各种反着来:越是不喜欢,我就偏要那么干。譬如风四娘每个节庆日都躲到角落里独自舔舐伤口的传统被我一脚踢开。
这一天的大清早东方既白,我披霜带露的一夜狂奔,正赶到西湖断桥宝石山,在山脚下的早点摊位,吃上了刚出第一锅的豆浆油条。
吃完去隔壁的戏台子,两文钱的瓜子花生米,听了当天首场的白蛇传。
看到白素贞忽悠许仙跟她拜堂成亲,无媒无聘,连新郎袍都给人家准备好的倒贴......我突然很不高兴,一枚接一枚的瓜子壳专往那小花旦头上扔。
午饭去了楼外楼,此时我包里的钱数,又已经连这种档次的酒店里一份饭前甜点都买不起了。
所以我一进堂就大叫:“今天我生日,高兴的很,在座可有人愿意陪我一醉?”
一个妩媚率真,小恶魔属性的美丽女人,这世上大多数男人都会很愿意请她吃顿饭的。如果她还会喝酒,那就更不得了了,刷脸就能丰衣足食。
沦落到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理由当然是因为很长时间郁郁独行,导致坐吃山空。
我话音刚落,半堂的客人都两眼放光的热切招呼我。
杨开泰从楼上冲了下来:“四娘!果然是你,我听见声音就知道是你!这段时间你到哪里去啦?我到处找你都找不见!”
这个四四方方的硬面饼,敦敦君子的规矩人,富可敌国的源记钱庄少东家,身上从不带一个大子儿的二世主,也不知道今天是谁请他的客。
我笑:“来得正好,楼下这些朋友们都很给面子愿意陪我热闹热闹,今天大家的酒水都挂源记票号的账上吧!”
杨开泰擦汗赔笑:“好说好说,四娘咱们楼上雅间去座。”
我心里摇头,这么上赶着,难怪风四娘不拿他当回事……我突然又很不高兴,收起本就是装出来的活跃表情,漠着一张脸上楼。
杨开泰悄悄说:“四娘你可不能跟他们一起喝酒,他们看你的眼神都不怀好意。”
我:“好东西,自然有人觊觎,免不了的。”
杨开泰皱眉:“可你不是东西。”
我:“……”
“……”杨开泰差点急哭:“四娘你知道的,我我我这话肯定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小明突然出声:“警报!警报!男主神色黯然,自嘲一笑,预备转身离开了!”
我心猛跳:[他在哪里?]
小明:“出门左拐路对面,他正在直行直行,渐行渐远。”
我从楼梯拐弯再上三阶的这里,往左边敞开的窗外面看,人流中黑衣长腿细腰身,长发挽髻垂马尾的背影,可不正是我心心念念的那个少年。
三两步跳下楼梯,足底生风的奔出大堂。杨开泰在后面边追边叫,四娘我错了。
我一回头撞翻了跑堂的托盘,连忙跳脚躲开撒了一地的酒水残羹,指着他厌斥:“你再跟过来一步就绝交!”
杨开泰像被定格的画面,委屈万分的望着我。
不,他看的不是我,是风四娘。深爱风四娘是他的人设,与我却无干系。
七月流火,最好的二十岁,我望天心飞,雀跃不已:“十一!”
萧十一郎扭过头来,正被我冲上前捏住了一张惊呆脸又拉又扯,一阵揉搓,终于还是忍不住兜在怀里,脸贴着他额头使劲儿蹭着,心说若能再瘦小一点,可以抱起来转几个圈就好了。
当然若能再高大一点,可以树袋熊一样缠紧了挂上去更好。
分开的这些日子每天都能收到小明转播萧十一郎的动态,他就在我周围,仿佛同路,又仿佛顺路,却一次都不肯出现在我面前。
原想着他连见我都不肯,我去纠缠他着实没意思。
但是如果画面回放,从小明的角度去看刚才那场景的话,就是我声称自己今天生日,寻人一醉同乐时候,萧十一郎听见,拐道进了旁边的匠坊铺子——肯定是买生日礼物给我啦。出来却见杨开泰对我大献殷勤,这才要黯然离去。
那我还能忍?
我简直心花怒放:“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有缘千里来相会,芙蓉镇一别大半个月,我十分想念你,你好不好?”
萧十一郎:“不用伺候你这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姑奶奶,我好过的很。”
他十分不耐的挣脱我,退开两步。大眼睛眨了眨看向别处,小模样别别扭扭,耳根通红,煞是可爱。
我挠挠头:“不错,我们十一可厉害了,连头发都比我绾的好。你怎么也到杭州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我帮不帮的上忙?早知道咱们同路,就不用在芙蓉镇分开啦。”
萧十一郎:“……你说了再见,我没有与你同行的理由。”
......我很忧桑:“骚年你说的这么生分,我会很受伤的,你千万不要误以为我的神经很粗壮很坚强啊。”
萧十一郎:“......以后不会了。”
我顿时笑逐颜开。
萧十一郎来到杭州确实不仅仅是因为漫无目的,跟着我就来了,但这也不妨碍他在我生日这天陪我撒野。
两个人跟着他的狼鼻子潜进一家谷酒作坊,偷了两坛开封的气味能从鼻孔里直扎进脑仁儿,让人熏熏然的陈年酒头,在一个桥头巷口的牛肉面摊,就着流过水面的长明灯,熬煮汤头的炉火和满月,又吃又喝。
萧十一郎说:“我虽不能请你喝最好的酒,却能请你喝最烈的。这岂非正如你的意?”
我连连点头。
萧十一郎又说:“老板,把她那碗牛肉面里的牛肉全放我碗里,今天她生日,要吃清汤长寿面。”
煮面的老头没好气道:“你这样也算个男人?”
我大笑:“不算不算,我们十一还是个孩子。”
萧十一郎:“十五岁不算孩子了!”
可你还在叛逆期,并且中二病,还有点幼稚。
我眯着眼睛,也不强辩。那酒头后劲十足,我又被铺天盖地的萧十一郎包围了,感觉人生无比圆满。
两个人勾肩搭背的走过青石道,西湖岸烟柳画桥,粉墙黛瓦。湿润的空气中飘荡着香烛纸钱燃烧的味道。
萧十一郎说:“你若真是把我当成个孩子来喜欢的,以后就别开那种让人误会的玩笑了。”
我想了想,喜欢孩子的喜欢是哪种喜欢?喜欢和喜欢之间的不同又该如何分辨?分辨了如何,不分辨又如何?
我只知道,喜欢到极致了无论哪一种,都是要命的生死不负。
所以,管他的。
我将我心仪的这只时常忧郁的少年壁咚在垂柳干,醉眼望去,他双眸碎星璀璨,我忍不住满心欢喜,贴过去咬了他饱满的嘴唇,挑开他抖得咯咯作响的牙关,嘬了他酒香扑鼻的津液,舔了他湿热绵软的舌头。
他全身绷紧的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却始终没有推拒,我心醉神迷,歪在他肩上睡去,梦里依稀听见他唉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