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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 5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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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未见过我如此决绝的样子,先是一愣,等他回过神来我早已跑出了老远。
太子府的马自是上等良驹,我惦记着家里的事情又痛心于他的无情,手下自是抽得狠疾,马儿吃痛载着我快速向前赶,烈风刮在脸上扎得生痛,拿衣袖往脸上胡乱抹了一把,手背净是湿滑的感觉。
感觉我是哭了,明明他也不喜欢皇室的臃腐,不喜欢帝王的孤独绝情,可为何临了那么多人相争,他还是会迎着诸多阻碍冲上去,哪怕要舍了我们曾说好的彼此相伴。
原本疼痛的心随着连日的赶路越来越麻木,只剩下未知的焦急,也不知家里是哪般光景。
自太子府骑走的马早几天被我舍弃在别人家马厩里,虽然牵走了主人家一匹好马,也算是便宜了那素不相识的人家。
一路急赶换马,终于在第六天的清晨看到了熟悉的桃林,辅一入阵,便宜感觉出了此番阵法的变动,不仅是原来的迷惑,竟添了几分杀机。
我不敢乱动,找了林中老树挖下面的蛊虫,拿银针扎破手指喂了蛊虫我的血,剩下的便只是等待。
不多时便见四哥急急赶来,我刚迎上去想问,他已挥手制止:“回去再说。”
我从未见过四哥如此正经的模样,悬着的心又晃了两晃,一路行来,山庄里一如继往的平静,甚至连湖里的宠物们都不见个踪影,该是详和的征兆,心里却不更加不安。
入了堂里,不见爹娘出来,亦不见三位哥哥的影子,四哥回身又变了外面的阵法,转身进了内院,我想跟着去,却被他拦住:“乖,在这里等等,我进去看看出来再跟你细说。”
若是往日,我是定不会听他话的,但眼下这般情形,我知自己的斤两,听话便是帮他们大忙了。
四哥去了约摸一个时辰,出来的却是大哥,我见他苍白着脸,神色间亦是倦怠,刚想开口询问的话终是堵在嗓子眼,出语只剩一句关怀:“大哥歇会吧,渴吗?饿吗?我去烧饭。”
大哥爱怜的捏我的脸,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连小七都懂事了,爹娘也就放心了。”
我听了这话五味杂陈,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却不敢开口,大哥见我一脸便密的表情,终是撑不出住笑出声来:“爹娘暂时没事,你放心,有我们。”
果然是他们双双出事了,可当今天下,竟还有能在爹全盛状态下伤了娘的人,亦让我颇为吃惊,脑中所想,本不愿多问,话却已说出口。
大哥坐下刚喝了口茶,半没有瞒我的意思:“你可记得爹身上的毒?”
我点点头,就是那扰得他每每要去找谢叔叔的毒,不都是陈年旧事了吗,离开前二哥似已经找到彻底解毒的方法,难道出了什么问题?
大哥接着道:“那毒名噬心,是暗双黑的独门狠药,无解。爹中毒之初谢叔叔医术尚不及今日,自是回天乏术。”
我大惊:“那不是每两年治疗一回就能抑制毒性吗?”
大哥目露苍凉:“那也得爹熬得到谢叔叔想出抑制的方法。”
大哥见我目瞪口呆,自顾自说下去:“当时合谢叶两位叔叔之力也没个对策,眼看着爹就要不行了,娘果断带着爹下了阴山。”
阴山?那个能驱虫兽盛养蛊虫的地方?
大哥继续道:“娘早年曾救过一个阴山人,也不知她经历了什么,半年后他们回来爹的毒还在,却是被抑制住了,谢叔叔也才有了时间能找到续命的法子。二学成后本是有十足的把握帮爹祛除体内残毒的,那段时间爹都要高兴疯了,那毒发作起来格外折磨人,想是英勇如爹也很受了些罪。娘自是非常开心的,只是她那样满足的笑总让人觉得飘渺。老四粗心,只顾着庆幸,老二却心细些,他又是学医的,自是发现娘的不对劲,爹的毒清得越狠,娘的精神头便越差,连强装都装不出来的萎靡。”
我讶异的摔碎了手里的杯子:“娘究竟是怎么救回的爹?”
大哥投来赞赏的一眼:“你倒也不傻,直接想到了这里。娘当年求那阴山人给他们种了鸳鸯蛊,那蛊本是以毒为食,对人损伤颇大,但却奇在一效,阴山人管这蛊叫有福同享、有难子当。便是母蛊若出了意外,子蛊一并承之,换言之,母蛊种在爹身上,娘便能帮他承袭了一部分的毒,相当于分了一半的命给爹。老二清毒势必要连蛊虫一并杀死……”
他停下不语,母蛊若死,那娘……我惊慌失措就要往里闯,大哥头痛的拦下我:“不是刚跟你说了他们没事,你二哥既已发现这问题,怎么还会继续下去,况且爹那性子你不是不懂,他怎肯用娘的命你他的毒。”
我方松下一口气:“那他们是怎么出事的?”
