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贞纪》喜小乐

26、自尽

　　走在去坤宁宫的路上，心中还是惶惶不安，从来没有这么心虚忐忑过。佟妃闲谈时无意提起皇后久病宫中已经半月之久，我却无从得到这个消息，虽是看到近来她来慈宁宫请安的次数越来越少，也不算很在意。出来的时候，桃杏儿劝阻了老半天，说是不知道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皇后的病是心病，病因源自于我，劝我不要去碰钉子了。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岂有不去之礼。亲自煨了山鸡仔儿燕窝粥，套了暖套子，准备去坤宁宫看看她。
　　以前去坤宁宫皇后起居的东暖阁从来不需有人禀报，这次连乌苏嬷嬷看见我都不现往日那般奉迎恭维，只冷冷服了服身子，就把我一个人撂在门外了。我呆呆站在门口等了许久，害怕燕窝冷掉，一直抱在怀里，急雪飞舞身边，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又抖。皇后的侄女儿惠贵人从殿里出来时候愤愤瞪了我一眼，我才知道事情恐怕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差不多又半个时辰过去了，我快被冻成冰人儿的时候，乌苏嬷嬷终于出来唤我：“娘娘刚刚醒来，叫格格儿进来说话。”她捏着嗓子跟我耀武扬威，我也只能心平气和的默默接受。
　　我怀抱着燕窝粥，眼睛盯着鞋尖儿走进去，还没靠近长炕，皇后似笑非笑的声音遥遥的传到耳边：“我不去招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皇后娘娘吉祥！”我欠了欠身，肃了肃，这话怕是还要继续听下去了。
　　“外面冷吗？”她只是说，根本不需要听见我的回答：“你也尝到受冷落的滋味了吧！好受吗？”
　　“娘娘，贞儿听说燕窝对娘娘的病是极有益的，就炖了山鸡仔儿燕窝给娘娘，娘娘快趁热喝了吧。”我跪在地上，微笑着打开暖套子，拿了根银匙子小心翼翼瓦了一勺，慢慢送到她嘴边。土红色的瓦罐陡然弹过我的左脸落在铺地的太湖金砖上，瞬间碎成一地，脸上身上地上多少都有些燕窝末子，空荡的殿堂里不合时宜的飘来阵阵粥香。颧骨处顿时红肿一片。我心里苦笑着自己的狼狈不堪，面上仍挂着微笑迎着她清冷又苍白的目光：“我怎敢劳格格儿大驾亲自炖上补品给我吃啊！我一命呜呼岂不更好，有人觊觎这皇后位置不知多久了！”我惊愕：“皇后娘娘您误会了，贞儿从没……”话说一半，就被彻底打断：“这中宫成了冰窖，永和宫成了冷宫，连景仁宫主位的小热脸儿都贴不上皇上的冷屁股了，我倒要请问贞格格，咱们万岁爷成天都去哪了啊？”我顿时哑然，虽然福临只是每天慈宁宫请安时候，顺便看看我，我如何知道其他时间他也并没有宠幸过一个后妃。她见我不作声，冷笑两声：“仰仗着皇额娘对你好，一个未出阁的格格把人家的孩子不辞劳苦的养在身边，你安的是什么心，别当我不知道。我就闹不清楚了，皇上头上顶着这么明晃晃的一顶绿帽子，还能浑然不觉？”她接下来的话更是咄咄逼人：“那天你出宫做了什么，别当我不知，回了宫又跟皇上做了什么，也别当我不知。”她语气生狠，我被活活噎住良久，不知如何张口解释。她顿了顿：“那天不是因为安亲王下渠救你，安王福晋忽受惊吓，一头栽倒在地，她怎么年轻轻的就这样悄然逝去。”我全然惊住，莫不是我害了她？“你记住，她在天上看着你呢，算是安王爷他有良心。”我下意识闭了闭双眼，心中堵塞的厉害。她忽然扔了靠背，正坐起来，点着我额头严声喝道：“你这种浑身狐媚妖术的南蛮子，到底给皇上使了什么狐媚子，才让皇上心甘情愿顶着绿顶子！你且听好了，只要我为中宫之主一日，你的卑劣企图就别想达到一日！哪怕我死了，这中宫之位也是我蒙古科尔沁的，你想都别想！”
