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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玄烨 ...

  •   进了春华门,居然有侍卫上前请了安,马被牵走了。出宫的事情,宫里肯定知道了。没有朝南回去慈宁宫,而是一路向东朝承乾宫走去。
      朱门久扣无人应,才记起柳絮儿已经嫁人了,承乾宫也空了。门环僵在手中,诺大的紫禁城再没有我孔四贞可以倾诉的人了,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亦没有爱人,就像沙漠里的蒲公英终生飘忽不定,注定流离失所。
      东配殿外,月冷风稀。翠缕绿漾小三九一并跪在门前,唯独不见桃杏儿,心里有些不安,莫非她因我受到了什么责难?
      隐隐觉得他在殿中危坐,所以更加目不斜视的掀起纱帘欲穿过花格扇门子直接回到我的寝居。“你站住!”福临还是把我拦住了,声色严厉至极。我停下,并没回头。
      “你去哪了?”他语调忽变平缓,让人摸不清他所思所想。
      “卑鄙!”即便他是皇上,骤然天下人都必须服从他,而我,今天偏不。这一刻,我是那么恨他。执拗的想,因为他,我才不能跟岳乐在一起的。
      “你说什么?!”他一步跃到我面前,迫视我。
      “我说,你卑鄙!”我扬起脸,一字一顿说道,狠狠盯住他的眸子,色若冰霜。
      他手掌已经扬起很高,我微合双目,面庞还是盛气凌人的抬着,不管这一个耳光怎样重的落下来,我都不会跟他低头。
      良久,脸上没有落下火光,只是右肩被箍的疼痛难忍,仿佛要掐进去一样。
      轻咬下唇,蓦地睁开眼,怒目相视。
      他松了我的肩,忽地捏住我的下巴,抬起,力气之大,嘴巴如何都合不起来。“你是第一个敢跟我这样说话的人。”他眼睛里明亮的火光已经渐渐熄灭,淡淡微笑。
      霎那,心旌摇曳,最后一丝倔强正被他和暖的微笑慢慢摧毁,直至全线崩溃,我毫无预兆的倒在他宽厚软绵的肩上,他吓住,后又深深抱紧。不想想什么,不想那么多,不管是谁,只要一个肩膀依靠。泪水顺着面庞漫下,然后风卷残云般湿了他的衣衫,我的衣衫。
      看不到他悲悯的眼神,只听到他微微叹息,甜蜜而伤感。哭了多久,嗓音渐渐消失,眼泪凝住。
      不知何时,翠缕绿漾小三九已经悉数离开,门也被悄悄带上。
      脚下一轻,被他拦腰抱起的瞬间,编发的丝绳落地,长发丝绸般滑下,他带我跨过几叶花门,轻轻把放我在梨木床上,光洁的面孔舒缓的下滑,带着一丝与生俱来的骄傲,看尽我每一寸目光,我也第一次这么近这么近极目迥望着他的脸,此时正焕发着迥异的光彩,更显得坚毅圆熟。
      他的头俯的更低的时候,我才忽然缓过神色,双臂交叉抱在身前,害怕的问:“你要干嘛?”
      他面庞更低了,几乎与我鼻尖碰到鼻尖:“你以为我要干嘛?”
      我杏眼圆瞪,心脏疯狂的跳着,他旋即哈哈大笑两声,转身对门外:“给格格儿拿件衣服换上!”复又回头:“你这一身酒气如何睡得着!”
      我凝眸望着他,像只先受了猎人惊吓反又被猎人救下的小鸟一般,再生不出怨恨,心下装着满满的感激。
      他的手掌像刚才依偎过的肩膀一样温软宽厚,此刻轻轻抚住我冰冷的额头,温柔的说:“今天出宫的事情,以后就不必再提了,皇额娘是不知道的。好好睡上一觉,明儿个肯定就好了。”
      起身欲要离去,背对着我:“那个香囊不是你的,是我让绣作照着你那个做的。”他已经离去很久,还是目不转睛的了望房门,原是我误会了他。解铃还需系铃人,双眉终于舒展开来。
      进来的却是桃杏儿,默默地帮我换下酒气微醺的男装,我看见她,终于舒了口气,还好没有连累她。
      她扶我躺下的时候,我抓住她的手,微笑的说:“今天的事儿,是我不好。”
      她冷不防扑进我怀里,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像是受了万般委屈,委屈却又不似我给的。“格格儿,下次别再使小性儿了,您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您还让奴婢活不活了!”
      我将她扶起,用手背拭去她眼角的泪滴:“以后再也不会了。”
      原来,面前这个跟蓉逸一般大的女孩儿也是真心关心着我的。

      岳乐,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仿佛就在身边,事实却相聚遥远,永远都连不上。当夜,我反而睡得特别好。

