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缺玉残歌

49、第 49 章

　　后面的几天，我一直担忧着剩下两块令符的下落，杨君知道后仍是一笑：“你不必担忧，我手中两块令符用了一块，剩下的已转交给东浔兄，而最后一块怕是多少年前已被他毁去了。”

　　我惊讶的瞪大眼睛，这样的事情我是从来都不知道的。

　　“这些是男人的事情，你哥哥自会处理好的，如何会让你个小丫头来费心。”他似看穿了我的心思般自顾解答道。

　　帝都虽繁华，太子府虽好，却总是一座大宅子而已，半点没有家的味道，尤其是杨君近来忙得脚不沾地，太子府里没有他更显得空寂冷清。

　　我百无聊赖的四处晃荡，不曾想走到了杨君的书记，太子书房重地，会不会重兵把守？我玩心大把，蹑手蹑脚的轻轻推了推门，安全，再推开点儿，没动静，索性使了劲大力扑去，门应声开了，四周静悄悄的，还是没人。

　　也太大意了吧，若是府中混进了奸细，岂不轻易就把他的秘密全送给对手了。我心中替他着急，却又庆幸的四处翻看起来。这些天他这么忙到底都忙些什么？

　　太子作为储君，自是会学着处理些军国大事的，案几上厚厚三叠奏折，左边是未处理的，右边是已经处理好的，中间想必是看了未定的。

　　是什么样的事情会让杨君子犹豫不决？我拿起一本翻看细看，折子来自萧城，是向老将军的手笔，真是巧。前面几行的军机事务看得我云里雾里的，最后关于那个阴山人首领审问结果却是瞧明白了，前时心中的一些疑惑竟在这里找到了答案。

　　大哥之所以会引着杨君去萧城还是托了令符的福，那年他在秋水山庄救走我时便已察觉秋老儿的些许不对，他出外若干年一直在找寻令符的下落，自然对与之有关的东西了解颇深，等家里的事处理好，他悄悄潜回了秋不山庄，顺着守令符的居国人渐渐查到了阴山，他本要亲自去取令符，恰逢四哥来信，到了颖都才临时改了主意诱杨君去取符。看他在萧城的布置，那阴山人首领就算逃出向奕松的追捕也是无法将令符转移到居国的。

　　我一直不解为何山下人在这两三年的时间里不转移令符，偏等反叛失败才最终行动，据折子上来看，原来他们与居国也不是铁板一块的，暗双黑多阴险狡诈山下人不是不懂，他们留着令符进可操兽叛出霖国，退可寻了爹爹庇护散落江湖，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可惜碰上大哥拿他们作子跟杨君杀棋，不过于霖国而言，若有跟居国大战的打算，山下人这颗隐患自是早除为妙，难怪董青会说大哥是在帮杨君。

　　他们这些男人，还真是让人佩服又害怕，两三年的时间可以慢慢耗着一条线索，难怪大哥越来越像狐狸了，这其中的耐性和思量哪是我个少用脑子的人可以理解的。

　　我弃了向将军的折子又拿下面的，来来回回不过些军事政务，看得人不胜其烦，我丢了折子刚想再翻别的书信，镇纸之下一副书信露出一角，赵子蕊的名字赫然就在上面，我好奇的抽出来慢慢读着，虽是别人的谏言，心里却不舒服起来。

　　“……南洛三军，以陈召最强，若四子故，陈召失主，联姻拉拢可得十五万之众，陈夫人有一妹，名子蕊，最得赵氏上下疼爱，若主娶之……”

　　朝堂最是没有永远的敌人一说，只要利益相合，昨日仇敌亦能结盟，这点我懂，但陈夫人一妹……若主娶之……他是让杨君先除四皇子再娶赵子蕊吗？我翻看落款：莫千！

　　莫千，莫千，莫叔的儿子，自是全心全意为杨君打算的，信已拆过，他并未将它放至右边而是留中，这是在犹豫？

　　忆及董青曾与他的对话：杨君是只爱季小七，但林君扬会只娶季小七吗？无论江湖或朝堂，结为姻亲自是两个互不关系的家庭势力间最快速牢靠的结盟方式，娶一女而得南洛十五万大军势力，他会吗？

　　我心烦意乱，再没有闲情去翻剩下的折子，浑浑噩噩的回到屋子反锁了门，秋仙花说娶我是得半个武林，而娶赵子蕊可得半壁江山，我不信他对我是因为利益，可近两个月，他不正是与林君远设计着四皇子，如若他能成功，莫千的信……

　　“小七！”杨君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他急敲了几声我都没有应：“小七，你开门，有什么事我们当面说清楚。”

　　他是知道我看见信了吗？也对，放着如此多机密的书房既然不是随墨也会有其他人守着吧，而我走得匆忙，书信动过他自是懂！

　　我垂着头拉开门，他显得有些焦急的牢握住我的肩膀：“小七，你……”他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你会娶赵子蕊吗？”我直直的盯着他，替他开了话头。