大哥将我按回椅子上道:“爹原不知娘是如此救的他,心下十分煎熬便想去找破这蛊的法子。娘只平静的笑劝说无用,此蛊无解,她平日里总不离手的瓜子是那阴山人特制,一是作那蛊的食物,二是帮娘抑制自爹处承袭的小部分毒素。那瓜子本身亦是毒药,娘的身子长期受向种毒的侵淫,虽不像爹般每隔两年要清理一次,总归是欠下了。老二帮爹清毒的时候母蛊虽未被杀死,终是受了损,娘这身子被这一冲击,终就倒下了。
那暗双黑不知从何得了消息,竟闯上门来,爹刚为娘运功过气,原气未复,他和老二老四为了护住娘都受了伤。好歹那暗双黑也没讨到甜头,重伤而去,这才急急召了我们回来。
你本是个没用了,原不愿让你知道来着,又怕那暗双黑知了你底细,落了单反而容易被下手,还是叫你回来了。现下什么都说与你听了,也别急,我们自能救得爹娘无碍,你乖乖端茶倒水就好。”
大哥摸摸我的头顶:“大哥有些累了先回屋歇会儿,你在这儿守着,若他们有事记得叫我。”
他顾不得我是否回应,长身走了。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视线模糊,他说得轻巧,一句自有他们在,可我知情况并没他说得那般轻松。暗双黑是什么样的人我虽没接触过也是知道的,他与爹爹齐名多年,甚至成名更早。
爹清毒时本会真力受损,加之为娘过气,原已受创,两个哥哥虽是武林中翘楚,终与他们不是同一等级,爹能重创暗双黑护住娘,怕是受伤不轻。
我苦恼的抱着膝盖窝在椅子上,第一次后悔当初的任性怕苦,便是如今不但帮不上忙,还要他们为我的安危思虑,最是季家无用之人。
不知三哥是何时来到身旁的,我抬头望向他亦苍白的脸,心中难受不已。
三哥站在椅子旁抱过我泪眼婆娑的头按在怀里:“小七,你无须难过,爹娘自是豁达之人,他们的命数不用你来自责,你若真想帮忙,开开心心当你天真纯粹的小七便是他们最愿看到的。”
我抱着三哥瘦削的腰忍不住无声流泪,世间之爱莫过此时的情怀。
哭过一场,我终是听了哥哥的话当起了厨娘。我端着做好的饭菜送到屋外,二哥见是我,取饭的步子停了一停,转身道:“你想见见爹吗?”
我仰头看他:“可以吗?”
他默了少顷:“可以,不过进去后不可大声惊呼,不可随意动他的身子。”
我郑重的点头。
门外到屋内不过十余步的距离,我却仿佛走了一个世纪,屋里浓重的药味儿扑面而来,我小心的让自己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连呼吸都是轻的。
爹躺在干净的床上,健硕挺拔的身形看似依旧,面上的憔悴却是藏不住的,那双总是神采奕奕的双眼微微闭着,高挺的鼻梁在脸上投出小片阴影,好看的唇线紧紧抿着,透着丝丝苍白,下巴上整洁的胡子略显凌乱,是有几时不曾修理了。
心里不由阵阵抽疼,爹是最精力充沛的,此时静静趟在那儿,让人觉得不习惯。
我扯了扯二哥的衣袖指指爹的下巴,他看了看四哥的姿势,唇语道:“等你四哥运功之后方可。”
伤痛过于激烈眼泪都不会流了。我悄悄的退出房间,麻木的添柴烧水,再过去时四哥已经出来了,他瞧见我手中的热火,眼里丝丝笑意,终是什么都没说拍了拍我肩膀大踏步离去。
爹受了内伤,五脏六腑严重受损,我在二哥的指导下帮他擦了身子,拿起烈火慢慢刮起了胡子。
烈火也算兵器谱上挂有名头的匕首,当初因娘喜欢爹便抢了来,后来娘喜新厌旧了便成了爹的刮胡刀。
这匕首锋利无比,我刮得格外小心翼翼,深怕手下把握不好伤了爹的脸。
十六年来,我从不曾这般近距离的细细观察过爹,哪怕他拿下巴的胡子扎我的脸的时候。
爹的五官生得极好,严格来说怕是比娘的更张扬,不过他素日不在乎形象,娘愿他生成哪般他就作成哪般,一时被我忽略掉罢了。
四十多岁的男人,果真像娘说的那样正是风华正茂,这般经历过岁月洗礼的容颜断不是青年人可比,越看越让人心醉沉迷。
我轻轻擦净他脖子上沾染的断须,很想他能睁开眼睛,若在此时,他必会笑得比天上的繁星更璀璨,他必会洋洋得意向娘炫耀我是他的贴心小棉袄,是他上辈子最亲密的情人。
想着爹往日的言语,死咬着嘴唇还是止不住眼泪,我将脸贴在他温暖的大掌里感受属于爹爹的温度。
“是谁欺负我们小七了,哭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