      雪暗云暮,风如杂鼓。福临今天下了朝便到慈宁宫给太后请安,一坐就坐到该用晚膳的时候。
      “苏茉儿,招呼他们摆膳吧,皇儿今天就留在我这里吃吧,想吃什么,说了让他们去准备!”太后一边让苏妈妈下去张罗,一边问着福临的意思。
      “我最近做梦都在流口水苏嬷嬷做的箱子豆腐呢!”福临满脸笑意的瞅了我一眼。这才想着,昨儿个他来东配殿看小纸鸢时,跟我眉飞色舞的描述过箱子豆腐如何如何美味,如何如何奇特,说是一定给我吃一次。我也回了他一笑。
      “成,今儿个苏嬷嬷就亲自下厨,好久不做,不知道还好不好吃。”苏妈妈正要走去小厨房,太后说道:“天儿冷了,让他们煮点羊羔酒,给咱们暖暖胃!”
      “是。”她还没跨出槛子,差点被一个身着品月地搭护酱色棉袍子风风火火跑进来的女子撞倒,“佟妃娘娘吉祥!”苏妈妈立马站住行了礼,她来不及答礼,上赶着似的跪在太后面前,拉住太后的袍子下角,满脸泪水:“皇额娘,请您务必救救玄烨!”
      福临也是一惊:“玄烨怎么了?”
      “玄烨……玄烨他从昨儿个起就高烧不退,臣妾真不知到如何是好了!”说着,随意在脸上抹了一把眼泪。
      虽是进宫将近两年,只是在玄烨刚出生时见过她一回,这只是第二次。佟妃虽说诞了孩子,自己分明还是个孩子,眉眼间稚气未脱,行事也不留心眼,宫里主位娘娘也就是她如此。
      “我怎么跟你说来着,宫中小阿哥出生后都要养在乾东五所,你仗着先前儿皇上宠你,拼了小命儿把玄烨留在了身边,你可养好了?”太后含危不怒,说出的话却有千斤份量。
      “孩儿知错了,甘愿受皇额娘责罚,请皇额娘救救玄烨!”她哭的更伤心了,不停在地上叩头,太后不耐烦说了一句:“行了!都是做了娘的人了!”接着给我使了个眼色,我赶忙把她扶起来,若不是轻轻拥住她的双臂,她一定抽搐着又摔下去了。
      “孙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处置你都不过。现在快点回到景仁宫,叫他们收拾收拾,把玄烨抱过来,你也别不放心这个不放心那个了,以后玄烨就养在我慈宁宫里。苏茉儿,快宣太医吧!好好的一顿饭,都被你搅和了!”
      佟妃赶紧磕头谢恩,不是心急如焚到一定的境界,佟妃不会一个礼数都没做对。太后好像不太喜欢这个媳妇儿,头都没抬,佟妃只得讪讪的离开了。
      玄烨送来后,慈宁宫忙碌一夜,没有人合过眼,直到晨曦破晓,薄暮微照,玄烨的发热症状终于止住了,太医说过了晌午,高烧必定也退了。太后长舒一口气,被苏妈妈搀着回寝殿休息,福临也上朝去了。佟妃畏惧太后,不敢多呆,只留下我一个人在小家伙身边守着。玄烨比纸鸢小上几个月,现在仍是襁褓里的奶娃娃,靥红耳廓,高额宽颐,一张小嘴,恰似刚刚采摘的新鲜石榴的石榴籽儿,藕段儿似的小手死死捏住我的小指,我不禁一笑,他让我想起我小时候,睡着了也要抓住个东西,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才这样。

      玄烨跟纸鸢不一样,当真是个极爱哭的孩子,每天一刻一小闹,三刻一大闹,只要他哭了,小纸鸢必定随着大哭不止,才知道原来这孩子哭就像公鸡打鸣儿一样,它传染。慈宁宫俨然变成了一个小型乾东五所,被这两个小孩子搅的天翻地覆,太后每天看上几次,只是享受她承欢膝下的美妙惬意,殊不知,作为托儿所所长的我,每天都是怎么过来的。我也奇怪了,为什么连玄烨的乳娘也知道我喜欢小孩子,乳娘们像是通好了气儿,我的工作量是有增无减。

      “佟妃娘娘吉祥!”桃杏儿在外间跟佟妃请安。趁着年下,慈宁宫进出人多,佟妃才敢偷偷过来看看儿子。
      怀里的玄烨刚刚被我哄着睡下,怕吵醒小家伙,欲要请安,也被她制止。接过我怀里的小玄烨,佟妃爱昵地用下脸颊软软蹭着他的小脸蛋儿,小家伙像做了什么美梦一样,呵呵呵笑了几下。佟妃也立刻喜上眉梢。眼前的女子我顿生起万分怜悯,孩子的亲生母亲要见孩子一面就像做贼一样困难,只因为她是帝王的妃子,不幸踏进高墙,终生只能这样远远看着儿子长大。玄烨又是这样幸福,母亲不惜一切时时都想抱住他,轻抚他,比起来身边小摇篮里熟睡的小纸鸢他是多么运气啊!
      佟妃把孩子轻轻放进小摇篮里,把他藕牙儿般的小胳膊塞进小锦被,才坐过来,跟我闲聊几句。手里还是一刻没停的推着摇篮,眼神儿也好似要把玄烨的每根汗毛尽数收进眼里,再想起孩子时候,还能回忆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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