　　“住口！”几乎随着这声怒吼，一个耳光无情的聒在我肿起的左脸颧骨处，同时带下头上的珠钗玉簪，顾不得发丝缕缕落在眼前，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透过朦胧的泪光，蓦地看到地上那枝珊瑚珍珠蝴蝶簪。“哼！你居然有脸戴着它，我有眼无珠才会相信你的承诺！”她也看到那根簪子，愤恨的吼道。
　　“够了！皇后，你好自为之！贞儿，我们走！”说着，福临牵起我满是粥水的手，快步走向殿外。我甩了他的手，跪在他面前：
　　“皇后娘娘凤体欠安，请皇上前去探病！”我从来没有伟大高尚的想法，也许只有这样，我今后的日子才不至更难。
　　“她没病，不需要看。”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弯下身子，轻轻触碰我左脸的红肿，满是心疼：“疼吗？”我下意识身子往后仰了仰，避开他的手，继续进言：
　　“皇后娘娘凤体欠安，请皇上前去探病！”恭敬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他这才看到我的神色不对，满脸疑惑，立了身定定看着我。
　　“万……万岁，娘娘她……”乌苏嬷嬷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满是惊慌失措。
　　“她又怎么了？”福临并不是很情愿接话。
　　“娘娘她割了自个儿手腕子！”话一出口，身边的大小太监宫女都惊住了。眼泪也受了惊吓，一一出来自首。我第一个冲进东暖阁。
　　我恍惚中好像看见那天的安王福晋，只是她身下的鲜红还没来得及开成一朵玫瑰，反而更加刺眼。她躺在地上的身子微微颤抖，手腕儿上的鲜血瀑布般染红了雪白的衣衫，侵湿了身子下面的羊毛地毯，她右手里还紧紧揣着那枝被热血染得金红的凶器——蝴蝶簪，我扑倒在地，紧紧抱住她，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她的额头，然后又流进她的眼睛。她自始至终都是最让我怜惜的女子，我却害她最深。是她的终究是她的，她又是何苦呢？在我拭去眼泪的一刹那，我分明清清楚楚的看到，她看着我，嘴角含笑。
　　不出半盏茶的工夫，太医就赶来了。我就站在身边看着她的脸一点一点苍白暗淡下去，心揪成了一团。雪白的止血绸缎一盘一盘染成绛色，又一盘一盘送进来，不知道她就这样流出多少血，在我看来，绝对不亚于妇人小产。身旁站的的福临，额上鼻尖也沁出了许多汗珠，看到他的紧张，我忽然很安心的笑了笑。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直至敲了二更，血总算止住了，太医早早下了方子，一止住血，便有宫女拿着药碗过来。又是一个时辰，她额角冒出一点虚汗，太医扭拧的眉头总算舒展开了。稍稍有些微血色悄悄爬上她的脸颊，她轻轻扭动着身子，梦里喃喃的说：“皇上……皇上……”福临大步走到榻头，轻轻坐下，徐徐拿手掌裹住她颤颤摸索的手。我转身，不曾辞别。
　　走到殿外，看到满心欢喜的乌苏嬷嬷，她赶紧请安问候：“今儿个多谢贞格格儿了，奴婢原是误会您了，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奴婢计较！”对她的主子，她算忠心耿耿了。
　　我微笑：“太后问起，皇后娘娘今天只是偶感风寒，明白吗？”
　　她似乎有些震惊连连说“是！”，“是！”

　　娘娘，我知道您不是在乎皇后的位置，您只是在乎福临。我从来没有觊觎那个位置，更从来没想跟您争福临。原谅我那晚的心猿意马，原谅我对你造成的无心伤害。福临从来不曾被我带走，就算没有人愿意成全我的爱，我也愿意成全别人的爱，爱是至高无上的尊敬，比起来帝后之间的大爱，世间所有的爱都显得那么渺小。
　　多想回到那一天，混沌未明，时光如卵，一切还没有破壳而出。来不及发展，我就来不及悲伤。

作者有话说

　　饿～今天喝了一杯德国圣诞节特制的热葡萄酒，我居然醉了，生平第一次，走路都走不稳，所以，这章……大家先看着，^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