　　他没有即刻回答，又是这般犹豫，一如董青问他时的样子，怕是在他心中亦是不肯定的吧！从理智的角度，他当然知道娶上这么个人意味着少上或许十年的努力，而他犹豫说明是真的在乎我。

　　我扑进他怀里轻声喃呢：“你不娶她可好，娘说男儿志在四方，女子留恋厅堂，一生所念不过体贴专注的丈夫，你要的天下再难我都陪着你打，但你不嫁她人可人，即便是名义上的。”

　　他亦紧紧的搂着我，久久方吐出一个好字。我心安的倦缩在他怀里，不愿意再去考量这个好字的重量。

　　八月十三，秋仙花产下一名男婴，是为四皇子长子，我暗自替这孩子高兴，若非她娘不及陷害我，怕是就没他出生的机会了。秋仙花那般任性的女子，不过年把已觉得如此心机深沉，若我没避开她那一扑，怕是不仅自己惹得一身骚，便是杨君亦会被拖下水，觊觎太子之位的人如此多，只要有这陷害子侄的由头，拉他下马也不是不可能。

　　看似辉煌的天家，内子里不过毫无情味儿腐败，父子兄弟亲情，不过贴在面上的簿纸，风吹便碎。

　　再有不久便是我生辰，今年怕是无法与爹娘一同度过了，我略哀伤的望着家的方向，一个小黑点渐行渐近。我拿过鸽子抽出信卷，里面的内容看得我如坠冰窖。

　　季家的召回令因了娘的缘故分成三类，若书“陌上花开”四字——那是娘想你们了，有空就回来给老娘瞧一眼，这样的召唤基本上无人问津，除非哪位哥哥要躲什么人；

　　若附药材当归一片，意味着有事请回，速度要快，不过娘时常无聊了也会丢上几片当归把哥哥们当猪和猴演一出峰火戏诸侯；

　　第三类是一片拿线绑住的龟壳——速归，这是真正的急召，任性如娘也从不曾拿此玩笑。

　　沉稳的二哥竟然发来了龟壳，家里必定出大事了。我提剑就要走，想起还没跟杨君道别，便急急奔向他的房间。

　　远远看见他房间的灯还亮着，我大步上前，却听到杨君正与莫叔谈话。莫叔略有些疑问的语气：“老臣以为主子会选向家，毕竟向老将军的十万大军作战能力是数一数二的。”

　　杨君道：“向将军性格直率为人坦诚，我的位置只要名正言顺他自会扶持。陈召不同，既然除了老四，他投靠哪家都是一样的，以南洛一行而见，他对陈夫人是真的在意，若得陈夫人首肯，自是事半功倍。我们与赵家的纠葛起因便是我不肯允了这门婚事，在唯利是图的赵孟财而言，两女分属将军与太子，他自能得到最大的利益，只要他愿意，说动陈夫人不难，何况赵子蕊本对我有意，这也是莫千信中之意。”

　　莫叔道：“主子英明，只是赵小姐的性子，怕是容不下季姑娘。”

　　杨君的声音沉下去：“哼，由她容不容得？太子良娣已是她的尽头，空有一个名份罢了，如何与小七相争，她方是唯一的太子妃、唯一的皇后人选，我的身边唯有她方有资格站。”

　　我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娘说的没错，我生的时代不好，一生一世一双人终归是种奢侈，哪怕杨君许诺我是他唯一的皇后，一个女子毕生所求丈夫的唯一他却是给不起，爹娘那样的爱恋永远是个奇迹。

　　我不由一叹，屋内的人显是听到了，莫叔早先一步朝我袭来，亏得我退得快才没被伤到。杨君见是我，戒备的神情放松下来，他绕过桌子拉我的手，被我狠狠躲开：“你终究还是要娶赵子蕊？”

　　他的神情一黯：“你听到了？”

　　我再问他：“是还是不是？”

　　他似作了许久挣扎：“是！”随后解释：“我娶她不过是个名分，你知道的。”

　　我觉得嘴里发苦:“我难道没告诉过你，平生最羡慕我娘，最大的愿望是能被人像她那样呵护？你若要我，给别的女人实质不行，名分也不行，只要我们之间有别人，便是什么都不行。”

　　杨君放软了语气:“小七，我是爱你的杨君，也担着霖国的责任，不能不顾及家国天下。”

　　我笑:“是，你是太子，你有你的家国天下，所以必须舍弃我，就像初遇那样。”

　　杨君眼神沉痛想要过来，我抬手制止:“我自是成全你的。”

　　我拔出少情剑往桌上斩去，檀木桌应声而裂，桌上恰是我们执手所画之卷，也跟着一刀两段。

　　我惨然道:“杨君，再见！ ”